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米燕的生活轨迹为主线,写在大山里长大的60后、70后女孩的命运。
有了米会计这句话,米燕娘满心欢喜。她巴巴地等到东方刚泛鱼肚白,赶紧起床穿衣梳头,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往邻村老姜家赶去。
露水打湿了她的布鞋和裤脚,她浑然不觉,两条腿飞快地往前挪。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装着十几个鸡蛋和二斤红糖。这是她坐月子时候,亲戚朋友来看她送的,只剩下这些了,她全提溜上了:她在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姜家女人。
米燕娘不知道“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类词,倒是知道一句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当然,她理解的是“驷马”是“四匹马”的意思。总之,她觉得自己做的事不地道,答应了又反悔。可这不是小鸡小鸭小猫小狗,这是自己十月怀胎的娃娃,实在难以割舍啊。
姜家女人打开门,诧异地看着站在面前裤腿湿到膝盖的米燕娘,再看到米燕娘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她心里明白了几分。
“我知道这不像话……我……我想把米燕要回去……我实在没办法……”米燕娘嗫喏着。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还是咋的?这丫头刚抱回来的时候,天天晚上声嘶力竭地哭,好几个晚上,我们老俩口轮番抱着她在房间里踱步,没睡过一个整夜觉。这刚刚安稳下来,你倒要把她要回去。”姜家女人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长板凳上。
米燕娘双手搓着衣襟,直直地杵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姜老中医也起床出来了,米燕娘像看到了救星,她把放在地上的竹篮子拿起来使劲往老中医手里塞:“你们俩行行好,把米燕还给我吧,否则我这后半辈子,没办法活啊。”
姜家女人又说了好多气愤的话,米燕娘只低头听着。最终,还是老中医明理,劝妻子把娃抱出来,还给人家。
米燕虽然吃了大半个月的米浆,到没有落瘦,还跟之前一样,小脸蛋儿胖乎乎的。米燕娘一见到米燕,紧紧地抱住再也不撒手。
姜家后来托人捎来好多婴儿的衣服,米燕娘拎去的鸡蛋红糖也连篮子一起退了回来,还有那个银项圈。
米会计照样阴沉着脸,看都没看一眼老婆抱回来的丫头。
日子在沉闷中周而复始地过着。阳历九月,米燕娘算是完全恢复了,又能跟着丈夫去挣公分了。这一年,学校改为秋季入学,米燕她娘跟丈夫商量,干脆送米英去读几年书。新社会了,不识字睁眼瞎没办法生活啊。米燕娘虽然自己是文盲,却对孩子上学很重视。
米会计不太热心给女儿上学的事。他想:女儿总是人家人,上学不上学有什么区别?
“米燕让让二丫头带着。等过几年米燕不用人带了,再让二丫头上学去。米英已经12岁了,再耽搁就误了上学的年龄了。”米燕娘显然早就打算好了。
反正丫头这个年龄还不能挣公分,米会计也就不说话了。当米燕娘告诉米英这个消息的时候,米英开心得跳了起来。
接下来的这个冬天,米英每天起早贪黑。早上她给全家煮上一锅稀饭,顾不得吃就去上学了。中午学校休息两个半小时,她赶紧跑着回来给家里做饭,然后自己划拉一口又上学去了。在农村,庄稼人只有中午才能吃一顿饱饭。因为粮食不充足,早晚基本都是玉米粥或是稀饭,可中午一顿,却是香喷喷的白米饭。虽然炒的蔬菜干巴巴的,没有几粒油星子,但是农村人,哪有那么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晚上的时间比较充裕,做完饭后米英会帮着米香带带米燕。
米香也不容易。早晌午和晚晌午的时候,她要把小妹妹送到田地里让娘给她喂奶。九岁的她用一根布袋把米燕绑在背上,一走就是好几里地。米军也开始学着给小妹妹洗尿布了。小妹妹吵的时候,她就用她脏兮兮的小手去拍妹妹的背,嘴里“喔喔,乖妹妹,不哭”地哄着。米军很会做鬼脸,有时候米燕哭的时候,看她做鬼脸,就咧着嘴笑了。米燕的脸上,总是吸溜着两行鼻涕。
农村里,没个男娃总是不行的。写族谱的时候,这一支就无法续下去。米燕她爹娘一合计,又找权威的爷爷商讨一回,决定从村里另一户米姓家族里过继一个儿子。两家写了文书,请族里有威望的人立个字据,这事就算定了。
春节之前,米燕她爹就将这个儿子领了回来。小家伙虎头虎脑地,长得浓眉大眼。初来乍到,他显得有点无所适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好。可怜的孩子!他才六岁,他还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从生活了好几年的家里挪窝出来,离开他的娘亲,去做另一家人的儿子!他只隐约记得他爹说,自己家穷,一共有4个小子两个丫头,饭都吃不饱。你去那一家吧,他们家没有男娃,不会亏待你的。
爷爷这天看起来很开心。家里添丁进口,自然是喜事儿。他思忖了好久,终于给这男娃娃另取了个名字“米绍鸿”,意思是自他来这个家,将给这个家带来鸿运;他孙子这辈应该是“绍”字辈,女娃娃可以不按辈分取名,这男娃可得规规矩矩来,将来还是要入族谱的呢。
爷爷取好名字,就拿出一直舍不得花的布票,张罗着亲自去十里外的公社所在地给绍鸿扯一套新衣裳。这第一个年,可要让这娃娃新新崭崭开开心心地过,爷爷在心里说。
写一篇农村题材的小说是我的夙愿。您的阅读和喜欢,给了我坚持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