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个瞬间,在这座城市里的你,是否感受过孤独呢?
如果我真的对云说话,
你千万不要见怪,
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生活的地方。
——梭罗
拿到医院的化验单,结果并不让马良感到意外。
走出医院,他平静地点上一根烟,斜靠在医院门外的柱子上。
那天的阳光喧嚣地耀着人的眼。往来擦肩而过的是一些形色匆匆的病人,他们的余生还长,值得抓紧这一点时间。
“3个月的时间是有点少了。”马良拍了拍身上的夹克,碾灭烟头,伸手招揽下一辆蓝牌车。
他坐到蓝牌车的后座,头靠在车窗上,眼里倒映出整城市的倒影。
01
“到了。”
来不及同司机说再见。车门一关,便是斩断了两个陌生人之间的任何联系。
马良在路旁站了一会,习惯性地往胸口的口袋摸去,掏出一个干瘪的烟盒。
医生的叮嘱历历在目。他轻笑一声,作罢了抽烟的念头,把烟又塞回到口袋。
眼前的这栋老公寓楼,他住了20年,外墙已斑驳的不像样子,可只要一想到要和它永久的分别,心便不由自主地揪在一起,像要绞干毛巾里的水似的一阵绞痛。
打起精神和那个抽红塔山、爱喝熏茶的门卫老李打招呼。
马良递给他一根烟。老李随即舒展了他的眉头,笑起的眉眼间夹藏着半辈子蹉跎后的豁达。
“小马今天挺精神的!”他说。
“是啊,像今天这样的好天气就适合多出去走走。”
“多走走好。年轻人就该多在外头经历。我那儿子要能有你这样一半的积极,少让我这老头操心,我这辈子就算心满意足了。”
这该让人怎么回答才好呢?马良立站在那儿思忖了好久,直到老李失去了耐心。
“先回去吧。”马良这样对自己说,也算是给他和老李的对话一个结束。
走进昏暗带着淡淡霉味的楼道,他还有六层楼要爬。
二楼的王先生又忘了关门。
三楼新搬进来的租客在大扫除,肥皂水刷了地,又用清水冲了一遍。水漫到楼道上,马良没注意,踩了一脚,裤脚溅湿了水。
四楼住进一家湖南人,炒菜要下重辣,经过这层楼,非得呛得咳嗽两声不可。
走到五楼,马良觉得累了,挺了挺腰杆,歇息了一会。
六楼的吉娃娃隔着门冲人狂吠。
七楼到了,离楼道最近的那扇防盗门后面就是他的家。
进门左手侧便是他的鞋柜,一把雨伞倚靠在鞋柜旁。玄关内放置了一把小板凳,马良每天早上会在这张板凳上,穿上他的皮鞋。
现在,他踩着皮鞋的后跟脱了鞋,然后赤脚踩进屋里。
他把家里的灯都打开,接着也把电视和空调打开,坐在沙发上,觉得冷也没关系。
马良取了最好的茶叶泡茶。一只茶壶,一只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看风扇在那儿徒劳地摇头。
安静极了。
02
等到下午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客厅。
他慢慢从惘然之中苏醒过来,脱下了今早穿去医院的夹克外套和深蓝的直筒长裤。换了一身休闲的装扮上街。
往公寓附近的菜市场走,途中路过一道斜坡,斜坡上长了猫,两只大的,三只小的,估计是一家。
它们不怕人,在马良经过时,用它们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等他走过,其中那只玳瑁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一座城市里最不乏烟火气的地方就是菜市场。人活着,是需要烟火气的。
这里的菜市场不管是卖鱼的、卖肉的还是卖菜的都不吆喝。他们随意而安地做着他们的小本生意。
马良在一家鱼铺面前驻足,一条鲤鱼在透明的鱼缸里翻了肚子。
穿黑胶鞋的伙计问他:“要哪条?都新鲜的。”
马良指了那条鲤鱼。
伙计把鱼捞了出,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问道:“几个人吃?”
他答说:“一个。”
“太多了,我给你换一条吧。”
“不用,就这条。”
伙计把鱼按在砧板上,用刀背把鱼砸晕。
鱼扑腾了几下后就不动了,只剩下那张鱼嘴徒劳地一张一合。
看着鱼被刮去鱼鳞,摘掉鱼鳃,掏空了内脏,再分解成几段装进袋子里。他蓦地想到了自己的病,于是身子一冷,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可怖。
不容他拿回伙计递过来的零钱,提了鱼就往菜市场外狂奔。
03
他迫不及待地要把鱼处理掉。
做鱼汤要用的姜丝葱段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就把鲤鱼下到油锅里。
鱼皮很快就绽裂开,鱼肉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厨房。马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把刚刚偷空切好的姜丝放到锅里。
等鱼眼变成白色,注入盖过鱼身的水,转大火,水一开汤就白了。
鱼汤好的时候,饭也刚刚煮熟。
盛了饭,将鱼汤转移到一个大碗里端出。
坐在餐桌前,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马良吃完了属于一个人的晚餐。
“3个月啊。”他揉了揉湿润的眼眶,起身来到阳台。
究竟是骗不过自己,无论放在谁身上,遇到这种事总是会害怕的吧。
“世界又不会因为少了一个马良发生什么变化。”他对着天空某一朵 紫色的云说。
天,快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