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住的老屋有三排房子,两个院子,我在里面生活到上高中。后来,老屋拆了,换地儿盖了新屋。住新屋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住校了,再后来,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安了家,再后来,家人也搬了出来,新屋就空了。
印象中,提到家,最先想到的还是那座老屋,因为有太多太多的记忆在里面。
南屋
第一排,临大街,我们叫它南屋,面南背北,三间房,东边半间是小小的卧室,另外两间半是个杂货铺。
我记事的时候,爷爷已经从村支书的位置上退下来了,而他之前在青岛怎样干的风生水起,又怎样响应号召回到农村,这些都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故事了。印象里的爷爷不苟言笑,退休后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和规律的作息,读书看报,把杂货铺打理的井井有条,帐目一丝不乱。这三间房,是他的起居室,也是工作间,也是小时候我们最喜欢钻进钻出的地方,前门,柜台门,后门,过道,前院,层层叠叠的,有过山洞的感觉,更不用说货架上还有花花绿绿的糖果,有着花仙子、花卉图案的手帕……逢集,门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杂货铺也就更热闹一些,邻村的熟人会趁赶集的空儿进来坐一坐,聊两句家常,我们小孩儿更是人来疯,跑来跑去,跟过节一样。爷爷有时也在门外放张钢丝床,摆放些货物,仿佛这样,杂货铺就和大街上的热闹融到一起了。中午了,集市的人渐渐走散了,这时奶奶会笑咪咪地推门走进来,手里是红通通的“粒高”(糖葫芦)和香甜的糯米红枣粽子,象每次集市的一个圆满的句点,一买就是十几年。
也不只是甜蜜的回忆。在那间小小的卧室里,我曾不小心被电击到,弹开,一身的冷汗;也是在南屋的门前,看到对面的老奶奶躺在白布单下被抬出胡同,而娘,走过来捂住了我的眼。生与死,在这里开始了最初的启蒙。
南屋,是留下爷爷印迹最多的地方。他在这个地方沉默地经营着他的老年生活,读报,剪报,进货,售货,日复一日,打发着时光,也用零星的收入补贴着家用。现在想去,还能看到窗下爷爷的那张写字台,老花镜在一叠报纸上,静静地反射着三十几年前的阳光,一丛水仙,清清白白的开着,就象爷爷这一生。
穿过南屋的后门,左侧是接续上的偏房,右侧是茅房,中间是过道。
偏房黑漆漆的,放些杂物,记得有只大缸,常年腌着糖蒜,爷爷从报纸上学到后,就成了我们家的保留项目。
钻出狭窄的过道,眼前豁然开朗,那是前院。当然,也可以打开南屋西侧的大铁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记得南屋后墙和茅房之间的夹缝里,有棵很特别的树,楸树,在村子里很少见,家里人都不知道它的来历,猜测大概是风刮来的种子。我出生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因为在夹缝里,站在前院看,只能看见不大的树冠,有着秀气的心形的叶片,还会开出一簇簇淡红色的花来,远远地看着,觉得神秘而美丽。
之所以记得它,是因为隐约地听大人说,它的木质特别好(相比家里那棵梧桐树来说),等长够了会用它给我打套嫁妆(家具)。之后就留了心,觉得它跟自己有了特殊的关系,没事儿总会巴巴地多看两眼,并心急地想,长那么慢,什么时候才能长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