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一个离开了才能拥有的地方。
想起年前,我们都像候鸟一样,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乡。可待不了几天,你又很想启程回到你工作的城市。故乡的种种变化与自己的改变,让你意识到,原来再也不能轻易地认为,想回来家乡就可以回得了。
每一个在外工作的人,都有一个回不去、离不开的故乡。
故乡的变,我跟不上;
故乡的不变,我又嫌弃。
过年的时候,陪着老人走回了小时候住的老房子。灰瓦泥墙,房顶上兀自长着茂盛的野草,石板路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坑。
偶遇几十年前的邻居热情地招呼我们,有个婶婶特地指着小巷门的石槛告诉我,你四岁上的时候在这摔了一跤,足足哭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带你去看大公鸡才罢休。
我有些感动,那些我早已忘却的往事,却被一个自己早已不认识的人这么安好地收藏着,说出来还那么有趣。
可大多数时候,我礼貌客气地笑着。因为老邻居们说了很多过去的人和事,哪家老人去世了,谁家娶媳妇……陌生得好像在读一本别人写的故事书。
他们的生活圈子好像从来没有变过,而我好像已经融不进这些圈子了。
因为,这个叫做故乡的地方,我只在逢年过节归来,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日子,占不到一年的百分之几。
而新路的修建与楼房的崛起,经常能让我迷路。在自己工作的城市,我熟悉去某个地方要坐哪路地铁公交。但在我自己的家乡,却要靠GPS来找路。
而那些老房子老街道,却好像从我出生起就一直如此破落。老邻居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好像路口的大榕树,古老而不需变化。
而我,已经爱上了外面的世界,装着成千上百个故事回来,却发现没人想听。
这才是“近乡情更怯”的真正原因吧。故乡的变,我跟不上。故乡的不变,我又嫌弃。
食物从不背叛,乡愁有几分它便解几分。
可是,身处异乡的日子,故乡却变成一个个具体的想念,是食物的滋味,是把酒言欢的回忆。
食物从来都是最记忆深刻的乡愁。东北人眷恋那一口饺子的香,江浙人爱那一锅腌笃鲜的鲜,四川人贪红油火锅的辣,广东人念念不忘老火靓汤的纯……在异乡的日子,我们靠着咀嚼故乡美食的滋味而活着。
那一年的大冷冬天,几个老友聚在一起,走遍了大半个城市,只为了找一家最正宗的牛肉火锅。
肉要鲜活,不渗水,有嚼劲,汤要老骨十几个小时熬成的,酱料要配足,店主还得操一口熟悉的乡音。一杯酒下去,说起年少的回忆,所有的思乡情全化成唾沫,一点点消融在心。
舌头从不含糊,是什么人就认什么味。食物从不背叛,乡愁有几分它便解几分。寻着香味,我们才能找到回乡的路,即使,“近乡情更怯”。即使,身在乡中却想逃离。
是的,我们都离不开故乡,也回不了故乡。
我们离不开故乡,在异乡里要靠食物的味道来抚慰,要靠对往事的回忆来保留回忆,以此告诉自己,我来自哪里。
然而,我们怀念的那个故乡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因此,我们也回不了故乡。我们对它所有的爱与关切,是夹杂着过去的回忆与美好的想象。
有位作家曾说,“我像虚伪的老情人般怀念着故乡”。或许这是一种病,是所有根在远方的故乡,身却飘在都市的人的病。
终其一生,我们都带着这种病,这份对故乡又真切又虚伪的怀念之情。
它让我们在城市拥挤的生活里还保有热情,让我们以为人生还有后路可退,还有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