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生活的艰辛伴随着多数家庭,日子都不好过。
由于多数家庭没炭烧,连生火做饭和取暖都成了问题。我小小年纪,就给家里操心,经常放学后,利用闲暇时间,和几个孩子搭伙去工厂的锅炉边,去捡倒出来的没烧透的残渣。这些东西可是我们的至宝。每天捡回来以后,看到家里的小炉火通红。心中便有一种自豪感。
有时候,我们也会在大马路上跟在运焦炭的汽车后面奔跑,那时路不平,车一颠,时不时从车上滚落下来几块或大或小的焦炭,我们大家也不顾危险,都一哄而上。到最后,谁的小篮子里多几块焦炭,谁就会洋洋得意,抢不到的只能扫兴而归。每次回家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望着自己篮子里的战利品,多的时候就沾沾自喜,回去在家人面前告告功;少的时候就会垂头丧气。回到家一照镜子,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了大花猫。
有一段时间,我们全院的人找到了一个业余挣钱的好门路,那就是砸石子。顾名思义就是石料厂给你运来大石块,我们再通过加工,把它变成建筑用小石子。
一时间,院子外的空地便成了我们的战场,每家每户,化地为牢,一溜烟地在南墙根排成了一排。家里的大人先把大石块用大铁锤砸成小一些的石块,再由孩子把它破成有两个拇指大小的样子。
这活可不简单,有的石块挺大,我都抱不过来,估计得百十多斤。我家每次破大块多数都是我六姐来完成,因为她个高,力气大,这重活非她莫数。
活很苦,很累,但我们不怕,兴奋的很,每天都争先恐后的干。因为能通过我们的双手挣到钱了,这是多好的机会!每天一有空我们就坐在一个马扎上,面前摆上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左手握着一个用五六公分宽度圈起来的铁圈,后边一个木柄,拿一块小石头放在圈里,然后再用小铁锤把它敲打成需要的尺寸。
就这样,每天一有空闲,大院外边就会热火朝天。每人带着副破手套,用毛巾捂着嘴,钉钉钉,铛铛铛,碎石屑沫满天飞,来往的人只能躲着走。我们全然不顾,只管低头努力作业,眼瞅着砸的石子一点一点地堆积成了一个小山包,那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那时,砸一方石子能赚三毛多钱。一家人轮番上阵,顶破天也就出一方石子。现在听来都觉得少的可怜,但在那时,这三毛钱简直太顶用了,一天三毛,十天三块,三块钱就能够两个孩子的学费了。哎呀,只要我努力干活,下学期的学费不就不愁了嘛!
所以,有了动力,摩拳擦掌,干劲十足。不为别的,就为那一块五角钱的学费,就为了上学时不看老师的白眼,不受同学们的讥笑。我那时卯足了劲,废寝忘食,只顾低头挣钱。
这一天中午,放学后,我快步回家。走到大门口,把书包往地下一放,便坐在自家的摊上,钉钉铛铛的干起来了。随后七姐放学回来说:“先回去吃饭吧,吃完饭咱再干。” 我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去吃,回来替我,这样可以多出活。” 姐姐答应了,她先回家吃饭了。
这时,邻居家的月江哥也放学了,看我已经开干了,也就把书包放下,拿起了大铁锤准备破大石块。
我赶忙说:“月江哥,你太小了,不能用大锤”。他藐视了我一眼说:“我是男子汉,你们这小丫头片子咋能比!看我的,这点石头不在话下。” 他说着,就抡起大锤砸向一块七角八棱的石头。
这砸石头也得讲究技巧,必须得找好石头的面,对好一个点才能下锤,不然石头砸不开。这个莽撞的月江,硬是把锤子举得高高,一锤头下去,只把大石头砸出个白点。我立刻大喊:“别砸了,你不会!” 他那里根本不理会,抬起大锤又是一下,大石头依然不动,却溅出了好多石星。我吓得站起身来又喊:“别砸了,会出危险的!”
他却不以为然地放下手中的锤,瞅了我一眼说:“怎么会呢!我这么有劲,难道还破不开这块石头!” 说完腾出双手,吐上一口唾沫,来回搓了搓,双脚叉开,挺起腰,撅起屁股,瞪着眼,抡起那大铁锤,砸向了那块顽石。
也许是他用的力气太大,也许是大青石太硬,呯得一声,再一看,石头还是岿然不动,锤头却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啊呀,不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锤头不偏不倚,正砸向了他的左脚。这下惨了,只见他立刻蹲了下去,抱着他的脚大叫了起来。
我一看吓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进了院子里,大喊:“魏叔叔快来呀!你家月江砸着脚了!” 喊声惊动了院子里的人们,他们跑出来一看,伤的不轻,脚面开始发肿,月江坐在那里呲牙咧嘴的喊疼,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了下来。
我跑过去看着他的头大声喊:“叫你逞能,叫你逞能!你为啥不听我的!”月江缩着头一声不吭。魏叔叔赶忙找来自行车,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上自行车往医院奔去。
姐姐连忙跑过来,我冲她伸了伸舌头说:“差一点就把我也崩跑了。” 姐姐仔细看了看我的脸,大叫一声:”你看你的额头也出血了!” 她这一喊,我又一摸,这才知道我也挂彩了,被碎石渣蹦破了点皮,额头也隐隐作痛起来。刚才一紧张,竟然没有觉出来。我挺皮实,便跟姐说没事,回家上点紫药水就行了。
看来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这不是吗?还有血的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