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小镇怪事(十):教堂和营景

作为回报,她想带咏楠去个特别的地方,那是她心目中的圣地……

约好了周日上午,巧梅领着咏楠沿着校园门口的大道直走,再右转进一条小道。咏楠觉得这条路十分熟悉,咦!这不就是上次自己飞车抢包的地方吗!两人越走越深,最后在一栋白色建筑前停下。巧梅介绍说这个地方是养母带她来的,现在每周至少来一次,她信耶稣的,这是教堂。咏楠抬头看了看,好像除了靠近屋顶的地方挂了个巨大的十字架,其他也没啥特别的。

进门一楼是个舞台,上面有一些穿粉色蓬蓬裙的女孩子和打红色领带的男孩子,站成一排排唱着歌。巧梅领咏楠从门边楼梯上去,二楼是个看台,一条条木凳上零零散散地坐着些人。两人寻了个座位,咏楠的耳膜不断被歌声撞击:“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巧梅凑近咏楠的耳朵解释说:“哈利路亚,哈利路是赞美的意思,亚是耶和华的简称,耶和华就是上帝,是主,主会保佑我们,并给我们幸福的!”咏楠一头雾水,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巧梅兴致勃勃的看着表演,咏楠却觉得格外无聊。他借口说去上厕所,溜了下来四处逛逛。一楼两旁放着玻璃橱柜,里面一层层地放着一本本厚重的书。有一本书格外醒目,黑色的封皮上有两个金闪闪的大字“圣经”。

“小伙子,听过福音没有啊?”身后突然有个粗厚的女声响起,咏楠打了个寒颤。回头一看,一个电着金黄色头发、穿着超短红色裤及黑丝袜、画着浓妆的中年妇女正对着自己谄媚地笑。咏楠不说话,那女的接着说:“我看你专门来教堂,也是有心人。这里有个小册子,你拿去看看先。”说完把一本橘红色封面薄得只有几页纸的册子塞到咏楠手上。

“妈!你也来了?”巧梅不知什么时候也下楼了,指着咏楠说,“这个是我班上的同学。”

咏楠连忙叫了声:“阿姨好。”

那女的盯着咏楠从上往下端详了一番,意味深长地说:“梅儿,你还小,可别太着急哦。”

这话一出口,巧梅和咏楠马上意识到什么,脸上像挂着火烧云一样。

“妈,你瞎说什么!”巧梅转身走出教堂,咏楠也匆匆跟着出去。

两人一路无言漫不经心往回走。

“你别理我妈,她就爱开玩笑。”巧梅先打破沉默。

“嗯。”咏楠木讷地点点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塞到嗓子眼那里,却不敢吐出来。

“我喜欢那个地方,每次有烦心事,去那边听听赞美歌,就觉得内心好舒坦;有开心的事,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教友们,他们人都很好、特别和气,尤其是晴阿姨,可惜今天她不在,不然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咏楠听着,继续生硬地点点头“嗯嗯”应答着。

他突然想快点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内心有团火烧得他难受。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的怯懦和无能。咏楠借口要回家吃饭了,匆忙跟巧梅道别。

再次相遇时,已是一个月后。虽然说是同一个学校,但咏楠刻意想躲着巧梅,为了不碰上,他时刻注意巧梅的动态及在校内行动的路线图。

可这天,正做着课间操,听着广播里聒噪的口号声,咏楠机械地跟着节奏胡乱摆布手脚。突然前面喧哗了起来,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还夹杂着狂热的笑声。咏楠跑过去一看,巧梅坐上地上,他立马冲越过人群,凑过去问怎么回事。

巧梅的脸涨得比西瓜汁还鲜红,她问咏楠能不能把外套脱下来借自己用。咏楠疑惑但又坚决地脱掉外套,露出白色的背心。巧梅拿过外套,快速起身,将外套绑在腰间,垂下去挡住屁股。虽然巧梅的动作快,但咏楠还是看到了她裤臀部位那片红色。这次,换咏楠脸红了。

小伙伴们起哄着,咏楠帮巧梅在前面开路,闯出人群,跟老师请了假说送巧梅回家休息。老师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咏楠平时可是个惹事多端的,现在居然这么会帮人着想了,难道是突然开窍了?老师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嘱咐巧梅多多休息,当然不忘提醒咏楠送完人要回来上课。

“谢谢你,两次了,都亏你帮我,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巧梅满怀感激得说。

“这有什么!跟我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嘛。”咏楠有点心虚地回应着,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想单纯地做朋友,可怕说破了,连朋友都做不成。

眼看着快到家了,巧梅抱歉的说:“你先回去吧,我怕等下被我妈看到又要说那些话了。”

“那些话?!”咏楠又想起教堂跟养母相遇的那一幕,耳根又烧起来了。他默默站住了,目送着巧梅走到巷子尽头。

由此,两人又恢复之前的亲密,甚至放学后会结伴一起回家,当然每次都是快到巧梅家时,咏楠再掉头回家的。这段时间,咏楠是快乐的,而巧梅也活泼多了,她似乎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而咏楠就是喜欢听她的声音,甚至他觉得比任何音乐都好听。

巧梅梦想着能成为一名英语老师,因为她实在太喜欢现在的英语课老师了,她发誓一定要好好念英语、考个好成绩。而咏楠虽然还是不喜欢学习,但在巧梅的影响下,似乎也少了些排斥的情绪。

时间像踩着滑轮似地一泻千里,转眼又到新年。这个过年异常热闹,镇上新盖了百亩大厂,很多人都去厂里上班提高了收入,当然也包括巧梅的养母和咏楠的奶奶,都在食堂帮着做些杂活。而为了迎接新气象,镇里决定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营景”欢庆仪式。

据《县志》记载,小镇营景始于清朝嘉庆年间的甲子年,至今已有200多年的历史,并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营景用的屏景高5米,由四个人、八个人或十二人抬着缓慢行进,同时还有潮州的八音锣鼓伴随。后来,又把电、光、声等现代技术融入屏景中,运载方式由人抬改为车载。

传统景屏从内容构思到表现手段,均取材于历史名剧、民间传说,如《陈三磨镜》,直立台上的陈三,右手托镜,镜上站着五娘;又如三层造型的《借伞》,把景柜装扮成一只游船,船上站立着撑渡伯,桨上站着许仙。许仙右手撑着雨伞,白素贞与青蛇站在伞上,而她们脚下的雨伞却在不停地旋转,两个角色在伞上谈笑风生。

艺人在景屏制作上的题材上又有所创新,如《龙飞凤舞》,箫史骑在凤背上,凤的双翼频频摇摆,酷似飞翔,头一伸一缩,凤的背景是飞动的云彩,云彩之间露出一龙亭,萧史手拿笛子横吹着,笛上站着弄玉。一条龙钻出云层,绕过龙亭,在弄玉身边上下盘旋飞舞。龙眼凤目则装上灯泡,一闪一闪,活灵活现,煞是好看。

景屏以戏出场面为内容,人物由小童扮演,配以一定景物。真人(故叫活景)假景定格造型,构成一定主题的景观。景屏的上中层装饰着人物、景色及各种道具,而道具正是人物的支撑点;底层叫景柜,景柜用钢筋、角铁作支架,根据景屏内容将所有角色的人物高度肥瘦用尺量准,然后按量好的尺寸焊好坐椅。高层的道具也必须根据力学,焊接好支撑点。定格造型用钢筋作支架,支架都通过景物隐藏起来,人物的手脚也多隐藏起来,以假造的展露在外,因而屏中人物似是站在或安坐在支撑力极小的器物(如横箫之尾、树枝之梢、或扁担之端一类)之上。

装景的时候,首先把角色所穿的服装、鞋袜先套在钢椅上,然后再把小孩扶上去,把身体和手、脚套进服装。人物从表象上看似双脚或独脚站立在景物或道具上,实际人物都是稳坐着,很为舒适。景屏不管是两层、三层、四层都是依此而上,但必须讲究造型艺术美。景屏上的人物道具皆能活动,且布局合理、安全,设计者别出心裁、独具匠心,观者觉栩栩如生,且又惊险神奇,无不称奇道异,赞叹不已。

营景并非只有景屏队伍,还有醒狮队、潮汕八音乐队、锦旗队、英歌队等。醒狮队共有五对醒狮,分别是黄、绿、粉、橘、黑色,每对醒狮各有一个戏球人。狮头为截底半球形,直径与成人肩膀差不多,青面白眉或金眉,圆目(能转动)方口(木制),额上有一“王”字,额顶至两颚围上一条褐黄色兽毛皮。狮身是一幅近丈的彩布,狮尾为一大簇流芳状的红麻丝。舞时,一人在前舞狮头,一人弯腰舞狮尾,按锣鼓节拍表演。动作神态有理毛、舔背、抓痒、瞌睡等。醒狮队随营景队伍前行,只有到广阔之地,才停下来舞狮。

潮汕八音乐队是最早融入营景队伍的创新形式之一,主要以大锣鼓为主。乐队最前方是一辆带轮花车,需四个人在后同时推动,花车上置大锣鼓一件,由一位专业锣鼓手端坐在花车上击打。后面跟着整整齐齐呈两列的近五十人的各式乐手。他们都穿皮鞋、西装短裙,戴乌晶眼镜,手上拿着笛子、铜锣等乐器。

接着是以24面大锣(有的多至32面),8付深钹,10只海螺为主的乐队。队员身穿同一式样的金色的服装,头扎英雄巾。接着又是担炮囊与挑花篮的男女儿童,都作古装小生、花旦化妆。用竹片缠红绸的扁担,担起来摇摇晃晃,悠悠颤颤煞是优雅。最后是大鼓亭,后跟唢呐队及八音班,演员全部穿长衫戴礼帽,边行边演奏潮州音乐。

锦旗队是营景队伍中最为冗长且单调的部分。锦旗呈长方形,锦旗上绣着各式花纹或鸟鱼花木,以粉红、绿色、黄色为主体,四周镶嵌着红布并挂坠着红、绿、黄三色流苏。锦旗上绣着金色大字如“新春如意”“振兴中华”等,上方由一根约五米长的竹竿从中穿过,竹竿前头缀着一个硕大的鲜红色中国结。

一面锦旗由两个几乎等高的少女在竹竿的前后两端分别扛着。少女身穿深红色或粉红色旗袍,脚穿红色凉鞋,白色袜子,手带白色手套,脸上画着苍白色浓妆及鲜艳欲滴的口红,并带着黑色遮阳墨镜。扛旗是一件讲究技术的活,要求锦旗抗得稳,但又能上下晃动起伏且需富有波浪美。这些少女由经验丰富且专业的中旬妇女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教导。

英歌队是营景队伍的重头戏之一。英歌大体分为刚健雄浑的扣棒为“前棚”;丰富多彩的戏曲片断为“后栅”。集舞蹈、戏曲于一体。英歌前棚,表演者化装为梁山泊三十六天罡(有的加上七十二地煞)。画上不同的脸谱,头扎武士巾,一色武士打扮,其中前18人(或36人)双手各执尺许木棒;后18人握手鼓执鼓棒。演出时,随锣鼓节奏,执木棒者,两相扣击,执手鼓者击鼓。后棚与前棚相反,是轻柔美妙折子戏打扮。

每一出折子戏一般2-3人,多是群众喜闻乐见戏曲的片断,为双摇橹、弹四板、打花鼓、十八摸等。英歌舞出演时,前头是一画绸质红幡,上写班名。一化装玩蛇少年引导英歌队前进。接着是一对表演滑稽动作的男女,头盖像大灯笼一样的头罩,身着戏装,手执一把破葵扇,嘻嘻闹闹,既加强喜剧气氛,又为舞队开道。

三十六天罡后面是英歌锣鼓。鼓师是整个英歌队的指挥者,有的坐在鼓车上,有的把鼓挂于胸前,另有敲大锣、打大钹、钦仔、吹海螺者配合。扣英歌舞有多种变化,多采用二拍一段连作,即“咚咚锵、咚咚锵”。节奏轻速,舞姿矫健快捷。

这次营景倾动全镇之力,参演人员近500人,队伍绵延几千米之长。咏楠和巧梅老早就跑到城门上的垛口旁占据有利观看位置。队伍环绕小镇走一圈,站在城门上耐心等待,最能一睹芳容。两人热烈地讨论着景屏上站着的活人、扛旗的旗袍少女、唱英歌的小伙子们,有不少人还是他们的同学呢,逢是参加的都有两三百元的红包领。

咏楠和巧梅本来也想去,可咏楠的奶奶不让,神婆说咏楠新年来容易惹是生非、不宜凑热闹;而巧梅的养母一直不喜欢她出去抛头露面,但自己却跑去参加表演,在队伍中扮演媒婆角色,拿着蒲扇,看见帅气的男人就拍一下。被拍的人不但不生气,而且还要感激媒婆,按小镇传统,这意味着感情顺利。如果未婚的,就会“浮婚星”(意为出现合适的结婚对象);如果已婚的,就会跟配偶恩爱如漆。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静好直至毕业,可学校却冷不防丁地出了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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