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乡驻地的街道上,相距不远,共有三盏路灯,中间的那盏位于供销社和食品加工厂门市部之间。北方的冬季,天黑的早,刚一擦黑,三盏路灯便陆续亮了起来,仿佛是在争分夺秒地宣示它们的存在,又仿佛证明着这里才是乡的中心。尽管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因突然停电而自动地熄灭。
搞不清是贫穷还是寒冷阻住了人们出门的欲望,尽管有奢侈的灯光在亮着,但此时街上却难觅路人的踪影。
临街的食品加工厂门市部里有三位售货员,其中俩人临近下班就提前走了,只剩下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她第一天来这里上班,晚上就住在后院的平房里。
女孩是上午由她舅领到店里来的。整个下午,她都在跑前跑后的忙活着,虽然到了下班的时间,但她那股新奇和兴奋的情绪却丝毫未消。
女孩还不想关门,她盼望着有客人登门,好通过自己的手,卖出去些什么,为店里做点贡献。她太满意这份工作了——风刮不着,雨淋不着,不仅每顿饭会发两个免费的馒头,而且每月还将会给她十元的工资。在贫困地区,又是在严寒的冬季里,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能有一份这样的工作,比久旱逢甘霖还要难得多。
她已决定:要把第一个月的工资都买成店里的蛋糕,送给她那在外做事的舅舅。
女孩之所以对蛋糕情有独钟,是因为自打她上午进入店内的那一刻起,她就闻到了一种从未闻过却使她迷醉的香味。下午她知道了那香味是从摆在水泥柜台上的玻璃柜里散发出来的,准确地说是从柜子里,三种点心中间那个像孩子拳头般大小、胖乎乎的馒头里散发出来的。现在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小馒头叫“蛋糕”。
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柜子里的蛋糕,随后便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店里的地面。临近店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外面寒风的阵阵呼啸声;她立起身子,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了外面电线杆上的灯光,尽管灯光根本就不明亮,但对于习惯了黑暗和寒冷的她而言,黑暗中那由灯光照出的一小圈光明里,仿佛蕴含着无限美好的温暖和希望。
她甚至向往着她那一遇紧张就变哑的先天缺陷——外人都以为她那是因为紧张而故意不说话,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时她是真哑而说不成话,能被光像驱散黑暗那般照射的无影无踪。
过了一会,肚子的鸣叫和饥饿感,令她转身回到店里。她先找出蜡烛,放到柜台上伸手可及的位置,又把火柴揣进兜里,预备着随时可能会来的停电。
然后她从柜台下边端出两个碗来,又从旁边的暖水瓶里,倒了一碗开水;她看着另一个碗里一黄一白两个馒头和一块咸菜,开始思忖起她的计划何时执行的问题——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想好了:以后每天都要省下一个白面馒头,攒够了九个就托人捎回家去——家里人正好一人一个,中午因为太饿,她已经把两个馒头都吃了,可是,现在她感觉还是很饿……
她正在思量的时候,店门被一个男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