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拉帕克斯湖

大修女卢德米拉穿过蜿蜒狭窄的堑壕匆匆赶往前线阵地。她在经过一队队战斗修女时，也给每个小队作了简短的祈福。阵地上笼罩着的寂静叫人胆寒，早已身经百战的卢德米拉明白，宁静过后，必是猛然袭来的恶战。

她转过一个拐角，曲折的前线堑壕映入她的眼帘，整个阵地前沿都布满了铁丝网。卢德米拉将近一百名战斗修女部署到了第一线，她们会死死顶住敌人的冲击。

在敌人的猛攻之下，战斗修女的表现从来都是叫人刮目相看---她们身上的动力盔甲和手中的爆矢枪让他们能够在炽天使小队发起反冲击时坚持足够久。

默默祷告声回荡在寂静的阵地上。每一名修女都背诵了无数的篇章，很多人将经文绣在了袖子上，或者是套在动力盔甲外的战袍上。他们的信仰既是盾牌，也是武器，更是一种生存方式。

战斗修女们在战壕内集结隐蔽着。战壕的连接处由重武器把守，手持重型爆矢枪和多管热熔枪的修女们将会把敌人的冲击扼杀在火力网中。数辆坦克驻守在阵地中以充当反坦克堡垒之用，一部驱魔者自行火炮也已进入战位，随时准备在敌人占领堑壕后用火箭弹轰炸整个阵地。

大修女朝着她在前沿阵地的指挥所走去，资深修女长正带领她们的小队进行最后一步的祈祷，看到大修女经过，她们纷纷起身敬礼。卢德米拉打开通讯器频道，向整个修女团，约两百余名准备参加战斗的修女们发话。

“帝皇乃吾之生父，吾之守护。”卢德米拉引用的是国教典籍中关于可敬的圣徒米娜本人的章节，她是圣血玫瑰教团在千年之前建立时便尊崇的圣人。

“然而吾等必将守护帝皇。他即是人类之化身，我等凡人将匍伏在他的名下。凡是胆敢伤他的名的，即是伤害我等。我们的使命，只有信他的名才能实现。然而信他的名还不足够，那些伤他的异端，我们必将其消灭。为了帝国的灵魂，我等投身于这永恒圣战。尽管这战斗永不止息，哪怕强敌环伺，胜利也终将到达。

与守护人类灵魂之大业相较，牺牲乃是最有力之祈祷。我等之胜利终将压倒异端之毒害，故而每战皆为叛徒及弃誓者不可窃取之胜利丰碑。”

卢德米拉的话语余音还在空气中飘荡，这些正是圣徒米娜在她临终时分所留下的遗言。每一位修女都曾无数次聆听过它，而在大战前的宁静里，她们听得分外真切。

接下来，大修女卢德米拉用哀伤，低沉的音调开始了颂唱。

“A spiritus dominatus, domine, libra nos...”

听到这高阶哥特语开场白，修女长们加入了大修女的祷告，齐齐诵念起帝国忠言祷文来。

“霹雳电闪，风暴雷鸣，帝皇永在，护佑我心...”

随着战斗修女们齐声吟唱，帝国忠言祷文响彻在前沿阵地之上。

“瘟疫肆掠，欺诈横行，遍地诱惑，战火无情，帝皇永在，护佑我心...”

后方阵地的炽天使小队和工厂内驻守的惩罪者小队加入了圣歌之中。装甲部队以及医务站中的医务修女也同样不甘落后，她们的歌声在通讯网络中回荡。甚至远在红衣主教雷科巴的官邸中，内务修女也在用歌声为姐妹们打气，为艰巨的任务鼓舞信仰。

“克拉肯虫潮之下，帝皇永存，护佑我心...”

那些通晓帝国国教忠言祷文的卫军士兵们也加入了。数百个声音的圣歌合唱让虔诚和希望飘荡在整个北部阵地上。

当卢比肯号的残骸砸到巴鲁兰团阵地时，歌声依旧在飘扬。

雷鹰炮艇在沃坎尼斯·乌托尔的破碎平原上低空翱翔，躲避着防空武器的遥感探测系统。阿拉里克能看到在阴霾的天空下，崎岖的土地向后飞驰而去。化学污染让肮脏的苍白地表死气沉沉，无情的工业怪兽榨干碾碎了这片土地，所剩只有荒芜和萧瑟。在这片秽物如山，污水成河的地方，人类根本无法长期存活。

阿拉里克检查了他小臂上的如尼文读数。深入打击吊舱的信标工作正常，桑图诺和吉海因都幸存了下来，彼此着陆点非常靠近，正向他们集结。雷鹰炮艇无法太过接近防御阵地，灰骑士们也没有装甲单位可供代步，只能步行向拉帕克斯湖发起冲击。根据在卢比肯号舰桥上阿拉里克的粗略观察来看，整个阵地可谓固若金汤。这将是场恶战，迦戈图罗斯早已预谋好了一切。

关于圣伊维瑟的埋尸处，阿拉里克只知道它位于拉帕克斯湖畔而已，瑟瑞维克只告诉了他这么多，剩下的真相则必须由阿拉里克自己奋力求出。

“还有多久？”阿拉里克朝着通讯器大喊道。

“三十秒！”审判庭驾驶员回复道。阿拉里克试着去想象，刚刚驾着雷鹰从卢比肯号的烈焰中脱险，并且目睹了全体同僚阵亡后，这个凡人会如何作想。可是对于这样一个审判庭职员来说，在被剥夺了一切人之所以称之为人的所有后，他甚至于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又有谁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呢？

雷鹰炮艇的后成员仓门缓缓降下，阿拉里克看见脚下的大地正飞速向后而去，飞驰的雷鹰炮艇拖出长长的烟尘尾迹。他们正在全速冲刺，对方拥有强大的炮兵，甚至可能有机械神教轨道炮的支援，足以在攻击发起之前轻易摧毁灰骑士小队。他们必须行动迅速，在进入拉帕克斯湖之前的任何时刻，灰骑士都暴露在危险之下。

卢比肯号曾经联系过沃坎尼斯·乌托尔，告知灰骑士此行所为帝国公务，可是链接刚刚建立，所有通讯都被掐断。星球防卫者们听信了哄骗，相信灰骑士们是混沌势力的先锋部队，于是他们封锁了所有通讯网络和其他联络方式，以防敌军渗透他们的思想。现在，穿过放线的唯一方式就是杀出一条血路，想到这里，阿拉里克不禁觉得双手已经沾满了帝国子民的鲜血。

“即将接敌，准备空降！”阿拉里克大吼道，沃坎尼斯·乌托尔空气中弥漫的辛辣化学药剂气味瞬间充满了雷霆炮艇的成员仓。阿拉里克小队和坦克里德小队从座位上一跃而起。雷鹰炮艇开始减速转向，逐渐降落，灰骑士们在内稳稳地等待着。

阿拉里克身先士卒跳下炮艇，另一名弟兄紧随其后。坦克里德小队接着全员着陆，他们沉重的终结者盔甲将地面砸出了一个个大坑。仲裁者坦克里德本人手持曼铎利斯之剑，它光如明镜的剑刃在飞扬的尘土和昏暗的光线里倒映出夺目的光彩。

“离开这个地方。”阿拉里克向卢比肯号的最后幸存者，这名审判庭驾驶员下令道。“向西面移动。”

驾驶员没有回话，他驾驶着雷鹰炮艇低空旋转掉头，加大油门，拖着一道烟尘高速撤离了此地。

阿拉里克瞥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如尼文读数。它们正耀眼的闪动着，深入打击吊舱就在附近。

“吉海因，桑图诺，我们已经着陆。”阿拉里克在通讯器中联络道。

“吉海因着陆。”仲裁者的声音回复道。“准备出发。”

“桑图诺着陆。”另一个声音答复道。

“我们正在朝你处前进，原地坚守，准备...”

阿拉里克话音未落，只见一团火红的光芒燃彻沃坎尼斯·乌托尔的灰霾天际。某个熊熊燃烧的巨型物体刺破了沃坎尼斯·乌托尔的浑浊大气，难以置信的缓缓下落着。它白炽的下部喷吐出巨大的火舌。阿拉里克听到了一阵如同飓风袭来的巨响，这时阿拉里克认出来了，这件正在肢解融化的物体，是卢比肯号的星舰引擎。

“所有陆战队员隐蔽！”阿拉里克在通讯器内大吼道，一边跳进附近的洼地。

一阵灼热炫目的冲击波袭来。伴随着一声巨响，好像一颗巨型炸弹爆炸了一样，冲击波席卷了整个平原。这爆炸声如同整支恶魔大军在怒号一般恐怖。突然天空上的火焰都消失了，一层尘埃和细碎岩石粉末像厚毯子一样，覆盖了整个平原，令沃坎尼斯·乌托尔陷入了沉沉黑夜。炽热，焦灼的风暴席卷过阿拉里克手下灰骑士们的隐蔽处，冲击波经久不散。整个通讯网络陷入瘫痪，连一丝微弱的阳光都见不到，天空中满是呼啸漫卷的尘埃碎土。阿拉里克用尽全力大吼道：“向我靠拢，灰骑士们！突击！保持紧密队形！”

灰骑士们不能再待在原地了。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若是一对一决斗的话，灰骑士们堪称是银河中最强悍的战士，然而深陷如此开阔地带，他们只不过是待宰的猎物而已。

坦克里德的庞大身躯从阴霾中浮现，曼铎利斯之剑像是着火了一般闪耀着光芒。他的终结者小队紧随其后。

“遵命，连长。”他用低沉的声音吼道。

阿拉里克集合了他的手下，冲进了风暴之中，朝着桑图诺和吉海因小队，以及拉帕克斯湖的方向挺近。

一艘打击巡洋舰的全速撞击威力堪比一颗小行星，足以让整颗星球陷入经年的寒冬，并摧毁整个生态系统。但是卢比肯号只有部分残骸坠地，并且为了投放登陆舱已经将速度降到最低，所以它并没有毁灭整个上层巢都，不过是荡平了附近的大块平原而已。

但对于城市的守卫者而言，这也远非是什么好消息。坠毁的引擎击中了巴鲁兰重步兵团驻守的南翼阵地末端。其威力堪比机械神教所铸造的巨型轨道炮炮击。即使是一艘星际战列舰的轨道打击，恐怕也无法造成如此可怕的破坏。

撞击引发的冲击波和热浪让巴鲁兰团成建制的灰飞烟灭，数百名卫军士兵被洪水般涌来的尘土掩埋在堑壕中。从前沿阵地到后方集结点，整整三公里的战壕被毁。团指挥部彻底被毁，巴鲁兰团团长戈茨在内的所有指挥人员几乎全部阵亡。医护修女们和医疗点也全部被抹平，补给站内，成箱的装备和弹药殉爆，一时间火光冲天，弹片飞舞。

巴鲁兰团阵地后方部署的轨道炮也一并被毁。卢比肯号的引擎坠地解体时，纷乱的解体残骸击碎了轨道炮的巨型加农炮管和泰坦装填系统。然而引擎本身并没有爆炸，因为等离子反应堆内的燃料早在坚毅中队撕碎卢比肯号时就全部泄露到了上层大气中。但引擎坠地时仍然喷发出了一阵可怕的黑幕，一股如同上层巢都尖塔一样高的黑烟和尘土混合物直冲云霄，席卷整个平原。烟尘笼罩了阵地，一直蔓延到无人区，将整个巴鲁兰阵地南侧和一半拉帕克斯湖覆盖其中。烟尘还延伸到了上层巢都外围，一部分人被活埋，还有的死于窒息，顽强的人奋力在遍布四处的尘土里挖掘着逃出生天、

整个防御阵地北侧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如同黑夜已经降临一般。更南段的阵地上也是一片混乱，通讯切断，地堡被冲击波摧毁，无数人的耳膜被震破，弹药油料殉爆此起彼伏。整个阵地都陷入了恐慌，只有装备最精良，纪律最严明的部队才有希望与来犯之敌作殊死一搏。

这支部队便是战斗修女。

阿拉里克透过灰霾看到了仲裁者桑图诺的身影，他半蹲着，手中的风暴爆矢枪随时待发。小队中的另外四个陆战队员们围绕着登陆舱排出了紧密队形，隐蔽在登陆舱形似花瓣状打开的舱门后。

阿拉里克拍了拍桑图诺的后背。“真高兴看到你着陆了。”

桑图诺沉重地点点头。“黑夜已经提前降临，看来我们来对了地方。”

吉海因的身影此刻从黑暗中慢慢浮现。要不是阿拉里克的视觉经过强化，根本无法在这种条件下看到任何人。

“拉基斯受伤了。”他说道。通讯网络依然没有回复，他们只能口头交谈。

“严重吗？”

“一只脚在着陆时撕裂，保不住了。”

阿拉里克看到格林和昂杜因兄弟正在照看拉基斯。他的右脚下部已经严重扭曲，碎骨从破碎的盔甲中直伸出来。除了星际战士外，任何人受此重创的话必然早已昏迷不醒。

“陆战队员，你还能战斗吗？”阿拉里克问道。

“随时随地。”拉基斯答道。他是个相对年轻的灰骑士，两年前刚刚从学徒正式提拔到吉海因小队之中。“不过我没法跑。”

“你的兄弟们会帮助你移动到前沿阵地，然后你必须自己行动，我们需要你的掩护火力。”

“明白，连长。”

“我们将不得不丢弃你，你将无法幸存。”

“明白。”

阿拉里克透过尘暴看去，他看不见阵地尽头那座标志性的反应堆和拉帕克斯湖，不过他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迦戈图罗斯撒开的大网中心点就在那里，正不断向他们靠近。

“通讯网络失灵，暂时无法修复，所以我们必须保持紧密队形，确保通讯畅通。前方阵地由帝国军守卫，但是迦戈图罗斯把他们变成了敌人。当我们直面千面魔君时，我们将会为这些帝国子民的牺牲复仇。”

阿拉里克随即冲进了黑暗之中，他的灰骑士们紧随其后，每个人都在困惑，在战斗结束前还要牺牲多少生命，迦戈图罗斯的血债到底还要增加多少。

大修女卢德米拉在前沿堑壕中隐蔽着，感受着她喉中的植入物缓缓磨动，过滤掉本将令她窒息的尘土。一些修女带上了她们的萨巴特制式头盔，好在风暴中保护眼睛。卢德米拉很少戴头盔，她更乐意亲眼怒视敌人，这样才能燃起她心中的仇恨。

拉科玛修女，卢德米拉的炽天使小队队长，匆匆赶到卢德米拉的堑壕。

“它击中了巴鲁兰团！”拉科玛大叫道。“他们陷入了混乱，戈茨的指挥部全完了，只剩下我们了。”

“你看清击中巴鲁兰团的东西是什么了吗？”

拉科玛此刻站在卢德米拉身边。这位炽天使老兵满脸尘埃，汗水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斑痕，她的亮红色盔甲都因为尘土变得暗淡起来。

“某种从天而降的东西。有些修女认为轨道炮炮组叛变了。它看起来像是一颗陨石，肯定是敌人的某种恶毒武器。”

“帝皇开恩，敌人必将也已随着它一道化为齑粉。”

“帝皇陛下的旨意很少这么简单过。”拉科玛冷冷地说道。

“你所言不假。”卢德米拉答道，抽出了她的地狱火手枪。

战壕某处，一座重型爆矢枪开火了，尖锐的枪声刺破了低沉的风暴怒吼声。

“发现敌军！”战壕中有人大叫道。

“报告距离！”卢德米拉向修女们大声下令道。

“非常接近！尚在目视距离外，但确定来敌为星际战士！”

混沌星际陆战队。在这等糟糕视线里，修女们不得不跟敌人短兵相接，反应堆上部署的惩戒者小队远距离火力将毫无用处。

“拉科玛，带着你的修女们向前冲锋，我们绝不能撤退，决战就在这里。”

“遵命，大修女。”

高阶修女们吟唱起最后的战斗祷言。卢德米拉能够感受到这紧张气氛，并非通过她的物理感官，而是通过多年来战场搏杀的经验。在笼罩着沃坎尼斯·乌托尔的沉沉黑幕下，这紧张随时会爆发成一场鲜血淋漓的恶战。

星际战士爆矢枪开火了，重型爆矢枪同样开火回应，扫射着隐隐绰绰的身影。星际战士们拥有全自动观瞄装备，令他们占尽了先机，相应的战斗修女则无法在远距离上分辨敌人。

“修女们！”卢德米拉大吼道。“为了王座！冲啊！”

阿拉里克看见的第一个防卫者从堑壕中站起身面对他，她踩倒铁丝网，身后的重型爆矢枪发射的曳光弹划出红白色的轨迹。他看见红色的盔甲和黑色的战袍，一位旗手的旗帜上描绘着鲜血玫瑰教团的徽记。战斗修女，迦戈图罗斯逼迫他们与战斗修女为敌，恶魔王子的罪行因此更加上了一等。修女们是如此忘我虔诚，高贵无比，她们是帝国国教的战士，在审判庭指挥下奋战过无数次。

可现在容不得半点迟疑，即使身处此境，也绝不能手下留情。在这里，他们就是敌人。

当第一发子弹从阿拉里克盔甲上弹开时，他开始全速冲刺，直冲向前沿阵地。各个方向袭来的爆矢枪火力将他的盔甲打得严重受损，阵阵弹雨刺破空气。阿拉里克开始了短兵相接，纳美西斯长戟划破长空，砍倒了一名修女，并将另一个修女的胳膊劈断。一双双充满仇恨的眼睛透过黑暗怒视他们，阿拉里克能够听到有人盖过风暴怒号和沉重枪声，高喊着对帝皇的祷词。多尔翁在阿拉里克身旁奋战，随着电光火石般炫目的速度，他的战锤击飞了又一个修女。

坦克里德在围攻他的修女中杀出一条血路，将她们打得节节后退。卡林兄弟用重喷火器烧出一条通道，战斗修女们也以马上以喷火器回击。坦克里德小队周围瞬间变成一片火海，看起来他们就像在地狱的烈焰中和战斗修女们搏斗着。

阿拉里克的陆战队员们跟着他一路前进。克洛斯托斯兄弟正在和一位大吼着正义憎恶祷言的高阶修女一对一决斗，纳美西斯长戟对动力剑。她的剑锋向下一偏，刺进了克洛斯托斯的胸膛，另一只手猛击他的面颊，将他击退消失在漫卷的尘埃中。

阿拉里克不能停下，他必须奋力前进。

四处都在开火，吉海因小队紧跟着阿拉里克，他们手中的重型灵能炮不断呼啸着。吉海因小队将拉基斯兄弟放在了身后的某处，他拖着断腿卧倒隐蔽，不断用风暴爆矢枪火力掩护他的兄弟们。

桑图诺小队比坦克里德小队更先一步抵达了一线阵地，他们跳进了一处战壕结合部，突袭那些无法看清他们的重武器修女小队。阿拉里克可以看到在近距离交火中，爆矢枪火力像一串鞭炮炸响一样闪烁。阿拉里克本人仍旧被困在空旷地带，奋力试图跟上坦克里德小队杀开的血路。阿拉里克冲向火光最烈之处，只见坦克里德被堑壕中几名手持喷火器的修女集火，他只能像涉水一样，在钷元素火海中艰难跋涉。

克洛斯托斯的如尼文读数从阿拉里克的视网膜显示屏上消失了，他可能已经战死，或者因为掉队太远，他盔甲内置的生命读数信号无法穿透干扰。不管如何，他已经远离了他们。

阿拉里克看到桑图诺小队中的一员，或许是贾克诺斯兄弟，跪倒在地。他的盔甲满是凹痕，浑身遍布爆矢枪伤。他仍然在坚持开火，可是他的纳美西斯长戟却掉落在地。阿拉里克看见他挥舞长戟的那只手臂只剩下一团血肉模糊。一团浓云朝他汇聚着，那是复仇的修女们正在步步逼近，手中的爆矢枪喷涂着烈焰。

“前进！灰骑士！前进！”阿拉里克高喊道。

一发子弹钻进了他的肩甲，灼热的疼痛顿时炸开。坦克里德，在熊熊烈焰中他的身影显得越加模糊。他踏平了一排铁丝网，在战斗祷文的怒吼声中，沉重的身躯坠落在战壕里。阿拉里克抖擞精神紧随其后，一名修女从铁丝网后的隐蔽处猛冲过来，躲过了阿拉里克的第一击，攥住了他的护肩，用爆矢枪枪托猛砸他的面甲。

阿拉里克抓住她动力盔甲的颈部，将她拎了起来，投入了脚下的火海中。她挣扎着半跪起身来，从头到手都可怖的燃烧着，试图继续朝他开火。阿拉里克长戟一划，将她斩首。

脆弱之人会精神崩溃，但是灰骑士不会。因为如果阿拉里克因为屠戮战斗修女们而陷入绝望，那么迦戈图罗斯的计划就得逞了。

他拨开铁丝网，跳入了堑壕中，这里已经尸骸遍地，尸体遍布爆矢枪伤或者纳美西斯武器砍出的伤痕。坦克里德还在战斗，尽管烟尘遍布，曼铎利斯之剑仍旧闪耀无比。随着鲜血飞溅，枪声不绝，罗卡斯兄弟一戟捅穿了一名高阶修女的胸膛。

堑壕是灰骑士们的唯一希望，这里能够躲避从阵地后方袭来战斗修女的远程火力，并且在近身格斗中，灰骑士们的坚甲以及高超技巧能够帮他们赢得先机。

“向北！”阿拉里克高喊道。“立刻转向北！”

前方的重型爆矢枪火力不断袭来，桑图诺大声指挥着手下隐蔽到堑壕中，而坦克里德则继续大步向前，用强悍的终结者盔甲顶住打击。阿拉里克，即便有着星际战士超群的视力，也无法分辨出前方的局势----他敏锐的听觉辨别出了不同型号爆矢枪开火的声音，还有重型爆矢枪正朝着堑壕内部倾泻火力，陶钢装甲的碎裂声，曼铎利斯之剑挥舞的破空声，前方某处钷元素烈焰喷涌而出时的低吼声。

在战火的喧嚣中，突然传来一道独特的声响----喷气引擎在上空划过，直刺向阿拉里克和吉海因小队，从后方包抄灰骑士的前锋。

阿拉里克在听到它的瞬间就明白这是喷气背包的声音。他知道炽天使小队一定会出其不意的从黑色天幕中突降，他也清楚她们双持的爆矢手枪必将横扫堑壕。这些近身格斗精英修女是国教廷最坚韧不拔的突击部队，如果想要活下去完成使命，灰骑士们就不得不杀死这些帝皇勇猛而狂热的仆人们。

一名炽天使小队长猛冲下来，动力剑划破黑暗。阿拉里克格开她的剑锋，但是这名炽天使面对面的直直撞上他，阿拉里克能感受到她咬牙切齿间吐出的灼热呼吸。阿拉里克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喷气背包的冲击力把他推倒在泥水之中。他用持戟的手按住了战斗修女的动力剑，可他另一只配有爆矢枪的手也被她用膝盖死死压住。她举起空余的一只手，一个肘击敲在阿拉里克的下巴上，几乎打昏了他，不过阿拉里克仍然坚持着，试图挣脱修女的压制，赶在其他突击吉海因小队的炽天使们援助她之前甩掉她，不然他只能被死死按住，然后被爆矢枪击杀。

“迎着堕落者的亵渎......”

“......我们的帝皇，指引前进......”阿拉里克喘着粗气接道。

听到阿拉里克说出祷言，炽天使小队长不禁愣了一瞬。阿拉里克抓住机会挣脱一只手猛击炽天使，将炽天使打飞直撞上堑壕的另一面。他感觉她的下颌都移位了，就算没有骨折，这一拳估计也足够打碎她的脖子。

多尔翁砸扁了一名炽天使的手臂，但是她的另一只手将沉重的爆矢枪子弹打进了他的胸甲之中，激起一阵阵火花，将他打得连连后退。在近身格斗中，李科斯兄弟携带的灵能炮颇为累赘，他一脚踢断了一名炽天使的腿，但她也趁机翻滚躲过了他的灵能炮，失去目标的炮火在堑壕中炸出阵阵灼热的泥浆。

战斗修女们在堑壕上方盲目倾泻着火力，到处都枪声大作。吉海因小队正与另一支炽天使小队激战，北方炮火隆隆，那是坦克里德小队和桑图诺小队迎击惩戒者重武器小队和驻防坦克的交战声。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推进剂和汗水的味道。到处烟尘弥漫，沉沉黑暗被地面上的火光和枪口烈焰所点亮，眼前一片地狱风暴中心的图景。

炽天使小队长蹒跚地站起身来，口中鲜血喷涌。

“迎着恶魔的侵袭！”阿拉里克举起爆矢枪对准修女，以高过枪炮的声音大吼道。“我们的帝皇，指引前进！”

阿拉里克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他扭头看见一个身影掠过铁丝网，冲向灰骑士们。韦恩试图挡下她，但是这名修女的动作更迅速，她一只手格挡开韦恩的长戟，一个闪身绕过他，直冲向阿拉里克。阿拉里克转身瞄准，只见一只黑洞洞的地狱火手枪枪膛正指着他的眉心。

“迎着变异人的诅咒......”阿拉里克冷静地诵念道。这名修女的盔甲用黄金装饰着，点缀着帝国国教的徽记。高阶哥特语祷文刺绣在她的战袍袖子上上，她的脸颊上，一朵代表教团的鲜红玫瑰刺青清晰可见。她的面庞棱角分明，几道伤疤隐约可见，高明的组织修复手术留下的痕迹，他猜测道。

“你是灰骑士。”大修女。“打开你的书。”

阿拉里克垂下手臂，打开了他胸甲上的一个小匣子，拿出一本恶魔之书。

“朗诵一遍。”

阿拉里克翻开最常阅读的书页。“恶魔之本性如斯，正义之人尚不了解，待知晓其后，我等必须与之作战......”阿拉里克急促地读着，身边分分秒秒都有人死去。灰骑士们的风暴爆矢枪开火声，利刃击穿陶钢盔甲的破碎声，前方头顶传来的爆炸声。“正因如此，若欲了解敌人，必不能拘泥于直观宣讲学习，更应求索寓言及隐喻......”

“姐妹们！”大修女大喊道，阿拉里克知道她正用通讯器发布命令，修女们肯定有一个通讯增强中继站建在阵地后方，所以才保持通讯畅通。“所有人马上停火！”

“灰骑士停火！”阿拉里克也呼应道。堑壕下坦克里德处传来了一声爆炸。“坦克里德，马上停火！撤到我这！”

阿拉里克环身四顾，炽天使们举枪瞄准，不断后退。几名修女从战壕中爬出来，手中的枪指着他，包围了阿拉里克。灰骑士们警惕地向阿拉里克靠近，手中的风暴爆矢枪平举着，纳美西斯武器随时预备挥击。阿拉里克看见李科斯的盔甲破碎处不断涌出鲜血，多尔翁的胸甲冒着烟，被打得一片狼藉。吉海因小队的状况要好些，不过每一名陆战队员都身被创伤，弹痕累累，看起来狼狈不堪。数名修女躺在地上，或死或伤，战壕内的泥土浸透了鲜血。炽天使小队长被同伴搀扶了起来，她的面颊惨白，表情震惊，但是眼中闪烁的仇恨溢于言表。

“你是仲裁者？”大修女问道。

“我是连长，”阿拉里克。“代理连长。”

“恐怕我们犯了一个可怕的判断错误。”大修女低头看着战壕中遍布的修女尸体说道。目睹眼前的一切，她依然保持着自制力，但是她语气中的悲痛仍然清晰可觉。

“你们没有犯错误。”阿拉里克回答道。“一切苦难的源头都在这里，在沃坎尼斯·乌托尔上。我们的敌人利用帝国部队来守卫此处。他们利用了帝国部队对灰骑士一无所知的弱点，不过我认为他错了。”

“我的教团曾经在提古瑞安环流与卡拉马佐夫审判官共事过，尽管没能并肩作战，但是灰骑士们也参与了那次行动。你应该感到幸运我认出了你们。”大修女垂下了她的地狱火手枪。“我乃大修女卡米娜·卢德米拉，隶属鲜血玫瑰教团。”

“我乃灰骑士连长阿拉里克。修女们是否正在防卫拉帕克斯湖？”

“这个湖没有任何保卫价值，我们的命令是坚守此处，这里唯一的东西就是那座反应堆。”

“湖边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有，只有反应堆。”

“你们进入它内部了吗？”

卢德米拉摇了摇头。“瓦里诺夫警告过我们内部有剧毒化学物质。”

阿拉里克吃了一惊。“审判官瓦里诺夫？”

“是的，是他命令你们来的吗？”

阿拉里克沉默了，他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但是这位高贵的大修女正在眼前焦急等待着答案，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告诉她事实真相。

“瓦里诺夫就是敌人，他被审判庭判处死刑后越狱逃脱。这场误解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命令你们坚守此处，是因为这里就是他主人的重生之处。”

“瓦里诺夫是一名审判官。”卢德米拉的声音异常冷峻。阿拉里克明白他还没能完全赢得她的信任。“红衣主教雷科巴信任他，全巢都的人都相信他。而你杀害了我众多的姐妹，也几乎杀了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灰骑士，你们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提的要求已经够多了。”

“我们并不是侵略者。”阿拉里克争辩道。“是你的战斗修女们打响了第一枪。”

卢德米拉看向南方，撞击点的熊熊烈焰将灰霾点得通亮。“巴鲁兰重步兵团更不会轻易妥协的，连长。”

坦克里德大步迈出战壕，伺服器吃力驱动着他身上的终结者盔甲走向阿拉里克。他浑身都冒着浓烟，陶钢装甲被钷元素烧的焦黑。

“大修女”他阴沉地说道。“你的战斗修女们打得很勇敢，我衷心希望事情本不必如此。”

卢德米拉调转目光看他。

“瓦里诺夫现在在哪里？”阿拉里克问道。

“他的办公室在雷科巴的尖塔里。”卢德米拉答道。“但是他在撞击发生的时他应该在前来检阅我们防线的路上。”

“那么他现在就在附近。”阿拉里克低头看着遍地的修女尸体，她们是帝国忠诚的仆人，勇猛无双的战士。医疗修女们从后方匆匆赶来，救治伤者，抬走死者。“大修女，我已经受够了每次自己都姗姗来迟，我需要你和你的战斗修女们。瓦里诺夫一手制造了我们之间的冲突，他正在从拉帕克斯湖岸里召唤某种可怕的存在。他计划让我们同室操戈，但是他错了，不论你的姐妹们加不加入我们，我都要证明他是错的，只是没有你们的协助，恐怕我们的胜算无多。”

“我们没法帮助你，连长，除非你告诉我们敌人到底是什么。”

阿拉里克深吸了一口气。他该如何精确描述这样一个存在？一股由纯粹知识所构成的邪恶，利用疯狂和腐化作为武器，既无法与之战斗，也无法将其杀死，甚至无法加以理解。它一旦崛起，便会将自己化身为千万碎片融入帝国之中，然后用一千年的时光才能寻觅它的踪迹。

“修女。”阿拉里克谨慎地开口说道。“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没法让你完整了解它，但是这个恶魔称自己为迦戈图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