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这个时候,我正拼命迈着脚步,从一个病房到另一个病房。想起自己走路的样子,跟汉子一样,就觉得有点可笑。但当时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两个人,从下午四点半,到晚上十点多没有停下过脚步。
接完班,白班的人都回家了,护士站对面的床位768床老太太手术还没有下病房来。我们就先打印明天早晨的输液巡视卡,一式两份。一份排好顺序,和另一份一样,撕下来,夹在明天装补液的小篮子外。没排序的那一份,夹上输液板,分别放在篮子里面。期间看外面的铃声,哪个床位呼叫,就去哪边。还有很多手术病人的补液在治疗室里。要把药加好,排好序,放到病人床边。工作班上写下Q8h ,和q6h 测血压和血糖的病人。电脑上有医生新开的医嘱,我们要复核,领药,打印执行单,签字,打7655叫急诊的师傅(运送工人)帮我们去拿药。夜班没有那么多巡回专门送药,只能打电话叫师傅去拿。可以放在物流同里的,就用物流同传送,有些易碎的药品,不可以使用物流桶,只能请师傅送到四楼。
期间有些病人补液结束,封管。有些病人来要晚上八点的口服药,有些需要更换补液,有些需要更换床单被套。我们很忙的时候,不是治疗需要的就让他们等我们空的时候。
17:53分,768床的老太太下手术台了,给她吸好氧气,盖上被子。运送工人把她搬到床位上以后,我大概看了一下她的情况。年老84岁,满头白发。肢体僵硬,以前有过脑梗塞病史,两侧肢体都很僵硬。左手还有类似帕金森综合征的抖动,但是没有具体治疗过。于是用电子血压计测量血压的时候,量不出结果,量了两次。麻醉师呆在床边,等我量好血压再离开,我只能拿老式的手动血压计给她测量。她的右手手腕加压包扎了,在手术台上的时候,用的是动脉检测血压。做的是单侧腹股沟疝嵌顿松解术,用的是半身麻醉。但是她根本躺不平,拿开枕头,头部就是悬空的了。麻醉师说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头底下也是垫着东西的,只能给她枕枕头。但是按照麻醉护理常规,半身麻醉是要六小时后才可以使用枕头。她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量完血压,麻醉师就离开了。她无力翻身,身形瘦弱,且有很明显的痰鸣音。接班时领导就交代我们给她尾骶部贴上溃疡贴。贴完溃疡贴,妥善固定导尿管,交代家属如何放尿液。接着医嘱出来需要心电监护,但是她的床位附近没有电源插座,只能把床位迁到走廊里的另一张床上,772附近有个插座,用抢救车里的电源线可以够着。
以上描述看似有条不紊,实则当时一片混乱。老太太的家属比较多,护士站前面站了很多人。一般家属,都会在亲人下手术台后哄站在床边,但实际上,他们妨碍了我们妥善安置病人。于是只能一遍遍的请他们让一让。这期间,五十多号病人,也有各种各样的事等着我们去处理。好在没有大的病情变化。搬床是个体力活,68床有轮子,可以直接推到72床所在的位置。72床没有轮子,好在病人家属多,请他们一起帮忙抬床。否则指望我们两个,我160cm ,我搭档比我还矮一点,我们两个瘦小的姑娘真的要哭。笨重的氧气筒还要搬过去,之后给病人使用心电监护。电源线拉在走廊中间,安置好病人,看她的生命体征平稳后,我用搭档拿来的透明胶带和废纸,把电源线固定在地面上,防止有人路过时被绊倒。弄完这些以后,老太太的痰鸣音越来越重。但是脉氧还正常。走廊的床位没有中心负压可以给我们装吸痰器,于是搭档用50ml 针筒接上吸痰管,手动吸痰。老太太神智清楚,不配合吸痰这样的操作,咬紧牙关,搭档用5ml针筒的针栓包裹纱布,塞在她的嘴里,达到吸痰时她不能咬紧吸痰管的目的,看似没有人性,折腾老人,但我们在救命。稍微停顿点后,我们的晚饭已经冷了。两个人抽空去吃了点饭,我吃的较快,搭档吃的慢,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吃饭的时候我们就在担心她吸痰怎么吸,靠手动针筒根本没什么用。对面脑外科的脚踏式吸痰机我们在临床上没有用过,都不会。期间有铃声响起,要出去处理,断断续续我把饭吃完了,搭档没吃几口就又有新的事情。
老太太的脉氧下降到93%痰鸣音太大,医生请了icu 的医生来会诊。同时,又把老太太搬到了37床,搬床位,是要同医生和病人沟通的。37床是护士长的亲戚,她同意我们暂时使用37床。其他两个床位就是后话再提了。
搭档在配合医生处理医嘱用药,安装吸痰器。我在七点左右把病房里需要测餐的后两小时的血糖测掉了。然后发体温表,问陪客,营养液冲管,系胃肠减压管的带子。八点钟有血糖要测。老太太面色潮红,脉氧下降需要抽血气分析,检查电解质肝肾功能,血常规等。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微泵泵入40mg 呋塞米,2g 葡萄糖酸钙,8u 普通胰岛素,静脉滴注碳酸氢钠250ml ,还有止血药,抗生素等等。病房里五个微泵早已都用完了,只能去其他病区借。处理完以后,老太太平稳了许多。忙归忙,只是床位这么乱,不知道分配床位的医生是怎么想的。期间的横眉冷对,就不提了,毕竟我们都很忙,没空计较这些。他很急,病人病人不稳定,他想把病人送到icu 去,但是那边已经没有床位了。快到十点钟,原先住68的病人来了,他很郁闷为何昨天还是他的床位今天就不是他的了,跟我们大吼大叫。跟他解释,不太愿意听。最后只能让他睡在68床。他就没有再叫过什么。我们病区的床位,是非常混乱的。有些进来检查的病人,本来是有床位的,他的床位医生可能需要收另一个必需床位的病人,可能就把原先的病人迁走,把名字挂在电脑上,但是就没有床可以睡了。只要名字挂在电脑上,一切检查治疗什么的都还是可以进行的。有住院号,有床号,姓名,就可以进行治疗。迁床不是很慎重,于是就有很多病人对着护士吵架,最后都要搬出医生,才能解决。
我不知道这样的操作是否违规,我这样说是否不妥,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们值班可以分开睡四个小时,这个月前半夜是我在外面,但是搭档考虑到怕我搞不定转科等其他的事情,准备让我先进去休息,两点钟再出来,我们换一下。感谢她为我考虑,毕竟她比我工作年限长,经验比我多, 其实我还是想考验一下自己的,不能什么都依赖他人。到十一点多的时候,病人病情平稳,就算我搭档加班两小时,还是她先休息了。期间我很困,但精神抖擞,这样的情况我根本不敢有任何松懈,按时巡视病房,给老太太吸痰时, 她就叫得非常凄惨,我很庆幸她还能叫。期间她家的子女拎了一大袋子面包酸奶什么的给我们当夜宵,还说我们辛苦了,内心感动,总有这样的好人,在我们身边。两点钟换班的时候,一切还好,不一会老太太的心率又达到了150次\分。我搭档就一直忙了两个小时,又用可达龙微泵,到四点才消停,老太太平稳了,痰鸣音也消失了。早晨我们抽血,测血糖,血压,倒引流液,写护理记录单,体温单,整理治疗室。老太太早晨体温38.5,搭档叫了叫医生,想汇报,但是他跟没听见我们讲话一样,径直从护士站走了过去,好像什么仇人一样。
好在那会已经快七点半了,这时72床的家属带着病人来了,问我们床上的被子什么的。搭档很温柔的跟他解释了一下,毕竟折腾了一个晚上,特别忙,没有精神了,他立马就火冒了,在护士站骂,声音特别大。其他病患跟他也解释,他连劝架的人一起骂了。医生出现的时候,搭档跟他说72床家属在闹。他没好气的说一句,你还把他放72好了,然后掉头就走了。不跟病人解释一句,毕竟我们护士没有权利调床位,在有些病人面前,是人微言轻,也许他解释了一句,我们不会那么委屈尴尬。那会事情还有没做完的,病人家属凶成那样,我已经眼睛冒了泪花。再看我搭档,她已经泪流满面了。当时真想抱着她一起哭,我们这夜班上的,跟上战场一样。我心里还有对她的愧疚,我没帮上她什么忙,家属在护士台的架势好像要打人一样,我们都很怕。
病人,医生,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也有好多,比如老太太的家属,对我们很感谢。
身体累从来不是问题,难过的是心累。早上我一瘸一拐的走在病房里时,并没觉得多苦。只是人与人之间,本该互相帮助,互相理解。终于下班了,我们提到某些人曾说我们护士活该当护士,只能有这个受苦的命,自己老公没本事,让你们这么辛苦。这样的言论,我并不能放在心上,如果都按照别人的想法去想,估计应该没有活路了吧,我们医护本是搭档。。。早上下班,外面的太阳非常好。回家就可以洗澡睡觉了,一切都很安稳的样子,有谁知道我们心里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