漫天的雪下了整整一天。满目的洁白晃的人眼都花了。仿佛天地融为一体。
远处走来了一个人。脚下积雪被踩的嘎吱嘎吱作响，像谁在磨牙似的。 他走进一家院落。南北走向的三间瓦房，有点老旧。左侧是一间厨房，好像是新盖的。墙上挂着一串大蒜和一串辣椒。都被揪的剩不了几个。院子里除了农具还有一排花盆。花都枯萎了。也许是冬眠了。毕竟春风还没来，谁敢过早下结论。窝里的狗。蜷缩着身子。睡得很香。或许正在做梦。这一切都被低矮院墙围着。还是蛮温馨的农家。
上了台阶。他跺了跺脚上的雪，然后拍拍身上的雪花。没等他推门进去。屋里的人走了出来。柱子哥你咋来了？你不是进城给二哥（同族堂兄弟）送肉(.进入腊月后，农村杀年猪)！去了吗？二哥是柱子的大哥。虽然是兄弟两个，可是柱子是婶子捡的，这么多年。村里没人说。都是同宗同族，处的还算和谐。估计他也不知道吧。我咋知道的？也是无意中听我爷爷说的。
这时秀琴嫂子开了门。把柱子让进屋。屋内暖烘烘的。待久了基本可以脱掉棉衣的。炉子的火很旺。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一根烟囱透过后墙伸了出去，把烟气排出房间。房间里除了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还有贴着后墙放的几组斗柜。再没啥值钱的物件。墙上几张奖状。那是金波上小学一年级获得的。金波是秀英嫂子和东华哥的孩子。
东华抽出一根香烟递给柱子，给他点上。然后说到：“哥有啥事情你直说？” 哎。这不。我爹又犯病了。天冷了后。经常咳嗽。每次去医院看看，管一段时间。这次有点严重。他说咳的头疼。前天进城时候打算带他去医院。他不去，说都是老毛病。我也知道他舍不得花钱。看我挣钱不容易。这不。刚好我大哥周末休息。让他一起陪着，他对医院也熟。想让你给帮个忙。明早上，你我两人把他拉到医院，找医生瞧瞧。过年也安生点吧。“行我也顺便置办点年货”。东华说。那我就回去了，你嫂子一人在家，怕她管不住两个捣蛋的娃。
东华起身，把柱子送到院外。回到屋里。对秀英说。柱子真是孝顺。他大哥算是去个球了。白瞎了。大男人怕老婆。……你可别乱嚼舌头。秀英嫂子怼到：“你个大老爷们像个老妇女似的。哪个人没有个缺点。可别乱说，以后对人多说些好话没坏处“……
柱子的大哥叫赵新粱。早些年当兵。后来转业就进城工作。被同单位姑娘相中了。死缠烂打。可是赵新粱死活不同意，女方的父母就带上礼物去找新粱的爹。连续去了五六次。他爹像是被收买了似的。竟然同意了新粱去做人家的上门女婿。迫于他爸的威压。他就同意了。
结婚那天非常热闹。可是老爷子心里不舍。毕竟养大的儿子去给别人做儿子。谁心里能开心。不过儿子结婚了，也算完成了一件大事不是？
婚后几个月。新粱的媳妇就不断的挑剔。说新粱哥是农村人。土里土气，不懂得浪漫。穷的掉渣………这也许是独生子女的毛病吧。说句公道话。新粱哥还是挺不错的人。这是公认的，就是爱穿那几件褪色的军装罢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东华早早起来。吃了早饭就朝柱子家赶去。路面结冰了。踩上去硬邦邦的。很不舒服 不太远的距离。很快就到了。几间房屋和东华的基本一样。
“你来了啊。吃了吗？咋穿这么少的衣服？”柱子一边给架子车打气一边说。“奥，吃过了。衣服穿多了。等会路上怕是要出汗。容易感冒”。东华回到。不一会儿。柱子嫂子把被子铺在架子车厢里。柱子扶着老爷子上了车。又盖上一层被子。一前一后两人拉着车朝城里去。
城里的新粱起了床。对媳妇说：“我去路上迎迎柱子。都怪你，车也不给我用。要不哪会这么麻烦。这天气。班车肯定走不了。电话里也说了他用架子车拉过来。你去买点菜。中午我回来做几个菜，买只鸡炖点鸡汤”。新粱媳妇有些不悅到：“有本事你自己买辆车。我的车可没花你爸的钱。凭啥我去接他。脏死了。我中午和儿子去我妈家吃饭”。
儿子回怼到：“我可不想去，姥姥家无聊死了。我要和我爸一起去接我爷爷”。“路上冷，你待家等我，中午给你做好吃”。新粱说完。无奈的出了家。
这条路。大概十里左右。没有人认真丈量过。一共有两个慢上坡，坡很缓有一里多。也是最难走的。过了坡。路就好走了。
柱子和东华拉着车，两人一前一后走的很稳当。出了村口不久。就开始走上坡路。柱子弓着身子，脏兮兮的背带死死的勒着他的肩膀。稳稳踩着地。东华在后面使劲推。快到山顶时候。两人满脸都是汗水。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把车子停下，用石头支好轮子。两人喘着粗气蹲下休息。掏出香烟每人一根，吧嗒吧嗒抽了起来。歇好了。两人一人一个扶手。小心的朝坡下走。虽然路滑。仔细一些。倒是不费力。很快就到坡底了。
又该上坡。东华抢过背带。套在肩膀上。柱子后面推。这次用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山顶。上到山顶。碰到新粱。他接过东华背带。三人朝城里继续赶路。倒是轻松了不少。一边走一边聊天。
临近中午十一点。送到了医院。医院里排队人挺多。不过新粱提前托人帮忙挂了号。安顿下来后。新粱说：“东华。这里要不了这么多人。你和我去我家。你也歇歇。这里留柱子呆着。等会儿我过来给给他俩送饭”。
两人出了医院。打了个出租车。十分钟左右到了小区门口。这小区没开发几年。还很新。共有九栋楼。到了三号楼，乘电梯上到五层就是新粱的家。
新粱 按下门铃。一阵脚步后，开了门。新粱对儿子说：“这是你东华叔。叫七叔。也是金波他爸”。七叔好！孩子礼貌的问候。嗯！东华回应到。
进了门。屋内很干净。整洁。东华一路脚印走到桌前。坐到沙发上。东华也坚持要换鞋。可是新粱不让。并笑着说。又不是外人。没必要瞎讲究。倒上茶水。安排了香烟。新粱才去儿子房间。然后问道：“你妈真去你姥姥家了？”对啊。“有没留钱给我”？就留了一百。妈妈说：“她没钱”。新粱摇摇头。心里不是滋味。到楼下菜场。挑了几样就匆匆回去。
饭做好，快十二点半。三人吃饱后。新粱重做一份。送到医院。
新粱盛了鸡汤。喂给父亲。就是不停咳。让人揪心。恨不得能替他。吃了两小碗。老爷子摇摇头。新粱收拾了碗筷。和柱子走到门外的走廊上。新粱说：“我对不住你和爹。真没办法。我真下不去手收拾你嫂子。看在孩子情面上。忍着她的性子。真要是闹的离婚了，影响孩子。以后你多担待点。丈人和丈母娘对我还不错。真的没说的……柱子笑着说：“没事的。母亲走的早，就这一个老人了。何况我们是兄弟。毛毛和明明他妈从来没有抱怨过。你可别瞎想……
这时。新粱电话响了。丈人的电话。让他去拿钱。问了一些情况就挂掉了。于是就带上碗筷。打车回去。丈人距离他家不算远。住的是小院子。他们算是当地土著。
小院大门开着。进了正屋。屋里很暖和。开着灯。丈人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丈母娘戴着老花镜坐在旁边看书。放下一袋香蕉后。新粱问道：“爸妈。虹（虹是新粱媳妇的小名）去哪里了？你俩都吃饭了吗？”虹儿去他舅舅家。静静表妹要出嫁，让她去当伴娘。我们受不了颠簸就没去。我们吃过饭了。你爸在医院咋样？医生咋说的？”丈人问道。“我爸下午还有两项要检查。医生也没说个啥所以然。”新粱回到。之后聊了一些无关紧的要事情……
半响丈母娘站起来。递给新粱一个鼓囊囊信封。说到：“我和你爸有点退休金。有啥困难了，你过来。虹儿他大哥出国定居后，回来的少。我把虹儿惯下了自私自利的毛病，你担当一些，孩子这么大。又聪明又懂事。好好过日子。 信封里是三千块。拿去给你爸看病。不够了，再来拿。别委屈了自己。”……
新粱离开后。老头说：“咱俩对新粱要好点，毕竟当初让他爸逼着他来咱家入赘。女儿死不听话。以后真病倒了。儿子和女儿恐怕一个都指望不上”哎……那可不是？！………
回到医院。全部检查完。医生说：“问题不大。先住院一周，……”
东华置办一些年货就回村了。并把具体情况给柱子媳妇说了。就回家去。
七天后。老爷子好了，就出院了。新粱给媳妇说：“想让自己父亲在城里过年。好说呆说没同意。”只好和柱子拉着车把父亲送回去。坐大巴车倒是可以。就是柱子舍不得架子车和两床被子。
路上。新粱说了很多歉意的话。父亲也没怪他。他心里也明白儿子心里苦。他以前也在那里住过。受了不少白眼。闹的新粱下不了台。
回到村里。距离过年没多少天了。新粱吃了午饭。留下一千块钱后，坐班车回城里去了。柱子不要那一千。后来推让不过就收下了。
热闹的新年后。柳树发芽了。杏花开了……
眨眼功夫到了五月份。新粱的丈人体检。被查出来患胃癌。就住进医院。新粱媳妇一下子都懵了。疯了似的给他大哥打电话。他大哥很忙。说一个月后才能回国。
新粱天天晚上去守着。毕竟丈母娘年龄大了。白天守着就好。媳妇则负责中午把饭送过来。但是晚上丈母娘和媳妇以及孩子九点半就回去睡觉了。怕把丈母娘熬出了问题就麻烦了。媳妇也陪不了床，晚上老头起夜上厕所。她是没办法的。
二十天后。老头出院了。手术比较成功。新粱瘦了几斤。气色很差。回到家他就倒头睡了一天。
晚上。媳妇哭着对新粱说：“多亏了你。我以后再也不固执。偏见了，以前我爸妈也经常说我。让我对你爸好点。也好给儿子做个榜样。这次我算明白。大哥真是个混球。爸都出院了。还没回来。”……没事的。我们是夫妻。你爸妈就是我的爸妈，都是应该的……
第二年。新粱爸被接到了城里。和丈人们一起过了个热闹开心的年。过了元宵。新粱父亲坚持要回去。
老爷子不愿意坐车。非让儿子陪着他走回去。路上爷俩。有说有笑。走不动新粱背着他。
返回的路上。新粱照旧走路。走的很慢。这十里路。他走过几十次，只有这次心情很好。十分开心。
他那份开心。也许只有他父亲知道为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