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雪畅饮
夏念回到家的时候,天已微明。
这一晚听孔先生说了很多,有些是自己知道一点的,有些是自己根本就没听说的,虽没有平常说书那么神怪,但很真实,最起码周太祖与皇后二人起家的艰辛,与鞑子作战的凶险,不是现在很多年轻人能够理解的。
夏念也不能理解,好在父亲回家,还清醒的时候,也会给自己念叨一些过去的事,与之印证,孔先生说的不会假。
想起父亲,夏念心头有些酸楚。这么些年,父亲在自己心里的印象,除了很严厉地督促自己淬炼他传授的那一套功夫,就是拿着一根尺许长的骨头不断摩挲,嘴里念念有词,再就是近些年总是消失不见,回来的次数很少,即使回来也会把自己喝得大醉,几乎没有跟夏念说话的时候。
夏念喝了些酒,感觉有点渴,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找到半瓶纯净水喝了,也不洗漱,直接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似乎做了一个梦,自己在一个很深的洞里迷了路,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口,身边有个人跟着,像是孔先生,没一会又像是李漠,自己身穿送外卖的黄衣,转了几圈一脚踩空,耳边一阵声响,手里按着的地方传来阵阵酥麻……
夏念猛地惊醒过来,手里握着的手机一边震动一边响着自己胡乱编辑的铃声。
“出门左拐啊,撞倒个老太,老太咧着嘴啊,让我好心塞……”
看了看来电,是周路!
夏念按下免提,起身拿着手机去了卫生间。
“思舟,在哪呢?”
放在洗漱台边的手机里传来周路的声音,夏念一边用凉水洗着脸,一边对着手机回话,“在家呢,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家在哪?我过来!”
夏念擦干脸上和手上的水,拿起手机说道:“不太好找,要不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周路说了个地址,夏念收拾一下身上的衣服,送外卖的黄衣直接丢进了门边的垃圾桶,换了一件长袖圆领T恤,外罩一件夹克,一条工装裤,出门跨上电动车,才发现回来后没充电。
关上门出了家,夏念左拐右拐走上一条大街,来到最近的公交站。
夏念住的地方也是个外来人聚集的场所,大多都是租住,房子盖得很凌乱,道路长时间没整治,从下水道泛出的污水在道路两旁淤积,发出阵阵恶臭。
公交车倒了两次,夏念看着一间店铺的门脸,有些发懵。
周路给的地址就是这里,只不过这里好像……,挺高档的。
夏念有些不敢确认,刚拿出手机准备拨通周路的电话,就看到周路从门店里快步走了出来。
“干啥?这不都到了嘛,还准备给我打电话?”
周路过来拉扯了夏念一把,“走!进去再说!”
一个四人座的卡座,周路和夏念一人坐了一边,周路看着手里的菜单,嘴里不断埋怨。
“说是马上马上,这都过去一个小时了。”
“我家离这里有点远,电动车又没电了,公交要倒几次,这都算是快的了。”
夏念嘴里说着,眼睛四处张望。
真的很不错,装潢很有情调,颜色搭配和店里的布局都让人赏心悦目,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周路能消费得起的。
“宽之,这里吃饭很贵吧?”
“嗯。”
周路不抬头,看着手里的菜单,吭了一声。
“要不……,换个地方?”
周路又“嗯”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对,这才抬起头看着夏念,“怎么了?这里不好?”
“不是不好,就是……”
夏念看着一边等下单子的漂亮女服务生,觉着这话不太好说出口。
“宽之,你今天是打算请我吃饭?”
“是啊,不行吗?”
“那……”
夏念又看了一眼女服务生,“吃啥我能说了算?”
周路将手里的菜单递给夏念,“你想吃啥你自己点。”
“我是说……”
夏念再看了看漂亮的女服务生,对着周路说道:“既然让我决定,那就换个地方,保证吃的舒服。”
“真的?”
“真的!”
夏念决定再也不看女服务生的眼睛,一把拉起周路。
“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周路歉意地对女服务生笑笑,也不理会女服务生幽怨里透着杀气的眼神,跟着夏念出了门店。
“去哪?”
“骑车来没?”
“骑了,”周路指着路边上停着的电动车。
“我来!”
从周路手里拿过车钥匙,跨上电动车,周路坐在后座,电动车穿过大街,向着远处跑去。
天空有些阴沉,乌云层层压了过来。看着越走越远,像是要出城了,周路在后座大声喊道:“这是去哪?”
“到了就知道!”
初冬的风呼呼掠过耳边,带来阵阵凉意,电动车出了城,拐进一条砂石道,不远处有几间土房模样的农庄,夏念骑着车直接进到里面,停了下来。
周路下了后座,双手在两耳上揉搓了一阵,这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个啥地方?农家乐?”
“差不多。”
夏念将钥匙交还给周路,走到一间大堂,对着堂前条桌旁坐着的一个中年妇女说道:“老板娘,整一锅大杂烩,来几瓶啤酒。”
老板娘看了看夏念二人,吐出嘴里的瓜子壳。
“这就来!”
想了想又说道:“后生娃子,这天气,喝啤酒还不如喝白酒,我们店里有自己泡的药酒,活血散淤,滋阴壮阳,来点不?”
夏念看了看周路,“喝啥?”
“要不就尝尝老板娘……的酒?”
老板娘斜了周路一眼,轻轻啐了一口,眼带戏谑,“毛都没长齐,还占老娘便宜!”
二人嘻嘻哈哈,走进了一间靠着农田的小包间。
隔着一扇大玻璃窗,外面已经收割后荒芜的农田一览无余。夏念指着农田说道:“夏天来过一次这里,和以前一起送外卖的伙计,那个时候绿野连绵,夏风一吹,翻起阵阵麦浪,特别好看。”
周路朝着窗外看看,“夏天估计还行,这个季节嘛,就没啥可看的了。”
转身回到桌前坐下,周路端起桌上的一壶茶,倒了两杯,自己端起一杯喝了,“还别说,这乡下的粗茶别有风味。”
“这里最有风味的就是大杂烩,里面肉蛋素菜一锅,吃起来,啧啧……”
二人都有些饿了,说到这里更是觉得肚子空落落的,不停地喝茶水。
一阵铃声响起,周路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不接。
“怎么?骚扰电话?”
夏念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周路摇摇头,接通电话,“仲秋,有事吗?”
电话里传出说话声,周路渐渐皱起眉头,“我妹妹在做啥你去问她,我这会忙着,回头联系!”
挂断电话,周路没吭声,端起一杯茶水喝了。
夏念没再问,只是看着周路的脸色不太好。
“思舟,你有没有那种……挺招人厌烦,看着那张脸就想踹上一脚的亲戚……或者朋友?”
周路沉默了一会,对夏念说道。
“我没有朋友,除了我爹,也没有亲戚。”
夏念放下手里的茶杯,“再说了,见了就想踹一脚的,也能做朋友?”
“呵呵……”
周路嘻嘻一笑,“也对,那家伙虽然很帅,可就是一见了就想把他那张脸踹扁,省得晃得眼晕!”
说完后又忽然皱眉,“你刚才说没朋友,那么我算什么?”
呃……
夏念差点噎住,“你嘛,现在是我的朋友了!”
周路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夏念,“算你识相!”
不一会老板娘端上一大锅大杂烩,冒着腾腾热气,房间里瞬时间仿佛有了暖意。
一人倒了一杯老板娘的泡酒,端起来碰了一下,一口饮尽,抄起筷子不再说话,各自吃了起来。
“呼……”
周路放下筷子,大声呼出一口气。
“你还别说,这大杂烩看起来一般,吃起来味道真不错,思舟,你还是个会找地方吃的人。”
“这里味道还好,就是偏了一些,农庄环境也一般,当然不如城里的大馆子那么舒服。”
“各有各的好,偶尔换一下口味,也是不错的,”周路端起酒杯,向夏念示意一下,自己先干了。
“宽之,今天怎么想来找我了?不会仅仅是为了吃饭吧?”
夏念喝完杯里的酒,给自己和周路添上,拿起筷子又在锅里夹起一块排骨啃了起来。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
周路也在锅里找肉吃,“差不多有一周没见,我也算是可以出来走动了,那晚没你出现还真悬。”
“那晚是想抄近道,送的外卖时间快到了。”
夏念抹了抹嘴,“现在好了,也不再用去送外卖了,彻底自由了。”
“被辞掉了?”
“呵呵……”
夏念喝了一杯酒,“是老子我不想干了!”
“咦……!”
周路很鄙视地看了一眼夏念,“被辞掉也不是啥丢脸的事,还不好意思承认。”
想了一会,周路又问道:“那这几天你都在干什么?”
夏念喝了一口酒,神情惬意。
“这几天很悠闲啊,去了杀猪巷,听说书了。”
“说书?”
“对啊!”
夏念向周路靠近了一些,“昨天听了不少过去的史实,特别是我华夏帝国的建国史,真是让人激情澎湃啊!”
“哦?”
周路来了兴趣,“不会是说书那一套神神怪怪的吧?”
“都是实在货!”
夏念将自己从孔先生那里听来的说给周路,二人边说边喝,一斤泡酒喝了个干净。
“破虏歌?”
“是啊!”
夏念嘴里轻声低唱学来的歌。
“余杭有虎周不凡,聚啸精壮三四千,挺身向北杀胡虏,华夏衣冠又重现……”
“……驱鞑子,勇向前,好男儿,气冲天,誓死追随余杭虎,要保华夏万万年!”
周路居然跟着夏念一起唱了起来。
夏念停下来,看着周路,“你也会唱这首歌?”
周路嘿嘿一笑,“这首歌我打小就听到过了,算了,不说了。”
周路端起杯,跟夏念干了一杯,转了话头,“思舟,你怎么会想到去杀猪巷听说书呢?”
“我也不是没事做么,就走到了那里,听着挺有趣,请了孔先生喝酒,他就说了很多过去的事。”
“都说些什么?说来听听?”
夏念便将孔先生说的那些给周路讲,周路中间插插话,说来说去,反倒是周路在讲,夏念成了听众。
“宽之,我怎么觉得你要比孔先生知道的还多?至少华夏帝国建立的那一段历史,你好像更清楚似的。”
夏念越来越迷惑,忍不住问周路。
周路嘿嘿一笑,“你不知道吧,我有一个师傅,对过去的历史很有研究,尤其是擅长艺术研究,对宋代的艺术那更是了如指掌!”
“你师傅?”
周路摸摸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想让我拜他为师,只是我从来没叫过他师傅。”
“你……”
夏念正想说啥,周路赶紧又接着说道:“不是说他水平不高,而是……,怎么说呢,是我还没想好拜师。”
“唉……”
夏念叹口气,“宽之,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周路笑了一笑,“不说我师傅了,你呢?你的身手很不错啊,哪学的?”
“这个嘛……”
夏念脸上露出尴尬,“说来你也许不信,这都是我爹教我的。”
“你爹?”
夏念点点头。
“你爹是做啥的?特勤?渗透?还是民间高人?”
“呃……”
夏念不知道周路说的这些是什么,只得解释道:“我爹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经常不着家,这些都是以前他教我的,还要我必须不断练习,回家要检查,发现没进步,要挨揍的。”
“啧啧……”
周路有些羡慕夏念,“你爹肯定是某个秘密部门的,这是在训练你呢。”
夏念心里想起父亲穷困潦倒的样子,不像是某个啥秘密部门的,至少没见他有啥秘密,如果说经常拿在手里的那根骨头棒子也算是秘密的话,那就有秘密了。
“思舟,你看,下雪了!”
夏念正在沉思,周路忽然开心地说道。
透过玻璃大窗,外面雾蒙蒙一片,雪花正在飘落下来,田野里已经 铺上薄薄的一层白雪。
“哦!”
夏念感叹了一声。
“这是今年最早的初雪,没想到在这里看到,真的很美!”
“思舟,你不会有感而发,想赋诗一首吧?”
周路看着夏念,嘻嘻笑着。
“赋诗?”
夏念摇摇头,“我可没那个本事,就是过去那些个千古名句,我都记不得几句。”
周路见田野里忽然跑出两条土狗,一黄一白,背脊上挂着白雪,心里灵光一闪,开口念道:“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你,你这诗……”
夏念听到周路念的诗,感觉奇怪,却又应景,“宽之,你很厉害,看到两条狗,就能念出这样的……诗来,只是没有井,哪来的黑窟窿?”
“哈哈……”
周路抚桌大笑,“思舟,这哪里是我做的诗,这可是魏朝的打油诗人张打油做的,我只是顺口念出来而已。”
夏念不好意思挠挠头,“我还以为是你做的,这个什么张打油,很有名?”
“他就是打油诗有名,”周路停下笑声说道:“这作诗,我是不行的,打油诗也作不出来。”
夏念说道:“即便是这样,你也要比我懂得太多,我这个三流大学出来,混的文凭都不值钱。”
“不要妄自菲薄!”
周路拿起空瓶,看着夏念晃了一晃,“再来点?”
“来!”
夏念今天很开心,感觉很久以来都没今天这么开心过。
“宽之,你还会什么诗,或者是什么好听的歌,都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老板娘又拿来半斤酒,二人直接分了两个大杯,夏念端起大杯,顿时豪气萦怀,有了想唱歌、吟诗的冲动。
周路也端起大杯,与夏念碰了一下,喝下一口,手指敲敲脑袋,“说起来还真有。”
“天将亮,长刀在手上,北眺望,狼烟起锋芒。男儿长刀要饮血,胯下铁骑头高昂。回头望,高堂白发迎风舞,丝丝缕缕挂牵肠;正当前,虏酋狰狞毁江山,中原板荡是国殇。裂长弓,鸣镝响,破风阵,敌胆丧。杀出朗朗太平天,功成名就还家乡!”
周路开口高唱,曲声高亢,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夏念听着更加血脉喷张,忍不住随着周路边学边唱了起来。
一首歌唱了三四遍,二人这才停下来,高举手中的大杯碰在一起,大呼一声“干!”
呃……
其实也干不了,太多,一大口而已。酒意上涌,心头舒畅,都“哈哈”大笑起来。
“宽之,这歌好听,有劲,有劲!”
周路脸色泛红,双手扶着桌子,眼神有些迷蒙。
“宽之,这是什么歌?”
周路一阵酒气翻涌,忍不住打了一个嗝,呼出一口大气。
“这是骠骑军歌,怎么样?”
“好!真的好!”
夏念自己又喝了一大口,“破虏歌,骠骑军歌,都很带劲,让人血液沸腾!”
正说着话,夏念手机忽然响起,拿出一看,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谁打来的?”
周路看着夏念一直没接,忍不住问道。
“是一个……”
话音未落,包间门被猛地打开,跟着一阵凉风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孩,户外野营的装扮,头戴长舌帽,手里举着一个手机不停晃动。
“听声音就像你,果然没错!”
夏念看去,来的是李漠!
周路打量着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女孩,又看看夏念,搞不明白是个什么状况。
“你怎么来这了?”
夏念把手机揣上,坐了下来,看着李漠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来?”
李漠像是个老熟人一样,自己走到桌前坐下,对周路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思舟的朋友,李漠,字冷然。”
夏念顿时觉得头大!
啥时候就成了朋友了?躲都来不及好吧?
“我叫周路,字宽之!”
周路跟李漠握了握手,“你是思舟的……女朋友?”
“宽之!”
夏念赶紧声明,“我跟这个……李漠,就是一面之交,不是你说的那样。”
“呵呵……,我懂,我懂,呵呵……”
周路脸上嘻嘻笑着,眼睛却不停地眨巴,一副我了然于胸的模样。
“你怎么来这了?”
夏念没法给周路解释,只有再问李漠。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李漠看了夏念一眼,自顾自拿起夏念的筷子,在锅里夹起一块肉吃了,“嗯……,这个看起来像是一锅猪食,味道还真不错呢!”
周路一愣,转头看着夏念,夏念也是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李漠也不管二人什么表情,又吃了几口,正在赞叹,就听见门外一个人在喊:“冷然!冷然!”
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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