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用来流浪的,身躯是用来相爱的,生命是用来遗忘的,而灵魂,是用来歌唱的。
与三毛结缘是在中学,那时课业紧张,我又愚钝,很少读课外书,但《梦里花落知多少》让我认识了一位成熟知性却忧伤脆弱的她,真实的性格、纯粹的爱情、深深的忧郁开启了我对这位传奇女作家的一步步了解。
提到她,很多人都会不自觉的逃避吧,毕竟她是自杀,以那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一定是个忧郁灰暗的人吧。然而走进她的文字,轻轻倾听她用生命谱曲、时间作词、灵魂演绎的波澜之歌,一字一句,温柔却有力地撞击读者的心。
她可以在恶劣的沙漠环境里发现点滴的乐趣,也可以在回到台湾深受读者喜爱的光辉之下选择永远的离开。直面与逃避都是她的一种勇气和姿态。 如果可以选择做自己、寻找自己,那么流浪并不孤独,死亡也不可怕了吧。她在逃避着,做一位反叛现实的“拾荒者”,在荒芜的世界中找寻自己,也在无畏着,向死而生,用死亡宣告了另一种存在。
反叛现实的“拾荒者”
*“拾荒梦”的实现
三毛从小就是一个具有反叛性格的孩子,拥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思想和观点,她不喜欢繁缛、不喜欢伪装,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终其一生都在活出像自己的自己。
在她还在上学时,曾在《我的志愿》作文中写道希望做一个拾破烂的人,也就在那时她种下了自己的拾荒梦。她是幸运的,儿时的理想没有受到岁月的浸染,反而更加自由。成年后,她选择流浪,选择远方,远赴西班牙,在地中海沿岸感受和煦的阳光和温柔的风。
她曾在《雨季不再来》中这样说:“我惟一锲而不舍,愿意以自己的生命去努力的,只不过是保守我的心怀意念,在我有生之日,做一个真诚的人,不放弃对生活的热爱和执着,在有限的时空里,过无限广大的日子。”在她眼中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游戏场,她从未停止追求扫除心灵的牵绊以自由的心态去玩味人生,而且还要玩得洒脱、玩得高明。
她因感情的失败而远走他乡,却也在这样的流浪中获得属于自己的感情。在她第二次到西班牙的时候,重逢了苦恋她六年的西班牙青年荷西,二人早已相知的心再一次碰撞,迸出爱情的火花,三毛终于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小自己六岁的荷西。
记得《梦里花落知多少》中有这样一段:“荷西问三毛:你想嫁怎样的人?三毛:看顺眼的,千万富翁也嫁;看不顺眼的,亿万富翁也嫁。荷西:就是想嫁个有钱的。三毛:也有例外。荷西:要是嫁给我呢?三毛叹:要是你的话,只要有够吃饭的钱。荷西:那你吃的多吗?三毛: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这段真挚的感情扫除三毛少女时代感情上的阴郁,让她的心有归属,不再流浪。二人婚后来到平沙漫漫的撒哈拉,虽然物质及其贫乏,但三毛因着对荷西深沉的爱以及对沙漠另一角度的喜爱,在生活的点滴中发现美,真的像一位拾荒者,捡拾着自己心中的宝贝。
三毛确实是幸运的,但命运的不可抵抗就在于不知何时就会拨弄手中的琴弦,让命运再起波澜。
荷西的不幸去世,也使得三毛的梦想、精神甚至生活支离破碎,再也拾不起来了。就像她写过的歌词:
《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橄榄树是荷西的故里,也是美好的象征,但这份美好似乎虚无缥缈,一直流浪,一直寻觅,却一直在远方。
* “拾荒梦”的孤独
事实上,三毛的悲剧命运早已埋下了根。异于众人的梦总免不了受到来自家人的不解、老师同学的非议,也增添了她幼年的自卑、自闭,敏感、脆弱,是其人生经历中性格养成的重要原因,同时不免令其产生深深的孤独感。
提到孤独,独处时的寂廖自然是一种孤独,但她的孤独却是在非独处时感受到的另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与悲凉。这种感觉与她的细腻长期相伴,更充斥了她的一生及其作品。
《雨季不再来》中收录了一篇名叫《安东尼。我的安东尼》的作品,讲的是“我”和一只名叫安东尼的小鸟之间的感人故事。故事中写到“我”面对安东尼的一次险些遇难,突然十分激动起来,无名的寂寞由四面八方向我涌过来,我蹲在笼子旁边,手放在铁丝上,只觉得我一个人住在这大城市里,带着唯一的一只鸟,除了安东尼,我什么也没有了。”
在一个偌大的人潮汹涌的城市里,却只能与一只普通的小鸟相依为命,这种无可遏抑的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奈与寂寞何等强烈,只有真正地对孤独有着深刻体悟的人,才可能发出这样的感慨。三毛也正是用自己最真实的心灵感受,表达了她这个现代女性作为主体的“人”对“存在”的本真状态的追问。
在剧作家、评论人史航看来,三毛内心所承受的苦,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多看了一眼’”。史航记得,三毛在《万水千山走遍》中写:“经过一个城市地摊,一个忧郁的男孩子在那儿摆摊,她想照顾这个男孩的生意,但是她的包实在放不下了,所以她走开了。她后来又去了这个城市,把包收拾了一下,终于腾出了一点地方,去找那个男孩子买了一把铜壶,她觉得高兴了。但走了一段之后,三毛回头看了一下那个男孩子,发现他还是那么忧郁。”她将自己安排成了一位世界的局外人,很难走入世界,而世上之人又有谁能轻易走进她。
至爱至痛 向死而生
三毛说过:“一个聪明敏感的孩子,在对生命的探索和生活的价值上,往往因为过分执着,拼命探求,而得不到答案,于是一份不能轻视的哀伤,可能会占去她日后许许多多的年代,甚而永远不能超脱。”
正如她所说,她便是这样一个敏感而又执着的孩子。命运是不公的,就在她用生命去爱去相信去依赖时,突如其来的生死变故,带给她加倍的痛苦和哀伤。
“夜里常常惊醒,不知身在何处,等到想清楚是躲在黑暗里,完全孤独的一个人,而荷西是死了,明明自己是下葬他的,实在是死了,我的心便狂跳起来,跳得好似也将死去一般慌乱。”
爱与死是有内在统一的。在极度的爱中往往才会感受到失去的痛苦,同样只有在极度的爱中我们才能体验到死亡的恐怖。可事实上,极度的爱就意味着死的冲动。所以,在三毛充满爱的精神世界中也必然充溢着死亡的意识。
在三毛的作品中,经常流露出死一般的快乐的体验,其实也是三毛极度的爱的体验。尽管三毛在父母双亲及朋友的关怀下暂时放弃死的选择,承诺愿意做只不死鸟,永不让爱的人尝受到失去至爱的痛苦,但也正因为她对爱的这份执着,让死亡意识活在她的身体里,随时等待爆发。
多年来,三毛的死,一直是个谜团,没有人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来结束生命。但也许死亡也是她追求梦幻美好的一部分,在爱的笼罩下,死亡也不再那么可怕了,这时的死亡就充满了宁静、安详、喜悦,不是吗?
三毛是美的,她的死也是美的。她用自己的一生实践回答着对理想的执着,对自我生命的真诚。
她不喜繁缛,不喜虚伪,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终其一生都在活出像自己的自己。包括死亡。
“我慢慢地睡了过去,双手挂在你的脖子上,远方有什么人在轻轻地唱歌—‘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