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不归人

我从前,特别喜欢看夜晚的万家灯火,不管是华灯初上,还是夜色深沉,也不管是风轻云淡,还是雾霭冥冥,总觉得这城市高楼的点点灯火,能温暖夜归人,是那么温馨,那么可爱。可如今,更觉得,这隐于黑夜的高楼灯火,分明像片片废墟,每个窗口似乎都透露着温暖和希望,却冰凉而无生气,又着实如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曾无数次思考来路与归途,思考这座城市对于我这样一个人的意义,也思考我对这座城市的意义。

为什么,总会在某个时刻,特别想放下一切,回到离家乡最近的地方,比如现在?

这座城市,七年前,我来了,因为年轻;七年后的今天,我思考去路,可能是因为,无所寄托,像浪迹天涯的人一样,渴望有个地方落脚,安置肉体和灵魂。但,一无所获。这种感觉,就像,迷失在黑夜的展展灯火里,每一盏灯每一个窗口,都与我无关。

我最幸运的,是我还有故乡,有家人。父母亲人在,家就在,我永远可以回头,那里,有属于我的灯火和窗口,我可以在那里掸掸风尘,暖暖手脚,抚慰抚慰不安的灵魂。

但,这之后呢?这之后,我该何去何从呢?所以我犹豫,我感伤,我只愿在离家乡最近的地方,做一个异乡人。风有风的方向,雨有雨的去处,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像我一样,是在寻找归路。

我想起了我曾经捡到的一只小猫,可爱的小三花,我给它取名叫汤圆。当时,我租住在朋友的车库,一楼嘈杂,一忽儿人声喧哗,一忽儿叮当四响,小汤圆机警又敏感,好奇又害怕,躲在门后瞪大了眼睛,想出门,又犹豫。我把门打开,小家伙似乎就在等这一刻,立马冲了出去,但刚出大门,就骤然停了下来,接着,不带任何犹豫地转身,奔进房间深处。原来,门外有生人,很明显,小家伙害怕了。

不是这个小汤圆,但找不到它的照片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依然对小家伙当初那个果断决绝的转身感动不已。寓居他乡的我,终于也能成为他人的退路和依靠了,虽然,对方只是一只猫。我想,也许,我一直在寻找的,也是这样一个地方,让我在孤单害怕时,在受伤绝望时,可以毫不犹豫地回头,那里,总有温暖,总有拥抱,总有安全。

后来,熟悉了环境的小汤圆,越发渴望外面的世界,时不时越狱,到最后,它再没有回来。我为它开了很久的窗户,即便冬天的夜晚,我的窗子也总开着一条缝。我的窗户在一楼,离地面只有一米来高,如果小汤圆回来,这条缝,就能成为它的退路,像当时一样。

只是再后来,我始终没有等到它。我不愿去想它的命运,我更愿意相信,它只是和我一样,在这偌大的城市里迷路了。那么多的窗口,那么多的灯火,一只小小的猫咪,又能怎么分辨呢?

它只是在寻找,在等待,也许它不一定能再找到我,也许会有别的好心人给它一个家,我希望是这样。

就像我,如果永远都是无尽的漂泊,那我选择,在离家最近的地方,做一个异乡人。

后来我想,这也许就是缘分吧,短短的缘分。人和人的缘分,人和猫的缘分,都像这风一样,来了,又走了,走了,也许就不能再来了。

我能做的,就是感恩,然后送上我的祝福,向前,继续走我的路。

那会是一条怎样的路呢?我依然会踽踽独行吗?走失的一切,我们还会再相遇吗?如果再度相逢,会不会“纵使相逢应不识”,从此天涯是路人?

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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