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说,他的职业是生病,业余是写作。听来如此令人心痛。作为健康人,也许我们永远无法读懂一位遥望我们生命与生活的冷静而热情的观者的目光。
这目光中,有着痛。
这目光中,有着爱。
这目光中,有着醒。
这目光中,有着梦。
一、无措
“生而为人,终难免苦弱无助,你便是多么英勇无敌,多么厚学博闻,多么风流倜傥,世界还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
其实,时间的长河里,人类不过是渺小的一滴。当然,我们可以说,正是一滴一滴的水组成了灿烂的河。没有个体,何来长河?的确,这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我们的自信。然而,每个人是否也有过那样的时候,纵然再希望,也终要绝望;纵然再喜欢,也终要放弃;纵然再不舍,也终要离开。想来,这种无奈无助无力的感觉不会让你觉得个体生命的脆弱无能吗?史铁生写这段文字之前,讲了个朋友的故事。那是个即使躺在病床上三年时间也从未放弃希望的人。所有的朋友都赞美他的坚强,然而又迷惑于他的思想。究竟是什么力量给了他那么大的信心?即使离死亡那么近?然而,他还是走了。这似乎是对信心的嘲弄。于是,史铁生说:“信心,既然不需要事先的许诺,自然也就不必有事后的恭维,它的恩惠唯在渡涉苦难的时候可以领受。”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所谓信心也好,信仰也罢,不过是让人们在经历苦难的时候有继续呼吸的勇气,它何时承诺给人们,一定会按照人们预想的方向发展呢?正如上帝,你信仰它便是了,但是不要苛求它达成你的心愿。它唯一能给予你的,不过是陪伴的过程。因而,史铁生又说:“真正的信心面前,其实是一片空旷,除了希望什么也没有,想要也没有。”
如此来看,人生而为人,以其终将会面临各类苦难的必然性,就呈现出一种生命的无措,在自然和世界的神秘面前。
二、彼岸
“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走向,意味着彼岸的成立。走到,岂非彼岸的消失?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终结、拯救的放弃。因而天堂不是一处空间,不是一种物质性的存在,而是道路,是精神的恒途。”
彼岸是什么?是你永远追求的一个梦。如果有一天,你到达了彼岸,那么彼岸自然就不复存在。因而,如果让人们心中永远可有彼岸向往,那么就要保证彼岸是无从到达的。换言之,彼岸一直在路上。如果将天堂视为彼岸,那么精神的天堂永在路上。这样理解,人类的幸福感是否又多了一些?无论现世的生活如何,我们总还是可以有一种彼岸的寄托,且不需要一定要走到彼岸。如此,我们便能时时沐浴在追求的天堂之光中。一直走,便一直与彼岸作伴。在走向的过程中,我们的精神得到解脱与超脱。
三、向内
“生命的意义本不在向外的寻取,而在向内的建立。那意义本非与生俱来,生理的人无缘与之相遇。那意义由精神所提出,也由精神去实现,那便是神性对人性的要求。”
多少人能够真正意识到,精神的生命向来与外在的世界无关,它是向内的期许与认知。向内,就是与自我对话,在喧嚣的世界之外,在寂静的灵魂之深,当我们睁开心灵的慧眼,努力地向内观,就会发现生命最本真的意义,就是找到自我。如苏格拉底所说,认识你自己。这种对自己的认识只能向内求,而这种向内的过程就是精神的一种洗礼。生命意义的建立既然由精神完成,那么这种意义的实现自然也是精神的分内之事。因而,一个人如果向真正认识生命,认识自我,认识物质与精神的关系,那么就将久视的目光收回,转观向内,则会发现,即使有残缺,依然有属于自己的路。当然,这种残缺,不独是肉体,更多时候是精神。到达了一定的高度,精神的领地便会出现一种更抽象然而又更加圣洁的光:神性。
对于一个肢体残疾了的史铁生而言,他精神的天堂一直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