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七月的某天 晴 手机上显示的气温是四十二度 正午
篮球场上空荡荡的,钴蓝和深红的油漆地面反射着银白的光,一闪一闪的,就像是江面上的一叶叶孤帆。路灯和篮球架,直挺挺的矗立在篮球场上,球框上的网,一动不动的,天空一片湛蓝,没有一丝云。
空气滚烫、滚烫的,身体似乎是在冒烟,校园里静悄悄的。
树底下金色的阳光,斑斓的闪烁,一片片落叶,就像是一条条游鱼,在金色的渔网里,等待着融化。
地点是校外那条巷子边新开的骨头饭餐馆,从窗户看去,可以看见两位女孩儿,在空荡荡的餐馆里,一个厨师在门后面的房间里,一位服务员坐在柜台后面,低头看着手机。
那两个女孩儿,一位圆脸大眼睛,皮肤白皙,穿着粉色的荷叶边T恤,另一位脸瘦,小眼睛,皮肤黝黑,穿着深蓝色T恤,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
穿深色T恤的女孩儿正对着窗户,窗外的街道上空荡荡的,静悄悄的,店铺因为暑假的原因,大部分都关门了。
“你说,我们的未来会怎么样呢?真想看看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穿粉色T恤的女孩儿手里拿着一根筷子,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另一只手拖着下巴,望着她对面的女孩子说道。
“如果想要知道未来,那就得回头看看过去,时光倒回去十年,想一下十年前的自己,再看看你的现在,未来的大概怎么样,大概就可以看出来了。”
“唉,这样想,突然很沮丧啊,不知道这次考试能不能通过,真希望能够考上理工大。”穿粉色T恤的女孩儿,目光一会儿朦胧一会儿热烈。
穿深色T恤的女孩儿,冷冷的看着窗外,目光如同深山里的湖泊,她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我常常觉得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粒种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儿,那个因,早已经就埋在种子里。如同条件合适,那粒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如果运气还不错,它就会长成它本该有的样子,就像一粒完好的麦粒种子,种在麦田里,最终会长成一棵麦子一样。但是却不是每一粒种子都那么幸运,都能顺利的生根发芽,成长为一棵麦子,结出果实。人不是麦粒儿,不一定就生长在麦田里,不会一门心思的顺应着自己的本能去生长,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会思考,会选择,不同的环境,会让人做出不同的选择,长成不同的样子,至于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像一颗麦粒儿的种子那么确定了。”
“那你说,我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
“你呢,你知道自己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吗?”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足够的坚定,有没有足够的智慧。”
“怎么说?”
“我知道我要达到的地方,但是到达那个地方的路有很多,路上的陷阱和困难也有很多,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支撑我走下去,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足够多的智慧去选择和分辨道路上的那些真假陷阱。”
“我想考上理工大……”女孩儿顿了一下,看着她对面的人,然后问道:“你觉得我们会成功吗?”
“不知道,如果你想你就可以。”
“我特别想。”
“有舍有得,想得到就得失去,你想考上理工大,就得花时间好好复习,全力以赴。”
两个女孩子在公交站分手,穿深蓝色T恤的女孩子,站在站牌下,向公交车上穿粉红色T恤的女孩儿招手,然后转身,走过那一条安静的巷子,穿过空荡荡的篮球场,回到一个人的宿舍。她心里很安静,就像一片湖泊,那年她二十二岁,还不怎么懂得,心里那空荡荡的感觉就是寂寞。
二零一六年夏七月的某天 晴 手机上显示的温度是四十二度 地点 去公司的路上 正午
穿粉色T恤和穿蓝色T恤的女孩儿都没能通过那场考试,在走出校门的那股分流中,她们流向了社会。
街道上空荡荡的,呼啸着一闪而过的车子,伴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她走在墙根那一线的影子里,从墙外伸出来的树枝,在她的头顶上,一颤一颤的,树影在她的脸上如同河流滑过鹅暖石,墙壁上一个胖胖的红色娃娃,侧着脑袋,抱着膝盖看着她,旁边是一条一条正楷的荣辱观。
紫薇花在路边的花坛里低垂,天空湛蓝,趴着大朵、大朵的棉花云,地面上偶尔飘过一片云影。她碰巧踩上一片云的影子,心忽然就像神话里,踩着神仙留下的脚印而受精怀孕的少女一样。忽然觉得满足而幸福,不禁雀跃起来,在无人的大马路上蹦跳。
从宿舍回到公司,公司里静悄悄的,她穿过摆满玉雕和字画的展厅,回到办公室,对着电脑,这一家新开的公司,就像她初次踏入社会一样,都是崭新的。满腔的热血,面对着这一片寂静,有些茫然无措,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蠢蠢欲动,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常常看着窗外,看着对面的高楼,猜测着,对面的高楼里,那里的一群人,此刻都在忙些什么。有时,她显得有些烦躁,有时又莫名的忧伤,她努力的想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热闹的忙碌起来。
她开始参加各种集体活动,渴望遇到不同的人,渴望经历不同的事情,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有些盲目的乱窜,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她似乎是想要摆脱些什么,又或者想抓住什么,她就这样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乱窜着。
二零一七年夏七月的某天 手机上显示的温度是三十八度半 地点 宿舍的床上
她比平时早醒了几分钟,闹钟还没有响,床单和被套以及她脑袋下的枕头都是粉色的,她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屋子,淡黄色的壁纸上重复着一朵朵相同的花,好像是牡丹,又像是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时间距离下午上班的时间尚早,距离下一次交房租的时间只有几天,她想着工作上的一件恼人的事情,还有最近朋友介绍的一个相亲对象,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如同墙壁上那些重复缠绕的图案,让她有些心烦意乱,这也许是她比平时早醒的原因。
她翻个身,趴在床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棉絮一样的流云,道路上传来轮胎摩擦着地面的呲呲声,就像是一杯白开水,倒进滚烫的锅里,呲的一下,窜出一阵白烟,她甚至可以想见那车子后面一团团滚烫的黑烟。
她趴在粉色的被子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有些机械的盯着一片云,看着它超然的变化,慢慢的分散和另一朵云融合。
她心里似乎有一个妖怪,在胸膛里乱窜,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
这一年,她二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