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夜

脚踏着这条小石路,在很多个傍晚,我都习惯沿着这条小路走着,偶尔蹲下捡几颗小石头往沿路的河里扔,激起一阵涟漪映着月光却猝不及防地唤起我童年的一段回忆。

忘了多少年前的一个夜晚,夏夜断续的蝉鸣,点缀着星光的夜空,我才刚做完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已经十点了,那时候农村的夜晚很早就熄灯,然后漆黑一片。

我溜出了家门,脸蛋荡红,微风掠过我的脸颊,留下稻香的味道。我跟他约好了今晚十点半在他家见面,他是我的同学。

独自一人走过乡村的小巷,踏上河边的小桥,皎洁的月光照亮地面上的路,一路陪伴我的只有三三两两发着绿光的萤火虫。

过了三十分钟,我终于走到他家,他住二楼西边的小房间,他说他喜欢看日落,所以选择西边的阁楼间,傍晚趴着床边看日落西山。我躲在十米外的角落蹲着,看着他家里的动静。

终于,熄灯了。我拖着发麻的双腿跛行着走近他家,旁边有颗树,年少的我经常跟伙伴们经常爬树,掏鸟窝。于是我身手矫健地爬上了那颗树,刚好平对他房间的窗户。

我拿了一个小石头朝里面扔过去,只听“哎呦”一声,刚好击中他的额头,他赶紧捂住嘴巴,若有所思,把头转向窗外,乡村的月光分外明亮,透过稀疏的树叶披在我脸上,以至于他可以一眼认出我,他把手伸出去摆弄着倒下的拇指,不知是责怪我还是示意知道了,让我下去等他。

他用了五十七秒半才把家里的木门轻悄悄地推开,只容得一个人进出,生怕吵醒他父母。他出来后拉着我飞奔去他的后院,脚步很快,声音很轻,我穿着布鞋,他光着脚丫。

月光照着他家一亩半的番薯地,铁铲放在他家的杂物房里,于是,我们寻找着东西代替。不约而同,我们的目光一起落在角落边的碎瓦片,碎步走去,也怕吵醒邻居家的黄土狗。

他很熟练地用瓦片挖松泥土,把番薯拔出来,割断茎叶,一个一个的放进准备好的麻布袋,今年番薯的收成很好,红色饱满的番薯不到二十个便装满了这麻布袋,绑好袋口,年少的我们需要双人合力才能把这袋番薯抬起来,路过果树,我顺手就摘下一个半熟绿里片黄一点红的芒果,放下负重,我们坐着这袋番薯,剖开芒果的皮,芒果的香味扑鼻而来,就这样我们把这个芒果分了吃,仰望着天空,蝉鸣声也消失了,夏日的夜空是晴朗的,伴着习习微风,总是那么美妙。

很快,我们起身,扛着番薯继续走,“啪”一声,意识到我脚下踩碎了块小瓦片,这一声,在这安静的夜晚却显得那么突兀,之后,伴随而来的是狗吠声,很明显碎掉的瓦片声惊动了邻居家的黄狗。

很快,他家的灯亮了,他父母醒了!以为是贼,下来一探究竟。

拖着番薯,我们移动迟钝,一时间,心跳加快,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他拉着我拖着番薯往旁边的河里半跑着过去,这条河很浅,以前放学后我们常常到这河边捉鱼。

他把番薯拖到芦苇一边藏着,一边用手示意,让我下河藏好,河水不到我的肩膀,夏日的河水却让我感到一阵凉意,我们蹲下去,尽管用竹管换气,也憋着胸慌。他的父母在附近,寻思了一圈,未能发现我们,便回去了。

这几分钟,已经憋得我甚慌,我从河水一跃而上,月光照在我的脸上,这一缕月光,很暖很温柔。而他很冷静,露出那纯洁的笑容。我们各自回家,换了衣服便入睡了。

第二天天未亮,我们就把番薯抬到菜市场摆摊卖,那时的农村,孩子很小就帮家人干农活卖东西了,我们的番薯不到半小时就卖给了一位爷爷,他说他的老伴爱吃这甜甜香香的紫番薯。

一共卖了二十块五毛,我们从中拿了五毛,从菜市买了两毛一杯的豆浆,边喝便走向学校的路上。

天色还很早,我们到了空无一人的教室,把攥在手里剩下的三十块一毛塞进了小海同学的课桌里。

小海家里很贫困,父亲车祸去世,只有父母把他们兄弟姐妹四人拉扯大,可是他母亲下田时伤了脚卧床休息了一个月,没有收入,开学两天了他还没钱交书费,于是我跟他商量好半夜去他家挖番薯去卖,然后把钱偷偷塞给他桌底。

第二天,他带着书上学了。以后,他总是借机在寻找那个塞给他钱的人,而他又掩饰得很好。

如今时隔多年,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医院,白血病晚期而病榻在床上,那个被疾病和痛苦支配的晚上,月光透过窗户的玻璃映在他脸上,显得一片苍白,终于,他告别了人生。

离别之后,我漫无目的得走在河岸的道路,看着身边的人匆忙走过。那个夏夜纯真而又善良的笑容,又映入眼帘,仍有余味。

文/ 汛格 

图/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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