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文科生,我对《红楼梦》有着无比的热爱。从小到大看了几十次的《红楼梦》,也看过一些品评红楼的文章和作品。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如此热爱红楼呢?慢慢我找到了原因,也很想梳理和分享出来:红楼之所以吸引我,是因为它的不同角色,有着不同的真性情。所以我想写一个红楼真性情的系列,分享红楼不同角色的不同真性情。
从什么身份的角色写起,又从谁写起呢?
先从丫鬟们写起吧。红楼的高明之处在于,不止作为主角的少爷和姑娘是有着不同的真性情的,就连丫鬟们,都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与真性情。
既然从丫鬟们写起,我想写在第一个的,就是贾母跟前最得意的大丫鬟,鸳鸯。
之所以最先写鸳鸯,并非是因为她是在贾府的一众丫鬟中是地位最高,最有话语权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个性是我最欣赏的一个。
如果把贾府比作一个职场,那么,贾府的丫鬟们,就是这个职场中很重要的一批员工。而鸳鸯的地位,套用现代职场的职位,就是董事长秘书。这可是个实权派的职位。鸳鸯对这一职位的担当,绝对配得起“杰出员工”。下面就聊聊鸳鸯的职场真性情。
第三十九回中,宝钗和李纨等人聊天说起贾府几个大丫鬟,首先提到的,就是鸳鸯:
宝钗笑道:“这倒是真话。我们没事评论起来,你们这几个,都是百个里头挑不出一个来的。妙在各人有各人的好处。”李纨道:“大小都有个天理:比如老太太屋里,要没鸳鸯姑娘,如何使得?从太太起,那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他现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的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诳骗了多少去呢!况且他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上好话儿,还倒不倚势欺人的。”惜春笑道:“老太太昨日还说呢,他比我们还强呢!”平儿道:“那原是个好的,我们那里比得上他?”
这里李纨对鸳鸯的评价,可以说是相当中肯了。鸳鸯作为贾府至高地位的主子贾母的贴身大丫鬟,她的职场生存之道,绝非一味的逢迎,或者是媚上压下。如李纨所评,只她敢“驳老太太的回”“偏老太太只听她一人的话”。单只做到这点,就不但要有独特的方法,更要有自己的坚持。即使在现代社会,很多员工都不敢驳老板的回。鸳鸯作为封建社会的一个士族大家庭中的丫鬟,能做到这一点,实在可圈可点。更难得的是,她没有因此而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去做些仗势欺人的事,相反,她“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上好话儿,还倒不倚势欺人的”。
鸳鸯此人,个性鲜活,跃然于纸,我觉得,这与这个人物身上的真性情绝对分不开。职场上做的风生水起,八面玲珑的人,一定是那些藏住了自己真性情的人吗?鸳鸯就用她的成功证明了,并非完全如此,至少,她就是一个很有自己个性也很有真性情的人。就让我们看看,她是如何做到的,她的真性情又是如何体现的。
● 了解领导喜好,投其所好。——真敢做,敢玩,敢承担
鸳鸯作为一个成功的大丫鬟,最首要的一点,是对主子,也就是自己的领导,要有足够的了解。贾母喜欢什么样的人,事,物,她都不仅要、懂,还想在前面,不仅事事周到,还能按贾母的喜好,制造惊喜。用现在的话说,一个杰出的员工,不仅要按时按量完成工作任务,还要有自己的创意和创新。
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之后,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金鸳鸯三宣牙牌令”,是鸳鸯浓墨重彩的一笔。很多人看刘姥姥进大观园,都首先是觉得各种好笑,而这样的好笑能出的来,鸳鸯的作用是功不可没的。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一回里:
鸳鸯笑道:“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个凑趣儿的,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个女清客了。”李纨是个厚道人,倒不理会;凤姐却听着是说刘姥姥,便笑道:“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二人便如此这般商议。李纨笑劝道:“你们一点好事儿不做。又不是个小孩儿,还这么淘气,仔细老太太说!”鸳鸯笑道:“很不与大奶奶相干,有我呢。”
虽然贾府的真正管家的是王熙凤,但李纨毕竟是王熙凤的嫂子,她对老太太可能会责备的担忧,王熙凤并不好直接反驳,而鸳鸯作为贾母的贴身大丫鬟,却最适合打这个包票。因为鸳鸯心里很清楚,贾母的年龄,地位和生活,她有足够的尊崇和富贵,所缺的,恰恰是自然的开心。能够用刘姥姥来取个笑,博大家一笑特别是博贾母一笑,对大家,甚至是对刘姥姥,都是有好处的。当然,任何对人的判断都并非没有风险。鸳鸯的真性情就出来了,她敢想,敢做,也敢承担——“很不与大奶奶相干,有我呢”。
事实上效果甚至超出鸳鸯的预期的好,她在此过程中,自己也很是放开很是享受了一番快乐,虽然封建社会等级分明,她也并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但在这样的场合,她也把自己的作用发挥的很好:
凤姐儿忙走至当地,笑道:“既行令,还叫鸳鸯姐姐来行才好。”众人都知贾母所行之令,必得鸳鸯提着,故听了这话都说很是。凤姐便拉着鸳鸯过来。王夫人笑道:“既在令内,没有站着的理。”回头命小丫头子:“端一张椅子,放在你二位奶奶的席上。”鸳鸯也半推半就,谢了坐便坐下,也吃了一钟酒,笑道:“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惟我是主,违了我的话,是要受罚的。”
这里先体现了鸳鸯的一个优势,那就是在丫鬟中,她算是比较通文墨的了,边做令官,边给贾母提词,没点文化素养也是无法胜任的。而它最后这句话,很是体现了鸳鸯的真性情:哪怕是在游戏中,做一回令官,也要好好体验下“不论尊卑,惟我是主”的感觉,真敢玩实锤了。
● 领导不方便说和做的,自己心领神会的做好。——真善解人意
这一点,应该说很高段位了,尤其在封建社会,所谓的“揣测上意”,往往是个很难的事。有些话,有些事,当主子的,碍于身份,地位,很多话不能说,很多事不能做。怎么办呢?当丫鬟奴才的作用就要发挥了。大家可能能想起很多影视作品的情节,小姐不会直接出来骂人,都是丫鬟出来出头。其实这只是最基本的操作。鸳鸯做的,就高段位很多。
第七十四回,鸳鸯去看平儿跟她聊天,这时,贾琏回来了。
贾琏见平儿在东屋里,便也过这间房内来,走至门前,忽见鸳鸯坐在炕上,便煞住脚,笑道:“鸳鸯姐姐,今儿贵步幸临贱地!”鸳鸯只坐着,笑道:“来请爷奶奶的安,偏又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
曹雪芹对于鸳鸯这个角色应该是很喜爱的,很多细节都能看出鸳鸯在贾府的地位。老太太跟前最得用的,这个身份,就是连贾琏这样,仗着自己受贾母宠爱,发起酒疯都敢提刀去砍王熙凤的,见了鸳鸯,都要客气小心的赔上一句“贵步幸临贱地”,而鸳鸯竟然也没有自谦,她的回答,很有自己的个性,却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不卑不亢中还透着幽默。这番对话后,引出了贾琏开口向鸳鸯借贾母的银子。而鸳鸯听完后就被小丫头找回去服侍贾母了,并没有当即答应,但后来的情节显示这笔银子,鸳鸯是借了的。
那么,鸳鸯为什么敢借呢?这就是鸳鸯最懂贾母心意的地方了。书里用平儿的话,解释了鸳鸯的真——善解人意。
平儿笑道:“这也无妨。鸳鸯借东西看的是奶奶,并不为的是二爷。一则鸳鸯虽应名是他私情,其实他是回过老太太的。老太太因怕孙男弟女多,这个也借,那个也要,到跟前撒个娇儿,和谁要去,因此只装不知道。纵闹了出来,究竟那也无碍。”
所以,鸳鸯并非自作主张,随意动用贾母的私己钱。她是会根据贾母的心意判断,也是会请示贾母。主子不能明说的东西,她默默做好。贾母作为贾府的顶端人物,自己本就出身世家,又一辈子多年媳妇熬成婆,她自己都说,宅门之中,什么样人什么样心思她没见过,鸳鸯若是虚情假意,两面三刀,贾母绝不会不知道。但她能对鸳鸯极为宠爱,依赖,可见,是鸳鸯真诚的善解人意,让贾母觉得弥足珍贵。
关于红楼,真是一写就长。鸳鸯的职场真性情还不止这两点,这里就先说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