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得让人心慌,仅有的几颗星时明时暗,仿佛就要被黑暗吞噬。
零时十分的马路显得很冷清,寥落的汽车疾驰而过,发出嘹亮的呼啸声。
一团白影闪过。
那是一台白色的奔驰GLC,正以时速150公里的速度在马路上狂飙,几乎快成一条直线了。
驾驶这辆车子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她叫董云倩。
董云倩干练、美丽,是一家五百强企业的人事主管,手下管着几百号人。但,这位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此时的心情很糟糕,因为她刚刚跟老公在家里大吵了一场。
她摸摸发红的脸颊,老公刚刚那一巴掌打得她头昏目眩,脸上发出阵阵刺痛,红色掌印清晰可见。
那一巴掌也打碎了她的心。
但她没哭,因为眼泪早已流干。
从前,她和老公一起读书,一起工作,一起打拼,从一无所有到生活富足。她甚至认为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全部。可因工作关系两人聚少离多,渐行渐远,吵架也越来越频繁。直到今晚,一切都被老公那巴掌结束了。
有人说眼泪可以冲刷所有伤痛和悔恨,但一个人伤心到了极致的时候,它却消失无踪,任由悲伤吞噬内心。
夜,越来越沉,马路上的车子越来越少。公路旁的路灯像瞌睡人的眼睛,沉沉欲睡。
伤心欲绝的董云倩不顾一切在马路狂飙,她赶着去城郊的西钱湖。
西钱湖是一个很大天然湖,位于没开发的郊区,荒山野林,人烟稀少,就算那里死了个人,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被发现。所以西钱湖又被居民称为“自杀者的天堂”和“鬼魂的归宿”。
可董云倩偏偏就赶着去那里。
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董云倩选择了抄近路。油柏路渐渐消失,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行驶着,大小不一的石头蹭刮着车底。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孤零零的两束车灯探照着前方。蓊蓊郁郁的树林在夜色中仿佛面目狰狞的怪兽,张牙舞爪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车子走了十几分钟,前方仍旧一片荒凉。董云倩担心自己走错了路,急忙打开手机导航。
忽然,车前闪出一个影子!
“啊!”董云倩本能大叫一声,右脚猛踩刹车。由于惯性,董云倩的下巴一下子撞落方向盘,好在没有大碍,只是擦伤了一点嘴唇。
她慢慢抬起头,用惊慌的眼神环顾四周,心中充满疑惑。此时此地,怎么会冒出一个人呢,这绝对不可能!如果不是人那又是什么?莫非是幽灵鬼怪?
想到这里,董云倩背后传来一阵寒意。
就在这时,一把痛苦的男声传来:“啊......好痛啊,我......我的脚快断掉了,快来救救我。”
董云倩急忙拉起手刹,迅速推门下车查看。只见一名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的青年男人倒在前方的草堆中,右手压着大腿,仰着头不断发出呻吟声。
“你怎么了?”董云倩边走边大声问道。
“我的腿......好痛。”
“别乱动,你的腿好像断了。”
“你这女人怎......怎么开的车,把我的脚都撞断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外面太黑了。”
“别说那么多......快想办法吧......哎呦。”
董云倩蹲在T恤男的旁边不知所措,借着车头灯光,她看见男子约莫二十来岁,满脸青春痘,面目扭曲,不断发出呻吟声。
她转身走回车子,就在拿出手机那刻,突然,一双粗壮的手从黑暗中伸出,迅速从背后勒住了她的脖子和嘴巴,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拖拽,就像野兽成功偷袭猎物,被死死咬住拖去,无法呼救,甚至无法呼吸。
董云倩不断挣扎,左手用力抓住那只粗如石头的大手臂,右手用手机不断向后拍打,可惜无半分作用。
慌乱之中,她看见刚刚那个T恤男站了起来,并快步向自己走来。原来是碰瓷抢劫!
“臭三八,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一把粗糙深沉的声音从背后传出。
“四哥,把她塞进车里再说。”T恤男走过来一把抱住董云倩的双脚。二人合力抬起董云倩,将其塞进车中。
车里,两人将董云倩夹在中间。此时,她才惊觉想起,近期有一宗抢劫杀人案闹得城里沸沸扬扬,受害女生被害后抛尸荒野,凶徒抢得钱财后逃之夭夭,警方正全力缉凶。
“辉子,咱们在这荒山老林忍耐的这几天没白费,终于等到救星来了。”
“我就说听四哥的话准没错,上次搞那婆娘的钱,连路费都不够,如果不搞一次大的,他妈的就白忙活了。”
董云倩借着车厢的灯,这才看清楚两人的面目,可是她越看越哆嗦,面如土色,额头豆大的汗珠滑落脸庞。
“一个女人这种时间开车来这种地方,你准备去哪儿?”四哥问。
“我只是走错路了。”
“那算你倒霉,把你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四哥用一把破旧的水果刀顶住董云倩的肚子,几乎就要刺进去。
“出门很匆忙,我身上没带钱。”
“你的手机呢?把银行里的钱都转给我。”
“手机刚刚被打坏了”,董云倩说完拿出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给四哥看了看。
四哥顿时勃然大怒,向着董云倩的脸甩了几巴掌,怒道:“臭三八,叫你还手!叫你还手!叫你还手!”
力道之重打的董云倩哇哇大叫。
辉子见状立刻伸手挡住,劝说道:“四哥,别生气,看她有没有银行卡之类的。”
“卡呢?”四哥怒吼。
“呜呜......我是有张银行卡”,说完她从车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四哥,接着战战兢兢地说出了密码。
“里面有多少钱?”
“五十万。”
两个匪徒听有五十万,眼睛陡然一瞪。
“辉子,你在这看紧这婆娘,我开车去银行确认一下,要是她敢耍什么花招,像上次那个直接干掉就行。”
“好的,四哥。”
“臭婆娘,你要是敢骗我,回来你可别怪我狠心。”
四哥说完,留下辉子和董云倩在树林,独自开车去了。
车子开走后,没了车灯的照射,树林霎时黑漆漆一片。辉子拿着水果刀指着董云倩,喝道:“不要乱动,坐下!”
董云倩听话坐在地上。此刻她目无表情,心若冷冰。因为她明白,只要四哥确认卡里的钱后,为了日后顺利拿到钱,自己难逃一死。
“你叫辉子吗?”
“想做什么?”
“我知道等会儿那人回来,肯定会杀我。”
“不会,只要你没说谎,听我们话。”
“你不会杀,他会杀。”
“江湖救急,我们也是为势所逼,你怪不得我俩心狠。”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所以我只想给你个忠告。”
“什么忠告?”
“现在社会谁都会见利忘义,包括那个四哥,五十万可不是少数目,一个人独吞总比两个人对半分要好多了。”
辉子听罢一股怒气冲上心头,踢了一脚沙子给董云倩,怒道:“你知道个毛,我跟四哥这么久了,他什么人我不比你清楚?你再乱讲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董云倩继续道:“你想没想过一个人拿走所有的钱?那是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啊。我还有几张卡和一些现金放在家里,可我很怕那个四哥,他肯定会杀了我的,但我知道你不会,你是好人,只是迫不得已罢了。可以的话,我宁愿把钱给你也不想给那打我的人,我带你去我家拿钱,也可以协助你离开本市。累的话,你可以到我房间......一起休息,只要你不杀我。”
辉子没说话,径自从草堆里拿了一些树藤出来,利索地将董云倩手脚绑住。
“再讲半个字我立刻杀了你。”辉子抓着董云倩的头发道。说完他走到董云倩几米之外,开始静静地抽起烟来。
董云倩没再说话,静静低下头,等待命运的判决。
约莫二十分钟后,发动机的声音打破了午夜的寂静,四哥开车回来了。
他下了车,远远看了看董云倩,招手叫辉子过来。
“查了,是那个数,你把那女的弄死,我在前面挖好的坑边等你。”
“知道了。”说完,辉子突然伸出手中的水果刀,猛地插进四哥的脖子,拔出刀子时,血柱从四哥脖子狂喷出来,彷如一朵开在夜空中的血之花。
四哥用手捂住脖子,鲜血不止往外冒,口中念念有词,眼睛直直瞪着辉子。
辉子满脸鲜血,冷冷道:“四哥,对不住了。求财而已,四嫂我会照顾的,你放心去吧。”说完,又在四哥身上补了几刀,直到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辉子在四哥身上摸索,找出了那张银行卡。
这一切董云倩都看在眼里。她坐在地上甚至连气都不敢喘,仿佛就要窒息。
辉子缓步走到董云倩面前,用刀子帮她松了绑,静静地道:“过来搭把手,那里有个坑,白天的时候挖好的。”
董云倩一个劲地点头。之后,两人合力把四哥埋了。
完事,两人回到车上。坐在驾驶位的辉子小心翼翼地收好那把红色的水果刀,伸出沾满鲜血和泥土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董云倩的头发。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没见过杀人吧?其实没什么感觉,和杀鸡杀猪差不多。之前我已经杀好几个了,有男有女,可我也不想这样,都是为势所逼。我爸好赌,欠了几十万外债,后来吸毒死了。现在家里整天被追债,搞得鸡犬不宁,老人身体不好,弟弟妹妹年纪小还要读书,老妈也跟别人跑了。我啥都不会,只能干这些。”
“现在,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董云倩像木偶一样盯着车窗外。
“那是实话,可你有钱,想干啥就干啥。其实挺对不住四哥的,他一家老少都指望着他开饭呢。说吧,你家在哪儿?”
辉子用纸巾不断拭擦脸庞和双手的鲜血,但似乎永远擦不掉。
“不远。”
“那总得告诉我个地址吧,老子已经很久没洗澡了,你回去也洗一洗,别担心,我说过了,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伤......”
话没说完,辉子忽然觉得喉咙处一阵发凉,一种死亡的寒意直逼心脏,温热的鲜血从脖子缓缓流下。
辉子转头看了看董云倩,不知为何,她手里多了把染满红色的刀子,用一种无比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刹那间,辉子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直到他倒在方向盘上,永远睡去。
树林刮起一阵冷风,把枯槁的树枝和落叶吹得唦唦作响,仿佛地狱发出的哭嚎。
董云倩轻轻叹了口气,她没打算报警,也没打算回家。
她用力将辉子的尸体拖下车,打开车尾箱,往里面看了看,淡淡地道:“老公,出了点状况,你和别人挤一挤可以吗?”
没人回答。
死人是不会回答的。
只见一具面目惨白的男尸背负着手,卷曲在车厢中,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
董云倩眼神中忽然透露出一种怪异的目光,咬牙切齿,发出咯咯的声音,指着车厢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畜生,死光了最好。一切都怪你,不然我不会落到这种田地,是你毁了我的全部。本来好好的,要不是你逼我,我也不会错手杀了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令所有人都背叛了我,你明知道丽丽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你们竟然搞到了我的床上,甚至偏光我所有的积蓄。这是你的报应!”
说完,董云倩将辉子的尸体塞进了车尾箱。
拖着疲惫的身躯,董云倩回到车上。她发着呆,前方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吞噬世间一切,包括董云倩的人性和良知。她喃喃自语:“老公,我先送你去西钱湖,很快,我也会把你心爱的情人带来,陪你在湖里双宿双栖。”
汽车再次发动。黑暗渐渐驱散,天空已泛起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