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或者胃肠的某处,一定是有记忆的,而且缕缕绵绵,亘久不化。
一个人的晚餐。早晨出门前设置好时间,待下班回家粥应该恰到好处吧。我想要的是红薯粥,新鲜红薯洗净切块,带皮一起下锅熬。滚沸后最好文火,不要太浓,大米熬到刚刚开花,米汤莹白,薯块金黄,香气浓郁,入口甜糜。向来是不拘什么品种的,红心薯、粉薯,各有各的妙处,小时候就着红辣椒炒薯藤梗,可以喝好几碗。
男人和孩子向来一口都不肯尝,所以一个人的时候才做。弄个下饭的小菜,今天有凉拌海带丝,索性架起脚来喝个肚儿圆,炎夏换得一番遍体生津。陆游有诗云:“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若在冬日被寒风刻薄后,胃里饱饱暖暖,且伴香甜的回味,幸福满足于是悠悠从肚腹升腾上来。
有很多美味我都由衷怀念且伺机搜刮,一旦遇上地道货色保准欢喜雀跃。酸刀豆、臭瓜皮、腌萝卜干、各种咸菜、地瓜干、清明团子,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瞧我是个多好养的乡下丫头。还爱把剩饭菜搁一起煮,热热和和又最是方便,偏家里两位对如此做法嗤之以鼻。他们是城里长大的,从小没这饮食习惯,而我是县里的穷人家孩子,舌头和胃怀旧得很,就贪恋把我养大的那些味道,冥顽不化。
水果绝对是奢侈品,小时有条件的城市孩子才离不开水果。我们从小没得吃,胃肠就不太依赖它,任是多新奇甘美的摆在眼前,也是浅尝辄止,望梅止渴的条件反射要弱一些。总是忘不了一种“打子瓜”,比现在的早春红玉略大,黄瓤黑籽,皮薄汁多肉脆,比那巨无霸的抚州西瓜强太多,我一口气能吃一个。夏天的乐趣还有在抽屉里搜刮爸爸乱丢的钢镚儿,若找到一个五分定欢喜得像过年。然后竖起耳朵听马路上卖冰棍的吆喝声,一块奶油冰砖轮着分享,只恨自己嘴太小,咬下一大口直冰得牙根发麻,今天的哈根达斯哪有这般诱人。
那个年代的家庭,孩子多家里穷,母亲最擅长不浪费粮食,把各种瓜菜变成美味。小时候的我体质弱胃口不好,在那紧巴巴的日子里她花了多少心思呢!之所以难忘怀,除了习惯,大概还有想娘的缘故吧。
80后的女孩嫁作人妻后忽然都成了巧妇。一台烤箱可以变出精美绝伦的繁多,香浓馥郁,简直不忍亵吃,找个店面戴上高帽子立马就是烘焙美厨娘。泡芙、芝士、摩卡、慕斯、奶昔、提拉米苏、卡布奇诺,从网上搜罗来这么些洋名,而我大概永远也弄不清楚谁是谁。也可以去到某个异国情调的咖啡厅,坐姿优雅,吃相小资,轻描淡写地说不够法式,似乎瞄一眼牛排就能分辩厨师是来自塞纳河还是比萨斜塔边........其实骨子里就是樊胜美,作得自己都反胃,乡土意识按捺不住腾腾地往外冒,觉得还是藜蒿炒腊肉、麻辣小龙虾更带劲儿!
广场式综合体越来越多,最妙的还是吃。韩餐、日料、泰国菜、西班牙菜、德国餐、意大利风味、法式的高贵,全球化的饕餮大餐席卷而来。没见过的总都想尝尝鲜,然后明白,终究是点缀,两天不吃米饭,肚肠都空落落地发慌。
料理是生的,芥末最受不了,咖喱真难闻,番茄沙司像血一样让人倒胃口,韩国人活得真可怜,披萨远没有一块钱一个的肉馅饼美味,意大利人要见识过咱们安义的米粉,还好意思用个白盘子摆一小撮粗滑的粉卖那么高的价么......好吧,我就是个没情调没格调的人 ,还是中餐爽快,重口味,大火快炒,酣畅淋漓。
县城里有很多小餐馆,朴拙拥仄甚至有点脏腻,可端上来的盘子让人举箸不欲停,这就是我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