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小鱼儿
提审完,从看守所出来,我坐车回单位。车子疾驰在高速公路上,冬日的阳光,在一座座山峦里忽隐忽现,透过车窗,闪过眼前,忽明忽暗。整个下午,我都在与一个刚满19岁的犯罪嫌疑人周旋,疲惫而唏嘘。
广播里,传来:寒假即将到来,火车站开始预售学生车票......
19岁,有些人,仍怀揣梦想、读书写字,学习成长;而有些人,已身陷囹圄,坑蒙拐骗、杀人越货,无所不能。
在时有时无的阳光里,我有些恍惚。截然不同的命运,究竟是命中注定还是选择而来。
19岁,那时的我,在哪里?做些什么?
那一年,我拿到了大学入取通知书。炎炎夏日,蝉鸣阵阵,我接过邮递员手中的入取通知书,因激动和欣喜,双手冒汗,颤抖不已。想到今后,终于可以摆脱贫瘠的土地,离开偏僻的家乡,去一个崭新而发达的城市,开启一段前所未有的青春征程,心底溢满的是期待和憧憬。
那时候,我不惧前路茫茫,不懂前途凶险。错以为,故乡就是那个破落的小山村,它春天花会开,夏天风清凉,秋天果满园,冬天雪皑皑;错以为,父母会健硕地刨耕在农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错以为,串门唠嗑的街坊四邻,都会一直在,相互帮衬着过日子。
大学里,每年寒暑假,我才回家;毕业后,回去的日子更是寥寥无几。眼看着老房子一点点破落,露出坑洼的土坯。父母的背寸寸佝偻,头发渐渐花白。街坊邻里越来越少,年轻人在出逃,村子寂静而没落。
青春已逝、奔入中年的我,才悲哀地意识到:于故乡,我是回不去的叛徒;于他乡,我是融不进的异乡人。
自从离开家乡读大学开始,一次又一次,我把背影留给了父母。在父母的一次次目送中,我渐行渐远,读书求学,成家立业。
“家里都好着哩,你安心读书”。
“学费不用愁,家里的猪仔要卖了”。
好不容易休假,父母说“好不容易歇歇,来回路费贵,不用回来,家里挺好”。
“甭想家,家里有啥啊。不就几间破房子吗?好好在外面闯。”……
年少时,从来不曾探究真假。等到为人父母,才懂得,一切真真假假的谎言里,藏着期盼和负重,深情和割舍。
有一年,我生病,也学会了隐瞒。我才意识到,成长的代价就是,有些话只能说给自己听,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病好后,我休了假,不打招呼、风尘仆仆的出现在老屋门前。正在收拾院落的母亲,先是一惊“怎的突然回来了?”浑身打量着我,毫发未损,才放心地,又欢喜又垂泪地去忙活,买菜做饭。不一会,饭桌上全是自小就喜欢的花椒鸡、红烧鱼、蒜泥黄瓜……
那次回家,我放开一切,才有时间和精力,回想自己的所遇所感,任思绪肆意放纵,天马行空。我寸寸摸索每块砖瓦,走遍每个角落。我在空旷的大地上,光着脚,撒丫子狂奔。我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坐一个下午,静看来来往往的乡亲。无以言表地惬意和舒服,将我的所有好的坏的过往,都熨烫服帖。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舒服和踏实。我熟悉它们如何被岁月浸染的过程,而它们也见证了,我如何被岁月滋养成如今的模样。
记得《飘》的主角斯佳丽,也是如此。每当她需要力量和勇气时,便回到养育她的家乡,抓一把红土,踩一踩脚下,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气。
如今,我稳稳地行走在人生路上,从自卑怯懦成长得自信稳重。只是感叹光阴向来匆匆,忽然而已。少年时听得道理无数,中年才懂得深情几许。
而父母渐渐老迈,他们如同我孩童时一样,需要我照顾需要我鼓励……我终于懂了,或许,人这一生,终将是一场挣脱逃离又慢慢回归的过程。
人的成长,也终会是一场与父母和解、向父母靠近的朝圣。
窗外飞逝的山的倒影,如同一去不返的青春。我认真数,岁月里趟过的年轮,一圈又一圈,一代又一代。
心中唯愿每一位游子,都有人为他点亮一盏故乡的灯,照亮归乡的路。愿天下父母,都能在目送一路分别后,终能靠近子女,因爱而活。
无戒365挑战营 第3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