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我认出了她。
穿阔腿长裤的女人。
那是她的标志。我一直在心里这么叫她。
我们同住一个小区,这一年,我跟她至少遇见了十次。有时是我们刚好都从地库坐电梯上楼,有时就像今天,我打算下楼时,她已经在电梯里了。我一次也没看见过她的鞋子。今天也一样。它们永远藏在她一直拖到地面的宽宽的裤腿里。
她永远穿着阔腿裤。春夏是亚麻的,大红的或纯白的。秋冬是水洗布的,黑色的或灰色的。每一条裤子的长度都像是经过精心裁剪的,宽大的裤脚完完全全罩住鞋子,刚刚好垂到地面。她一走动,裤脚轻擦着地面掠过,轻微的声音还没从地面升腾开就被她鞋底敲出来的咚咚咚或嗒嗒嗒给盖住了。
所以,我猜,那些藏在阔腿裤里我永远也看不到款式和颜色的鞋子一定是高跟鞋,单根的或者坡跟的,而且,高度绝不低于6公分。她一定把鞋跟的高度都补贴给她的身高。她是一个小个子的女人,即便如此打扮,她站在我身边,净身高165cm的我还比她高半个头呢。
除此之外,她还总爱搭配穿高腰线上衣或者外套。今天,她在拖地的黑色阔腿外面裹着一件修身的黑色长大衣。湖蓝色的毛领从肩头翻开,一直延伸到胸口,让人不自觉地就把视线停在那里。这样的搭配,让她整个人高挑起来。
她的脸巴掌大小,扑着一层薄粉,简单描黑的粗平眉,是一双弯月牙似的眼睛,像周迅那样的,透着一股子灵气。嘴唇上一抹熏纱红,跟垂下来的那一对圆形漆木红牡丹耳坠相映成趣。她一走动,红牡丹就轻轻跳跃。那根利利索索地绑在脑后垂至腰间的黑色马尾,也跟着一左一右,跳舞一般。
对,跳舞。带着风的,轻盈的,即使裹着大衣也绝不臃肿的。就是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她,我就有这种感觉。
那天,她穿着一身红站在我的身旁等电梯,衬衫是立领的,还有盘扣,袖口是大大的,裤腿也是大大的,齐地的,看不见鞋的。黑色长发在头顶盘成一个圆形,活像是从电视剧《红高粱》里跳出来的九儿——除了她手上拿着的大屏手机,和挎着的那个大大的LV包包,经典的棕色缩口款。
她就那样安静又挺拔地站着,翻看着手机。偶尔抬头,看一眼电梯显示屏上红色数字的变化。眼角有一丝浅浅的鱼尾纹。
我遇到她那么多次,她总是一个人。她的身旁从没有男人。难道她还单身?有可能。她原本就长得娇小,又像我常见的那些舞蹈之人一样,身材纤细得很。从五官和皮肤的娇嫩程度来看,虽不至于是二十出头,但要说她三十或者三十五岁,我都是相信的。
我遇见她时,有时是周末,也有几回是下午两三点钟,正是一般上班族在公司坐班的时刻。有一次,我跟我家先生说起她。我稍一描述,他就说:哦,这个女人,我知道的。我停车时她刚好下车,打扮得跟杨丽萍似的。她开一辆蓝色极光。
她会不会是一个舞蹈演员呢?或者她是在高校当专业舞蹈老师?又或者,她像金星那样,自己经营着一家舞蹈培训机构?
我总觉得她的穿衣风格,她的阔腿裤,她行走带风的感觉,一定跟舞蹈有着某种关联。但我始终没有机会求证。
我如此熟悉她的阔腿及地长裤,但对我而言,她依然是一个陌生人,谜一样的陌生人。
如果你恰好认识她,恰好知道她的职业,可否请你告诉我:她会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