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幼儿园门口听到一个小孩子问妈妈，晚上我们必须要洗澡洗头了吗？

嗯，必须洗，老师说你的头发都臭了。

看来很多小孩子都不喜欢洗头，张小宝也是一样，其实我小时候也一样。

北方人洗澡，尤其是冬天，是必须去澡堂子洗澡的。所以准确的说，北方人洗澡叫泡澡。

特别是到了年根儿底下，大人们会特别抽出一天时间带着孩子们到城里去洗澡，要过年了，洗的干干净净的，才能过个好年。

洗澡带着一种仪式感，带着一种节日感。

以前的澡堂子是真的澡堂子，还没有走到澡堂子门口，大老远就能看到出风口冒出来的白气，呼呼的，混杂着洗澡水消毒液和洗头膏的气味。澡堂门口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拎着个塑料袋进进出出。而且澡堂子门口还会挂着一个很有特色的布帘，上面大红字写着一个大大的“澡”字，和以前的商店商贩一样，这是标明经营属性。

布帘中间是分开的，方便人们进出。

进门先买票，票是那种自制的小纸片，上面一般写着“澡票”两个字，然后用红戳盖着这家澡堂的名字，比如张老三澡堂，以此证明你是交过钱的，并不是白混进来占便宜的。

那时候的澡票也便宜，男生是一块五，女生是两块。大概是因为女生头发长，洗澡时间长浪费水，所以票价也稍贵一些。

拿着票，男生女生分开进不同的门，所谓的“门”也是和澡堂门口类似的布帘子，写着男女以示区别。只不过这道布帘子多少有些厚重，是那种棉布帘子，里面絮着成分不太好的棉花或棉套子。因为冬天太冷了，挂个棉布帘子会遮风很多。

棉布帘子一掀开，里面的热气腾的一下就会扑过来，而且澡堂子特有的味道也会扑面而来，让人立马就想脱掉外套。如果你带着眼镜，肯定瞬间就白花花的一片了。

帘子一开，临近门口刚刚洗完澡正在擦拭或换衣服的人也会抬头看你一眼，你稍微停顿多了几秒，她还会喊你，快点快点，风进来了，多冷。

北方冬天的风真的很冷，它会顺着小缝儿钻，又凉又硬。

先进来的一般都是换衣间，说是换衣间，一般就是很多用布板钉的大小不同的格子，这种格子没有门更没有锁，那个时候人们也没有手机，现金洗澡也很少带，所以大家脱下来的衣服常常是大人的衣服裹着孩子的衣服，大件的衣服裹着小件，就那么卷巴卷巴缩成一个团，胡乱的塞到格子里，鞋子就放在衣服格子的正下方。

换衣间除了放衣服的格子还会有几张长凳子，用来给人们换衣服用的。刚洗好的或刚进来没洗的，都挤在这里换衣服。脱衣服的时候一般是大人给孩子先脱然后自己再脱，洗完穿衣服的时候一般是大人给孩子先穿然后自己再穿。

都是优先照顾着孩子。

洗澡的澡池子一般都有两个，一个水热点儿，一个水温乎点儿。人们都喜欢早早的去洗，因为早去水是相对干净一些，水温也合适。澡池子很宽很大，有半米深，以前还不时兴贴瓷砖，都是石灰磨得整整齐齐的。

进澡池子时要用脚试探着一点儿一点儿的进去，因为水很烫，大人们似乎不怕烫，哧溜一下就滑进去了，跟着嘶哈嘶哈的用手把水撩到身上。适应了水温，无论大人小孩还是年纪大一点儿的老人都会先半蹲在澡池子里泡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身上的泥儿才好搓下来。

小孩子们不计较水脏不脏，都开心的在澡池子里跳来跳去，冬天能玩水是很难得的。大人们都会喊着，别乱动，别乱动，好好泡着，消消毒。

农村就是这样，无论大人小孩子一年到头就等着快过年时来澡堂子里好好泡泡澡，所以身上的灰多的可想而知。我见过我邻居的小孩儿，冬天他的小手儿除了手心是稍白乎一点儿整个手背都是厚厚的硬硬的灰。特别冷的时候手脚还会冻裂，裂开口儿的伤口红肿着还留着血，天气一暖和就痒的难受。

所以大人们认为能用热水一烫，什么毒气什么细菌也就没有了。

泡过一会儿的老人妇女们就会用手在身上抹来抹去，然后成条成片的黑泥儿就会啪嗒啪嗒的掉进水池子里，澡池子里就全是黑黑的灰灰的污垢，她们不用肥皂也不用水，就任由脏泥儿趴在身上，等搓完一整片再整个的把身子在水里浸泡一下。年轻一点的媳妇还有点儿不好意思，都躲在澡池子角落里默默的洗。

给孩子洗澡的大人们一边用力的帮孩子搓澡一边大声的咧咧，你看看你，都脏的看不出来人样儿了。农村人，干活多，手劲大，一搓就红一片，孩子们一边吱呀的叫唤，一边躲来躲去扭来扭曲。

澡堂子墙角安着几个简易的喷头用来洗头的。通常三个里有二个都是坏的，所以大家都挤在一个喷头下，闹闹嚷嚷的。那个时候我最怕大人给洗头，整个澡堂子本来就热气腾腾的让人呼吸不过来，再加上满屋子的雾气，又臭又浓的复杂气体，通风不好的小窗户都让人随时会晕倒。但这种情况下，大人们会胡乱的在你头上倒上洗头膏，然后把你头发生硬的抓来捉去，你闭着眼，惹着疼，等那水再呼啦啦的倒在你头上，你整个人几乎要窒息了。

大人们抓的紧紧的，你想逃都跑不掉，一用力还会脚下一滑打个踉跄。洗头是小孩子们最不喜欢的，这个时候澡堂子里全是小孩子的哭声夹杂着大人们的呵斥声。

熬过了最难受的洗头，小孩子们就相对轻松了。小孩子们会坐在澡池边沿儿上，拿脚撩着水玩儿，等大人们洗好了再一并出去穿衣服。

洗完澡，大人小孩们脸上都红扑扑的，再换上干干净净的衣服，整个人就都神清气爽了起来。用老辈儿人的话就是一年的霉气都洗掉了，新的一年新的好运就开始了。

去年过年回老家也去城里洗澡了，只不过澡堂子早已改名叫洗浴中心了，澡池子也早就换成了干净独立的单间，搓澡按摩的业务也多了起来。

南方人洗澡叫冲凉，一天三五遍的冲，水从头到脚流一遍去去汗儿就可以了。所以南方人泡温泉可以，不穿衣服泡澡不习惯。

下次再回老家，找个浴池好好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