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此篇写给那些在不同苦难中挣扎的人。

每个生命的到来,都有其使命。生命存在很多秘密,人生有无尽变数,一个人如果感知到了这种使命性,也许就不会再怯懦……

                            ——题记

                          一

  窗外,缠绵的秋雨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声响,穿过半掩的纱窗,涌进了室内。高路峰在收拾着去医院用的物品。王伟丽拖着即将临盆的身子,眉头的“川”字拧得紧紧的,阵痛越来越强烈。她走到窗前,看着那如烟如雾,潇潇洒洒扑向大地的秋雨,心绪有些莫名的惆怅。爱人高路峰父母双亡,只有一个远嫁他乡的姐姐。王伟丽看看自己的肚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妇幼保健院的产房外,高路峰焦急地走来走去。他时不时趴在手术室门口,从门缝往里看,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护士匆匆闪过的身影,便是空荡荡的走廊。秋雨还在下着,如丝如涓,却让人感到心烦不已。他觉得墙壁上那个钟摆,似乎凝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哥,恭喜恭喜,是位漂亮的小公主,母女平安!”产房的门开了,王伟丽的堂妹王伟霞护士把绒毯里的新生儿抱给高路峰看。小丫头长得很小。脸圆圆的,红红的,像只大苹果,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像两条线。耳朵白里透红,小手攥着放在嘴边,像一件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高路峰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他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去触碰那幼小的精灵。他唯恐自己的粗糙,打碎了那份脆弱的完美。

王伟丽被推出了产房,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挂着虚脱的疲惫。她望了一下眼圈泛红的高路峰,脸笑成了一朵杜鹃花。

“路峰,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病房里,王伟丽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里。

“叫嫣然吧!‘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我们的嫣然将来一定是个羞花闭月的美女。”高路峰百度了一整天,终于为女儿选好了名字。

“老王卖瓜!”王伟丽娇嗔地白了高路峰一眼,甜甜地笑了。

“小嫣然真漂亮!”

“看那双眼睛,又大又亮,就像古画里的美人。”

“那小脸粉嘟嘟的真可爱。”

小嫣然的百日宴,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夸赞声、祝福声,不绝于耳。等亲朋好友都离去时,母亲段巧云却忧心忡忡地对王伟丽说:“丽, 孩子的腿是不是有毛病?”

“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嘛,妈?你操心操过头了吧?”王伟丽笑着,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转眼小嫣然五个月大了,王伟丽发现,小嫣然虽然看上去很机灵,但两条腿似乎没有多大力气。

“路峰,我心里怎么那么害怕?”在人民医院的脑外科,王伟丽忐忑不安地对高路峰说。

高路峰眉头紧锁,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小嫣然,按照医生的吩咐,进行着一项又一项的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了:cerebral  palsy(脑性瘫痪)。

王伟丽两眼发黑,顿觉天旋地转……

                            二

小嫣然五岁了。五年来,王伟丽经常奔走在各大医院和康复中心。五年的付出和劳累,换来了小嫣然语言机能的正常化,可运动系统几乎没有什么改善。即使是高路峰拼命地赚钱,也应付不了那昂贵的治疗费用。高路峰便开始酗酒,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天下着蒙蒙细雨,暮色降临时,高路峰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家门。

“喝,喝,就知道喝!什么时候喝死了,这个家就万事大吉了!”王伟丽冲着东倒西歪的高路峰,怒气冲冲地喊。

“喝死算了!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高路峰两眼发红,抓起茶几上的水杯摔在了地上。

“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正在厨房做饭的王伟丽顺手把碗摔进水池里,夺门而出。屋里传来小嫣然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细雨仍不停地飘落着。街边流淌着凄清的灯光。花带里的冬青,在微雨中静静地站立着。人行道两边的法国梧桐,时不时地抖动一下叶子,于是,几颗豆大的雨滴便跌落下来,掉在花带的泥土里,没了声息。

王伟丽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湨河桥上。桥头的玉兰花灯柱在雨中有些朦胧,湨河的水在夜幕中显得深邃恐怖。粼粼的波纹在微弱的灯光下跳跃,像黑暗中的幽灵,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小嫣然娇美的脸庞浮现在王伟丽的脑海,孩子甜甜的笑声,响在耳畔。那瘫软的双腿,康复的艰难,就医的辛苦,也一幕幕地从眼前闪过。王伟丽从湨河桥上走过,看见一个酒吧招牌上的闪光字在不停地变换着颜色,有点晃眼。高路峰每天醉醺醺的样子也跳到了王伟丽的眼前。

“一醉解千愁。”王伟丽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酒吧。

王伟丽坐在酒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自斟自酌。

“你好,我叫李洋。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个西装革履,清秀俊逸的男子,左手提着酒瓶,右手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王伟丽抬起头,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发出淡淡的光泽。王伟丽摇了摇头,没有言语,继续喝着酒。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并无二三。今天我们萍水相逢,不谈世间纷争事,只愿饮干杯中酒。”李洋脚步略显凌乱,坐在王伟丽对面。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自斟自饮。王伟丽不知不觉喝了大半瓶酒。她看见李洋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就傻呵呵地笑道:“你个大男人,竟这样婆婆妈妈,哈哈哈!”她不由自主地笑着,泪水却夺眶而出。

  “你看我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生意场上也混得风生水起,可偏偏可笑的是,我——李洋的老婆,却跟人跑了,哈哈哈,跑了!她让我颜面扫地,羞于见人。我枉做男人,枉做男人啊!”李洋酒后无所忌惮地大喊大叫,惹得很多人窃窃私语,偷偷发笑。王伟丽突然感到眼前这个酒醉的男人是那样无助,那样可怜。在酒精的作用下,王伟丽把自己五年来所饱受的痛苦和委屈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最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竟然抱头痛哭起来。

  一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射了进来。王伟丽觉得头昏脑胀。她睁开惺忪的眼睛,吃惊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身边合衣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王伟丽细细地打量着身边熟睡的男人,努力搜索着凌乱的记忆。脑子里那些点点滴滴的碎片,慢慢凝聚在一起。她想起了昨晚酒吧发生的事,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王伟丽悄悄起身,想赶紧一走了之。脚步声却惊醒了床上的李洋。

  “对不起,昨晚你醉得不醒人事,酒吧打烊时我只好把你带了回来。”李洋起身,递给王伟丽一张名片,“我们都是不幸的人,可再不幸,生活还要继续。赶紧回去吧,记得有事打我的电话,微信同号。”

  王伟丽接过那张名片,心里涌起阵阵暖流。李洋那磁性的男中音,那总有一抹忧郁的眼神,让她难以忘怀。

                            三

    王伟丽没有坐电梯,而是顺步梯从一楼走到八楼。王伟丽走进卧室,一股刺鼻的臭味就迎面扑来,小嫣然睡在床上,一动不动。高路峰无影无踪。她掀开被子看见小嫣然身下一堆脏物。

“爸爸呢?”王伟丽心痛不已,抱起女儿去浴室冲洗。

“爸爸上班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嫣然一脸的胆怯和不安,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王伟丽抱着女儿失声痛哭。家里的脏乱,心灵的疲惫,让她想起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王伟丽把家里整理好后,不由自主地拨通了那个名片上的号码。

  夜幕微垂,高路峰破天荒的没有喝酒,早早下班回来。王伟丽把饭菜做好,安置好嫣然,特地化了一个精致的浓妆,告诉高路峰去参加同学聚会,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高路峰望着被关闭的房门,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天空中撒满了快乐的、眨着眼睛的星星。一座座高楼上的灯已经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路灯也亮了,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边,在目光的尽头似乎合拢在一起,像规模宏大的雁阵。整条街流光溢彩,交相辉映,像银河从天而降。

  王伟丽站在小区附近的丹尼斯门口,给李洋发了个位置。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本田URV,停在了身边。

  在文苑路的巴奴火锅店,李洋点了个鸳鸯火锅,要了两瓶“红牛”。两人吃得很少,谈得很多,彼此的遭遇和不幸把他们拉得很近。吃完饭,俩人一起到了李洋家。李洋的家里没有一丝前妻的痕迹,只有影视墙前的电视柜上摆着几个女儿每周岁留影的镜框。那是一个清纯、恬静、幸福的小女孩,却被母亲带着投奔了爸爸的一个生意伙伴。那个人中年丧妻,事业如日中天,房产家业是李洋的几倍……

  那夜王伟丽找到了久违的温馨,和谐与陶醉。李洋的通情达理,体贴入微,出手阔绰,形成一个强大的磁场,把王伟丽包围得严严实实。小嫣然的病痛,医院的治疗,康复中心的锻炼,高路峰的酗酒,无休止的吵嚷,像重重大山压得王伟丽喘不过气来。脱离家庭走出来,世界竟如此阳光明媚,绚丽多姿。王伟丽对那个住了快七年的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嫌弃与厌倦。

以后的日子,微信聊天几乎成了王伟丽和李洋生活的主页。文字、语音、视频从无间断。俩人只要有机会就约会见面。

“丽,你想好了吗?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绝对会让你幸福的。”李洋深情地拥抱着王伟丽,信誓旦旦地说。

“我知道,可我真舍不下孩子。”王伟丽一脸踌躇。

“我们每月给她拿抚养费,你有时间也可以去看她。你并没有舍下她啊。”李洋轻拍着王伟丽,温柔的像对待一个孩子。

“李洋,给我点时间,让我再好好想想。”王伟丽依偎在李洋怀里。

两人见面讨论最多的就是王伟丽离婚的话题。母爱的天性让王伟丽一直犹豫着。

高路峰隐隐察觉到了王伟丽的变化,他对自己的肆意酗酒收敛了许多。但是在支付昂贵的治疗费时,他还是忍不住喝得酩酊大醉。家庭战争愈演愈烈,有几次甚至从吵嚷升级到动手。充满战火的家庭岌岌可危,而此时小嫣然又患上了急性肺炎,王伟丽没日没夜地在医院陪护。

    上了一天班的高路峰,踏着微微暮色急匆匆地赶往医院。他推开病房的门,看见小嫣然已安然入睡,王伟丽趴在床上也睡着了,手机在王伟丽的右手边。高路峰鬼使神差般地拿起了手机。他试着输了几次密码,手机竟打开了,密码是王伟丽的生日。

  高路峰刚点开微信,弹幕上就跳进来一条信息:丽,还好吗?想你。紧接着又弹出几个拥抱和嘴唇的表情图。高路峰立即感到血脉贲张。他打开那个对话框,里面赤裸裸极其暧昧的话语立即跳入他的眼眸。高路峰的眼在向外冒火,愤怒的脸扭曲着,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他使劲把手机摔在地上,一把揪起王伟丽的头发,抬手就是两耳光:“贱货,我要打死你!”

  睡熟的王伟丽被打得晕头转向,一头雾水,但当她看见摔在地上的手机时,表现得异常冷静:“高路峰,我们结束了。今生今世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马上离婚!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高路峰更是态度坚决。

                            四

    小嫣然出院了,高路峰和王伟丽从民政局大门走了出来。高路峰抱着小嫣然打了辆绿色的的士走了,车里传来嫣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妈妈,我要妈妈!”王伟丽擦了擦顺颊而下的泪水,向民政局停车场的一辆黑色本田走去。李洋在那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王伟丽坐进车里,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了李洋:孩子、房产都归高路峰。王伟丽净身出户,每月支付孩子500元生活费。李洋把协议书放在后座椅上,紧紧拉着王伟丽的手拍了拍:“放心,一切有我。”王伟丽忍不住又是泪流满面,为失去的揪心,又为拥有的感动。

  王伟丽和李洋很快结婚了,两个人走到一起觉得幸福无比。婚后不久,王伟丽就怀孕了,做B超检查是个男孩。李洋心里乐开了花,专门找个保姆为王伟丽定时熬制燕窝粥,变着花样做饭,还买回各种蔬菜、瓜果、营养品,让王伟丽搭配着滋养身子。

  “喂,什么事?”王伟丽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接到了高路峰的电话。她迟疑了片刻,才点击了接听。

“伟丽,带孩子这段时间,我真正体会到了你以前的辛苦,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你为孩子吃尽了苦,我却还在雪上加霜,我对不起你啊!”高路峰在电话那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的付出与辛苦也是为了我自己。以后我会按时把抚养费打在你的卡上的。”王伟丽很平静地说。

  “这几天我觉得不太舒服,想去医院检查一下,你能帮着带几天嫣然吗?”高路峰说。

    “那样对我的家庭影响不好。我现在身子也不方便,你想想其他办法吧。”王伟丽觉得高路峰是在想办法甩掉嫣然,想都没想便挂了电话。

    高路峰望着被挂掉手机,又看看坐在轮椅里的嫣然,无奈地拍了拍头,起身去厨房做饭去了。

  一周后,王伟丽又接到了高路峰的电话,还是同一样的说辞。那一天李洋也在家,王伟丽挂断电话后,李洋充满不屑和敌意地说:“对你前夫,你绝不能心慈手软、上当受骗。生活费可以一分不少,但病孩子坚决不能要!”

  本来这些条件是结婚前李洋早就提出的,可今天望着李洋那愠怒的神情,听着他嫌弃厌烦的话语,尤其是那句恶狠狠的“病孩子”,让王伟丽感到心里堵得慌。

  “伟丽,路峰出事了,在人民医院抢救。”下午五时许,母亲段巧云打来电话,语气中充满了焦虑。

“怎么了?”王伟丽心中一惊。

“你别问了,快回家照看然然,我和你爸爸都在医院。”段巧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王伟丽抓起包,就冲出了房门。当她心急火燎地赶到家时,小嫣然还在床上。

“爸爸摔倒在地上睡着了,姥姥姥爷和别人把他带走了。”小嫣然哭着说。

    王伟丽带着小嫣然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父母亲都守在手术室门口。手术门打开了,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送来的太晚了。”

  原来今天早上,段巧云接到了高路峰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只听见小嫣然的哭喊声。段巧云和老伴赶来时,高路峰已不省人事。

                            五

  小嫣然被王伟丽带到了李洋家。李洋的脸立即寒若冰霜。虽然小嫣然特别乖巧懂事,可李洋就是不能接纳她。

  “带这样的病孩子,既辛苦又劳累,将来还会影响咱们的孩子。现在趁早想办法送走。”李洋冲王伟丽大吼。

  “自己的孩子自己都嫌弃,谁还会带她?”王伟丽没好气地说。

  “婚前你答应不带孩子,现在总不能出尔反尔吧?”李洋振振有词。

“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把病孩子送去福利院!照顾一个一生可能都不会走路的孩子,麻烦受累,还丢人现眼。”

  “我是她妈,丢人也轮不到你!”王伟丽气得双手发抖。

    “你家的穷亲戚不是多吗?连房带人送过去,还不把那帮穷鬼乐死!”李洋有点气急败坏。

    “闭上你的臭嘴,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不要侮辱我的亲戚!”王伟丽气得嘴唇打颤。

  “反正是说到天边,这个病孩子不能出现在我家里。带着这样的孩子,以后我儿子讨媳妇都要受连累。”李洋指着王伟丽的肚子,歇斯底里地喊。

  “你儿子?哼,他在我肚子里,我想让你有儿子就有,不想让你有儿子,那是分分钟的事!”王伟丽眼里喷出了火。

  “王伟丽,这个儿子是我的命根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立马从我家里滚蛋!”李洋暴跳如雷。

  “李洋,你真没有一点人性,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王伟丽瘫坐在沙发上,无声地痛哭起来。小嫣然蜷缩在自己的小轮椅里,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大气不敢出一口。

  “我当初也是瞎了眼!”李洋愤怒地咆哮着,看着轮椅里的小嫣然,气更不打一处来。他飞起一脚,向轮椅踢去。小嫣然跟着轮椅摔倒在地上,李洋看也没看一眼,摔门而出。

“李洋,你个混蛋!”王伟丽抱起小嫣然嚎啕大哭。小嫣然一边给王伟丽擦泪,一边哭着说:“都是然然不好,妈妈别哭。”

  王伟丽擦了擦眼泪,收拾好自己的衣物,推着小嫣然,义无反顾地回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李洋几次打电话要王伟丽回去。王伟丽咬紧牙关只有一个条件:嫣然必须和她在一起。

  “王伟丽,你别给脸不要脸,那个病孩子,永远别想踏进我的家门!”李洋寸步不让。

  “那你就死了这条心。我永远也不会再进你的家门!”

    “好,算你狠,那你把儿子给我生下来,爱死哪死哪去!”

  “生儿子?那得看我愿不愿意!”

  “你别逼人太甚,你必须把儿子给我生下来!”

  “是你欺人太甚。与其让他生下来就没有母亲,还不如现在就来个了断!”王伟丽愤愤然地挂掉了电话。

                        六

  市妇幼保健院妇产科,当王伟霞听完王伟丽诉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深为李洋小看侮辱这些“穷亲戚”而气恼。她完全支持王伟丽的决定,还特地打电话叫来自己的男朋友,扮成王伟丽的老公,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6个月的胎儿陪着母亲一起接受了生命体征测量,抽血化验,最后被采用经腹壁羊膜腔穿刺术,注药引产。王伟丽在经受了手术的痛苦之后,仍不忘来一次恶狠狠的报复。她嘱托王伟霞给引下来的胎儿拍照,并把惨不忍睹的照片发给了李洋。

  李洋看见照片的瞬间,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李洋,我想看到的,就是你的疯狂。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报复你的自私自利与冷酷无情。一切回归原点,就当我们未曾相识过。”王伟丽拖着极其虚弱疲惫的身体,非常平静地说。

  “王伟丽,你心如蛇蝎,不得好死!”李洋冲着手机大吼大叫,发疯般地把手机摔得破烂不堪。

    李洋没再去看王伟丽一眼,只是委托律师,在最短时间内办理了离婚手续。

接下来的日子,王伟丽拖着虚弱的身体开始打工,赚钱,养活家。上班时间紧,每天早上,王伟丽给小嫣然打来半盆洗脸水,让她自己洗漱,临出门还会在小嫣然的轮椅上放上足够的饭菜。

一天,当王伟丽踏着暮色回到家里时,看见小嫣然把脸埋在脸盆里,呛得直咳嗽。

  “你在干什么啊,然然?!”王伟丽又气又急。

  “妈妈,我想淹死,你就让我淹死了吧!”小嫣然痛哭流涕。

  王伟丽突然像遭了雷击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怔怔地看着坐在轮椅里的孩子。

  “妈妈,让我淹死吧,让我死了吧!”小嫣然撕扯着王伟丽的衣袖,一声声地哀求着。

王伟丽心如刀绞,像有无数的毒蛇,在吞噬着她的心。她抱起轮椅里的小嫣然,失魂落魄地向卧室走去。

王伟丽面无表情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搬了一个高凳子放在窗前。她转身抱起床上的女儿:“然然,闭上眼睛不要睁开,妈妈带你到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小嫣然特别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不停地颤动。

  “然然,你怕吗?”王伟丽的声音有点哽咽。

  “不怕,和妈妈在一起,然然什么也不怕。”小嫣然紧闭着眼睛,轻轻地回答,声音里似乎还夹杂一丝甜甜的笑意。

    “然然,妈妈永远和你在一起。”王伟丽紧紧地抱着小嫣然,使劲地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亲了又亲。

  秋风依旧,满世界却颠倒了个轮回。地狱天堂,不过一瞬之间。

王伟丽突然觉得冰寒入骨,伤心断肠。她望着点点繁星,万家灯火,抱着小嫣然向窗台上跨去……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小嫣然睁开眼睛:“妈妈,是谁的电话?”

王伟丽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妈妈”。

王伟丽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头发花白的母亲立即浮现在她的眼前。王伟丽望着小嫣然那双清澈的眼睛,更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她接通了电话。

“丽,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你带着然然回来吧!”电话那头母亲乐呵呵地说。

“妈,这个电话真及时,我刚好饿了。”王伟丽轻松愉快地回答。她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带着女儿走出了家门……

            尾声

  五年后,一所极具规模的瑜伽馆享有盛名。经理办公室里,王伟丽正在和客商签订着长期合作合同。

    午后的阳光柔和、明媚。王伟丽带着母亲、嫣然一起在世纪广场散步。广场上人山人海,蓝蓝的天空飘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小嫣然望着自己放飞的风筝,开心地喊着笑着,笑声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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