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你曾念念不忘的,最终都会化作初夏的微风,仍有温度却不再灼心,在你耳边轻轻呼啸,你笑着闹着,不过是一阵风而已,不会在意。
红豆再一次见到许夏的时候,她正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嘴里正大口咀嚼着,手上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嘴角的碎渣也全然没有注意,许夏就站在台阶的底端,眉眼微弯,脸上挂着好久不见的迷之微笑。
看到许夏的红豆慌张地收起煎饼果子顺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匆匆将手背到身后,胡乱往衣服上抹了几把,换上自认为灿烂的微笑朝许夏打了个招呼“嗨,你怎么来这了?”
许夏一句话也没说,脚步缓缓移动,向红豆走来,每一步踩在楼梯上也好似踏在她的心口,一下一下叩击着红豆的心门,随着心脏的供血将脉动冲击于身体每一个角落,唤醒了那些沉睡许久的记忆。
那是十年前的某个清晨,风波高中的校园里响彻着早操的“八点钟的太阳”,歌词中的阳光学子此刻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依旧沉浸在昨夜的梦中,顶着不情愿的眼皮拖动着沉重的脚步围着操场一圈圈跑着,每经过主席台都会扯着嗓子喊着班内的口号,心里却暗暗数着还有几圈跑完。
昏沉的大脑在这时瞬间清醒,耳边回响的不再是校歌,而换成一个男子在讲话,“咳咳,打扰同学们了,我就说一句话,李红豆,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话音刚落,整个操场爆发出“哟喔”得阵阵起哄声,一个个“在一起在一起”盘旋在头顶上空,人群的目光集中在一个女孩身上,所有同学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以李红豆为圆心散开成了一个圆弧。
站在人群之中的红豆一脸茫然,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喇叭声音之大让她清楚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模糊中她听到这个声音正是最近一直在空间留言追求自己的男子姚航,之前她一直不相信那人的追求,因为天生的耳疾,她是有些自卑的,更是将姚航的追求当作是玩笑,可是此时此刻,作为这场告白的女主角,她心里除了震惊还是有一丝甜蜜的。
这场“盛事”结束于教导主任的出现,红豆也因为此第一次被见到了训导室,被教育了一通“不可以早恋”“要以学习为重”,红豆还记得那时候的姚航面壁站在书柜旁,悄悄回头冲自己摆着鬼脸,他出了名的爱玩,可是那一刻的红豆对姚航有了一丝得好感,算不上心动,可却愿意接受他。
如果不是那一天红豆恰巧去图书馆还书,恰巧碰见姚航与他的朋友们,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红豆看见他的时候,很开心的准备走过去,还刻意整理了下自己的披肩长发,也许姚航讲话太过认真,又也许红豆存在感不够高,她走到了很近,近到只要姚航回过头就可以看见她,当她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不经意的伸进发丝扶了扶自己的助听器,可是她宁可自己没有听到姚航接下来说的一切。
“怎样?兄弟我厉害吧?什么样的妞都能搞定!”姚航眉飞色舞的比划着“她昨天还给我送巧克力了呢!”红豆想起自己找了一整天的DIY巧克力店,精心制作了一整盒的巧克力,一块也没舍得吃,全部拿去送给了姚航,送出去碰上姚航的笑容时还羞红了脸。
“好好,你赢了,这一个月的酒我们包了!”姚航对面的两个男生说道,“哈哈哈,爽!既然这样,我就可以不用理那个聋子了!”红豆后退一步,险些将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她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突然觉得头痛,童年那些被人嘲讽被人骂做“死聋子”被周围的孩子们排挤的回忆铺天盖地涌来,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步步后退着。
突然身子一歪,一股外力将自己她拉开,红豆双眼无神的望着被拽住的胳膊,任凭面前的人随意拉着自己,去哪都好,只要不再让她继续待在这个地方。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当他们停下来,红豆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校外,站在肯德基的门口,“别想了,去吃点东西吧!”红豆望向说话的人,一张她不熟悉的面孔,她意识到自己被拉出了校园后着急想回去,转身欲走的时候再次被拉住,面对着红豆疑惑的表情,男子一脸无奈地说“我不是坏人,我是你隔壁的许夏,你可能不知道我,可是你很出名啊!”
听许夏说自己出名,红豆想起那场曾让自己心动的告白,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知道真相后的大家一定也都在背后取笑自己的,想到这里,红豆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似乎看出了红豆想法,许夏拍拍她的头“因为你可是咱们年级语文永居第一得人啊!”许夏说的没错,红豆其他科并不出色,唯有语文最给面子,成绩一直不错,这也是红豆最喜欢的科目,可是这从来都没有成为她自豪的地方,反而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感觉到对面的男生并没有什么坏心,红豆放松了警惕“你好,我叫李红豆,那个……谢谢你带我出来。”“没事,我就是挺看不惯的,那种男人打心眼里瞧不起,居然利用女人!”也许是发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男生有些尴尬的笑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额前的刘海晃了晃,校服在许夏身上穿着中规中矩,是一个干净文弱的书生吧,这是红豆对许夏的第一印象。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红豆被姚航当成赌注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学校,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刺的红豆透不过气,经过治疗的耳朵恢复了一些,再加上助听器可以听清周围很多声音,可是那时候的红豆希望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以至于在经过班级长长走廊时,她摘下了自己的助听器,勒紧书包的两条书包带,低着头快速移动着,无声的世界让她松了一口气,曾经这种安静让她恐慌,而那一刻却让她感觉无比的平静。
她像一只缩着脖子的小鸭,灰溜溜的只想快点到达自己的位置,教室最后的一个角落,被人拉进怀里的时候红豆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什么都听不到的她只能通过许夏的唇形辨别他搂着她冲着面前这些看笑话的同学们说了些什么,许夏面带愠色,嘴唇一张一合:以后李红豆就是我许夏的女朋友,你们谁都不准再说她!
红豆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所谓的“救世主”,可是那一刻她却觉得许夏就是上帝派给她的天使,总会恰好出现在自己需要的场合,她看着许夏朝着自己一脸宠溺的笑容,心脏砰砰砰的跳着,周身的温度升高,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双手紧张的不知该放在哪里,被盯的有些害羞,可还是情不自禁想再看他一眼,后来过了很久的红豆明白,自己对许夏的心动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红豆就这样莫名其妙跟许夏走到了一起,许夏说“你语文这么棒,好羡慕你啊!”“那你把你的数学给我,我们交换好了!”“哈哈给你也没用,你个榆木脑袋!”在一起之后红豆才知道许夏不仅仅是个柔弱书生,他更是个偏科的“好学生”,数理化名列前茅,唯有语文“瘸了腿”,费好大力气才刚刚够及格线,而许夏正好相反,数理化总是一头雾水,语文倒是得心应手,所以那段时间的图书馆里总可以看到这对小情侣在互相辅导。
许夏总说他与红豆是天生一对,互补的恋人才能到老,他擅长的东西是她的短处,他不会做的又是她的爱好,两人合拍默契到相见恨晚,红豆也开始幻想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听着许夏规划属于他们的未来。
有人说,如果你跟那个人在一起变得越来越优秀,每天脸上挂着真心的笑容,期待着每一个清晨日出,那他就是对的那个人。
红豆确实越来越优秀了,她在许夏的支持下慢慢恢复着自己的耳朵,曾经一度恐慌的听力也可以完整清晰的听全了,自卑的丑小鸭开始学着打扮自己丰富自己,每天带着微笑面对遇见的每一个人,甚至学习了舞蹈,在各种活动上显露身手,大家的目光也越来越少注意到红豆的耳朵,而更多是在她的才华与后来的蜕变。
优秀的人总是不乏追求者,曾经丑小鸭的红豆在一天天的变美中也收获了只有所谓的女神可以得到的众人的青睐,她发现自己的课桌中渐渐会多出几封情书,也会时不时收到陌生人的零食,对她示好的男孩也越来越多,常常会故意找话题与红豆搭着话,她有些惊喜却开始慌乱,她发现每每这时,许夏看自己的眼神会异常复杂,当目光和自己对上时,会立刻离开,装作忙碌,实则刻意避开红豆。
有时候男人的内心比看起来脆弱的多,许夏看着红豆一天天优秀,他开始了不安,猜忌,特别是发现以前对红豆不屑的男生们现在也开始暗暗表达好感,他在每天的怀疑吃醋妒忌中一天天消沉,曾经最喜欢的数学也没了兴趣,成绩更是一落千丈,由年级前几退步到几百开外。
其实不难理解,原本一个平凡软弱到需要自己保护的姑娘,一时间变成了一个人人喜欢,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优秀到明明很近却觉得距离很遥远的“女神”,许夏适应不了,但更多的是一种安全感的缺失,一种对感情未知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不自信。
他们的相处模式逐渐变为一个质问另一个不耐其烦的解释,每天重复着争吵,周围的人也开始给红豆说许夏的不好,甚至开始打压许夏,红豆看着这样的许夏,心一阵阵抽痛,她还记得自己那个曾经在她不好时候挺身而出的许夏,还记得那个不顾一切站在自己这边的许夏。
她再次牵起许夏的手,她发现自己依旧心动,依旧心疼眼前的少年,可是他们之间似乎又少了些什么,她不懂,也找不到原因,她想和他谈谈,可话刚出口,就被许夏一个停止的手势打断,所有的话堵在心头,红豆瞬间失去了移动的能力,只能看着许夏甩开她的手跑出教室。
高考是一场梦,梦醒了,有人笑有人哭,但也不过是一场梦,过去了就过去了,生活还要继续,红豆进入了自己心仪的学校,尝试着自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播音主持,在午间时分为整个校园播报暖心的故事,每天在各大社团及学生会活动中周旋,忙的焦头烂额,她抛开了曾经的一切,新的开始没有人知道她那有些灰暗的过去,只能看到她光鲜亮丽的一面,只是有时静下来的红豆还是会想起高中时期的自己。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红豆,你生来就是为了思念我,红豆一直记得这句许夏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的没错,在他跟她说了分手之后,她的确抑制不住的思念着他,在无数个深夜,她拨通他的号码,却发现是空号,微信留言也没有一条回复,她其实也明白,许夏也许可以接受自己不好的样子,但是当自己变好的时候,他曾经的骄傲与保护欲瞬间消散,她明白他们回不去了,大学的她以为她永远不会释然。
她一直记得许夏对她的好,她以为自己变优秀了会让他更加喜欢,可是她怎么会懂得男孩们的脆弱,许夏是脆弱的,也许他也担心一个原本不够好需要自己保护处处依赖着自己的女孩越来越好了,是不是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他不敢用自己来赌他们的爱情,所以他选择了逃跑。
许夏没有错,红豆也没有错,大概错的就是相遇的时间,地点,和状态吧。
此时的红豆已经是一位大学英文老师,她没有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文学,而是挑战自己,学习了外语,反复听着不熟悉的语言,有时候也会想起高中时候的自己,高中时候的许夏,可是下一秒又会仔细的备着课。
许夏走到红豆面前,他依旧很高,红豆只能到他的下巴,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还是白面书生啊,“嘴角有东西啦,这么久过去还是这么白痴!”许夏笑着伸手将红豆嘴角的碎屑拿下,许夏有些尴尬,准备说些什么,突然看到他朝着后面招手。
“我在这!”许夏朝着身后走去,红豆回过头,他的身边是一个年轻但很普通的女人,依偎在他怀里,似乎还在撒着娇,像极了当年的自己,红豆发现,自己幻想过很多次再见的场景,如今真的见到了,还见到了属于许夏的幸福,可自己的心反而没有什么异样,平静的出奇。
她跟许夏挥手说着再见,临走前许夏说“下次一起吃个饭!”红豆明白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她有些释然,打开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亲爱的,晚饭老地方等你。
是啊,没有必要拘泥于过去了,过去永远只是回忆,再过炽热的爱情终归会归于平静,再难忘的记忆也不过是一段时光,日子还很长,生活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精彩的多。
红豆大步朝前走去,她知道美好的未来正等着她,她不再回忆不再恋恋不忘,她曾经在乎的难忘的,于现在而言只希望一切安好,不辜负每个潮起潮落,日出夜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