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古言】未展眉★48 风雨夜来人

第四十八章  风雨夜来人

虽说春雨贵如油,但天帝山开年来的第一场雨却带着横扫万物的杀伐之气在一夜之间笼罩了整座山。

气候仿佛瞬间后退了三个月,天空中黑云盘横、雨帘如瀑,寒风凛冽若刀,将人们困在屋内,动弹不得。

伶瑶独自一人躲在绣云峰的屋子里,听着屋外夹杂着冰雹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孤独的感觉像深海的黑暗般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她将屋内的蜡烛一一点亮,想借这微弱的火光驱散心中隐隐约约的恐惧。

她盯着晃动的烛火,忍不住问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她竟然又开始害怕黑暗,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中了?

对于清晰地意识到黑暗的存在是在她第一次参加完蟠桃宴后。

那时候的她以人类的年纪来说,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当十五天的蟠桃宴结束后,人声鼎沸的玉山突然恢复了冷清,已经开始习惯这热闹气氛的伶瑶因为失眠乱闯被困在了空无一人的桃林中。

漆黑的天、漆黑的地、漆黑的树干、漆黑的桃花,那些在白日里五颜六色的景物全都染上了如墨般的黑暗。她高声呼唤,四处奔走,想寻一点光明,然而黑暗之外仍是黑暗。

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终于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白日里同她一起参加蟠桃宴的侍女,可是,失去王母灵气的侍女,不再是目光流转、笑容可掬的活人儿,而是一个个瞪着漆黑双目、冷冷冰冰的木头傀儡。

她吓坏了,慌不择路地冲进一间陌生的屋子,蜷缩在墙角,瑟缩着身体哭了一夜。直至天明,太真带着一身温暖的阳光寻到了已经哭得精疲力尽,昏死过去的她。

之后,她发了一个月的低烧,在湿冷黑暗的梦境中,恐惧化成了一个漆黑的人形,冷冰冰地看着她。

就是从那时起,她像溺水的人意识到空气的存在般,清楚地意识到了黑暗的存在。

于是,在往后数百个黑夜里,弱小的她学会了向那个漆黑的人形俯首称臣,假装不再害怕它,甚至假装喜欢它。她不再参加蟠桃宴,表面上是说嫌麻烦、想偷懒,其实是害怕再一次接触到蟠桃宴那热闹的气氛,会让她苦心打造的、抵御黑暗恐惧的铠甲龟裂。

直到敖绍的出现,在每一个与他相拥而眠的日子里,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拥抱筑起了一堵坚实的屏障,阻隔了黑暗对她的侵袭。那是一堵胜过她自建铠甲千万倍的屏障,可她万万没想到,正因为体会过在他怀抱里的安宁,才在失去他的怀抱时,恐惧翻倍袭来。

“砰”的一声巨响中断了伶瑶的思绪,她愣愣地瞪着那扇被疾风骤雨推攮地晃晃悠悠的窗户,不知所措。

直到冷风在她脸上划出刀割一般的疼痛后,她才如梦初醒似的起身去关窗户。

谁知,这边窗户才关上,那边大门又传来被重物锤击的轰隆声。

伶瑶强压住心中的恐惧,跑去外屋一看。只见被撞开的大门口趴着一个人,闪电劈过,森白的亮光中浑身鲜血清晰可见。

伶瑶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拨开遮住来人面容的黑发,一颗心差点冲出喉咙。

蚩尤重伤,昏倒在她家大门口。

五十年前,伶瑶在玉山山脚下的密林里捡到了命悬一线的蚩尤,为他治伤祛毒。而如今,她又在天帝山绣云峰,为浑身是血的蚩尤包扎伤口,不同的时间,不同地点,却发生着相同的事情,她不得不感叹,重复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伶瑶小心地为他清理包扎好伤口后,带着无数疑问,静待蚩尤醒来。

谁知,就在她转身取药的空档,一个人影杀至床前,举刀就向蚩尤心口刺去。

伶瑶来不及思考,凭着本能一把握住下落的刀,狠狠向旁边甩去。来人转了个圈,稳住身形,再次举刀刺来。

伶瑶偷得一瞬,换手一挡,一股寒气将来人握刀的手冻住。她反手一推,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直击来人胸口,将她狠狠摔倒在地。

伶瑶这才看清楚,倒在地上的人竟是个美艳的女子。

“你是谁?”伶瑶厉声问道。

“这是红龙王大人的招数,你怎么会?”女子答非所问,捂着胸口,恶狠狠地瞪着伶瑶。

“自然是敖绍教她的啰!”床上突然传来一个男声:“柳玫,我说怎么没见你,原来你在这啊!”

伶瑶回过头,见蚩尤不知何时醒来,在床上半起了身,声音虚弱,却仍旧透着睥睨万物的狂傲与嚣张。

蚩尤拉起伶瑶握刀的左手,掰开紧握的五指,白玉般的手掌被割开了一条深深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蚩尤一手抬着她的手,一手覆上她的掌心,释放灵力,催动伤口愈合。

柳玫还想攻来,蚩尤冷冷扫了她一眼道:“你若过来,我立刻扭断她的手,看你如何向敖绍交代。”

柳玫动作一凝。

蚩尤冷笑:“回去告诉敖绍,她的女人在我手里,若他想要,就自己来抢,我在这儿等他!”

柳玫忿忿地瞪了瞪蚩尤,又瞪了瞪伶瑶,未发一语,转身消失在磅礴的大雨之中。

伶瑶满腹疑问,正想叫住她,不料蚩尤身子一软,跌回床上。她无暇他顾,只得先照顾受伤的蚩尤。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蚩尤亦睡了三天三夜。

伶瑶每日里为他换药疗伤,不敢有丝毫松懈,就怕他醒不过来。直到第四天,蚩尤随着渐小的雨势睁开眼睛,她一直高悬的心才猛然落地。

她扶着蚩尤在床上半起了身,喂他喝下药。蚩尤顺了顺气,甫开口说了个“你”字,就听伶瑶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去找敖绍了?”

蚩尤满腹的话登时卡在口头,他狠狠盯着她,半晌才道:“是,我去杀他了。”

伶瑶的脸色瞬间苍白如雪,执着药碗的手发出不易察觉的轻颤,眼中氤氲腾升,颤抖着双唇吐不出一个字。

蚩尤目光冰冷,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一叹,认输道:“放心,他没事。”

话音刚落,只听呯的一声,药碗摔的粉碎,两行清泪划过女孩脸颊,如释重负地滴落在地。

伶瑶仿佛被松开了紧掐的喉咙,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蚩尤心中闪过一丝闷痛。他故意抹了抹眼角,颓然道:“敖绍似乎知道我会去找他,早就让七星卫布下杀阵,只为取我性命。我好不容逃了出来,想着来你这避避,可谁知,你竟……唉,好歹你我也有几日师徒之情吧!”

蚩尤满脸的受伤让伶瑶顿时自责不已,连声道歉。蚩尤顺杆而上:“既知道对不起我,那这几日我就在你这休息养伤,没意见吧?”

伶瑶理亏,连忙摇头。

于是,蚩尤就这样赖在了绣云峰。

伶瑶心中虽有无数疑问,却不敢轻易提问,深怕又让蚩尤觉着她只顾敖绍,不顾他们的师徒之情。

就这样,在伶瑶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蚩尤的伤很快好了起来。

这夜,伶瑶一如往常般为蚩尤换好药,正在收拾,就听门口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伶瑶打开门,月色下,開温和的笑容为冰凉的夜晚增添了几许暖意。他笑着说道:“我来给你送药。”

伶瑶顿时慌了,可又无法赶開离开,只得硬着头皮请開进屋。

蚩尤衣衫不整,懒懒地坐在桌边,见開进来,也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朝他挥了挥手中的酒杯,道:“哟,王子殿下深夜到访,真是稀客啊!”

開愣住,扭头去看伶瑶。见她面露难色,不住地摇头,開压下心中疑问,面不改色地朝蚩尤走去,与他相对而坐,拿起桌上的酒坛自斟一杯,一饮而尽,说:“酒坛装茶喝,大将军的兴趣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蚩尤笑道:“'这丫头不准我喝酒,只好以茶代酒,聊以慰藉了。”

開道:“病人的确不宜饮酒。”

蚩尤挑了挑眉,故意问:“你怎知我不是来会情人的?”

開指了指他的胸前:“纱布露出来了。”

蚩尤低头看看,无奈一笑。

開又说:“先不说这满屋子的药味,伶瑶既已与我表弟相恋,又怎会与你有情。大将军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了吧!”

蚩尤玩味扬起唇角:“你就这么信她?”

闻言,伶瑶忐忑地看向開,谁知開盯着蚩尤双眼,毫不犹豫道:“相信。”

蚩尤不依不饶:“今夜这般场景无论谁来看到,只怕都不会相信我与她的清白,就连敖绍都未必不会有丝毫怀疑,为何你会如此坚信?”

“因为是你,因为是她,所以我信。”

屋内空气一滞,诡异的沉默在三人间弥散开。蚩尤盯着開看了许久,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都说天帝嫡子開是个怪人,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開同笑。

伶瑶暗暗松了口气,然而,另一股担心又悄悄升起,若来的是敖绍,他会像開这样对她完完全全地信任吗?

蚩尤为開倒了杯茶,与他一干而尽。

開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伶瑶:“这是最后一次的药,吃完你的毒就会完全解了。”

“麻烦你了。”伶瑶接过白瓷瓶,将瓶中的药粉兑水饮下。

蚩尤问:“你知道她中毒了?”

開点点头:“不过,我已经替她解毒了。”

蚩尤自嘲一笑:“我说敖绍那家伙怎么会知道我要去杀他,看来他已经查出我背后之人了吧?”

開点头:“查出了。”

伶瑶心中不由地为蚩尤一惊,却见他仍挂着满不在乎的微笑,不为所动。

開为彼此倒了杯茶,问道:“明阳除了让你杀敖绍,还要你做什么?”

他本不认为蚩尤会回答,谁知,蚩尤竟老实交代道:“杀天帝。”

開一愣,随即苦笑着摇摇头:“果然是他的风格。”

蚩尤问:“你不准备去告诉天帝?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可这势必会牵连到你,然而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蚩尤冷笑:“哦,你们不是巴望着我死吗?”

開抿了口茶,缓缓道:“也许活着对你来说比死更加艰难。”

蚩尤执杯的手顿了顿,笑容浅挂唇角,将喉中已冷的茶缓缓咽下,声色无改。

開又问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这般忍辱负重地活着,想必是受了女娲所托吧?她托你何事?”

蚩尤依旧不语。

開径自笑笑:“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倒比较想知道,你会怎么杀父王?”

蚩尤突然出声:“我没打算杀他?”

“哦,为何?”

蚩尤不屑地冷哼:“你不继续猜了?”

開自嘲地笑笑:“我怎敢妄自揣测蚩尤大将军的心思。只是,恐怕你也已经发现,就算杀了父王,这个世道也回不去了。所以,你并不打算照明阳说的去做,是吗?”

这回轮到伶瑶发出疑问:“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開解释道:“世人都道是父王背叛了伏羲女娲,却不知是伏羲女娲的统治积重难返,大势已去。父王不过是抓住机会,最先出手而且成功的那个罢了。”

见伶瑶仍是不解,開继续说道:“自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之后,万物混居八荒之上,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常为了争夺土地和水源发生混战。后来华胥氏建华胥国,定下了神族、人族、妖族、兽族的等级制度,这个等级排位延续了万年之久,虽护得八荒一时的安宁,却阻碍了生命的自然流淌,纯种的神族反而因为难以繁衍而愈加稀少。可骄傲的神族不愿承认自己的衰亡,执意用严格的等级禁锢其他族群的壮大。但是,生命是会自己寻找出路的,各族间互有通婚,血缘的结合带来了力量的转移,强大的力量不再是神族独有的东西,这个世界也不会再由神族一族独大。一千年前,这个等级制度已至极限,各族间冲突不断。伏羲女娲也看到了这点,于是开始重用像父亲这样的半神以及蚩尤和龙族这样的妖族,然而此举却让千百年来各族间积累的矛盾因此激化,父王正是利用了这点,才一举推翻了伏羲女娲的统治,创建了现在这个不问出生,只靠力量的新世界。我不敢说父王会是一代明君,但至少他是一个时代的开创者,无论这个世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至少再也不可能重回那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了。可明阳的愿望却是要重新恢复伏羲女娲时代的制度。”

伶瑶恍然大悟,她看向蚩尤问道:“你也认为回不了,所以,你才不杀天帝?”

蚩尤冷哼:“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只在乎我想在乎的东西。”

開问:“你在乎什么呢?”

蚩尤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伶瑶,视线又转回開脸上:“你很在乎我在乎的东西吗?”

開连忙摇头。

蚩尤冷笑:“都说王子生性闲散,不问政事,只愿当个赏花酿酒的富贵闲人,可今晚这一番话却说的叫人生畏,融汇古今,拿捏当下,分毫不差嘛!天帝要知道你有这般智慧,恐怕这继承人就没其他王子的份了。”

開谦逊地摆摆手:“大将军谬赞了,我正因为无心政事,所以才旁观者清罢了。”

“我看未必吧!”

開无言而笑,知道蚩尤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才将话锋转到他身上,好以此送客,便知趣道:“夜深了,我也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蚩尤冷冷一挑眉:“不送。”

送走了開,伶瑶回到屋内,见蚩尤倚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月亮,面色寂然。

她走到内屋,拿了床薄被来给蚩尤:“你伤势未愈,要多保暖,千万不可受凉。”

蚩尤倒了倒空了的酒坛,丧气道:“没了。”

“我再去给你煮点。”

“等等。”蚩尤拉住转身的伶瑶,道:“我想喝酒。”

他一脸讨好的笑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伶瑶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妥协道:“你等着。”

不一会儿,伶瑶端着温好的酒过来,却发现蚩尤闭着双眼,头枕窗边,似已睡去,不觉又叹了一声,走上前去想要给他盖好被子。

手才触碰到被褥,蚩尤浑身一紧,唰的张开眼,紫眸中杀气流转,见是伶瑶,才又放松下去。

伶瑶太熟悉这眼神了,这是山中野兽生死悬于一线的戒备眼神。伶瑶心中怅然,推了推蚩尤:“要睡就到床上睡去,这里窗户大开,夜风清冷,等明天醒来又要着凉了。”

蚩尤问:“酒呢?”

“桌上。”见蚩尤抓起酒壶直接灌,她忍不住劝道:“少喝点,你身体受不了的。”

蚩尤不耐烦地瞟了一她眼:“我说你这个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爱操心,唠唠叨叨的,亏敖绍受得了你!”

伶瑶气红了脸:“我、我不过是关心你!怎么就变成唠叨了!”

蚩尤不屑一哼:“你的关心还是留给敖绍去吧,我不需要!”

伶瑶争锋相对,毫不退让:“你若不需要我关心,又何须来找我呢?”

蚩尤一怔,眼中闪过一抹顽色,将伶瑶一把拽入怀中,贴着她的耳廓低声道:“若我要的关心是这样的呢?”

倏的一阵寒气扑面而来,蚩尤的眉毛、嘴唇、鼻尖、头发立刻结起一层冰霜。

伶瑶绷着脸,冷声道:“你再这么不正经,我可要赶你出去了!”

蚩尤坏笑:“赶啊!让为师看看你这几年长了多少本事!”

闻言,伶瑶一咬牙,运足灵力狠狠推出一掌,谁知蚩尤反应快如闪电,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顿时,腕骨传来的剧痛让她惊呼一声,整个胳膊都软了下去。

伶瑶不甘,换手攻来,蚩尤亦换手接招。伶瑶双手被擒,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瞪着水汪汪的眼神,对蚩尤撒娇道:“师傅的本事徒儿哪赶的上,还求师傅放了徒儿!”

谁知蚩尤毫不上当,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握一同握进大掌里,骨头抵着骨头,一动就是钻心的疼。他讥诮地看着她,笑道:“你这美人计用的如此之差,只会引火烧身。”说着便俯身亲来。

伶瑶顿时慌了,边躲边嚷:“住手,别过来!”这一挣扎,相抵的腕骨摩擦出钻心的刺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蚩尤一见,动作皆停,盯了她一阵,才放开她。

伶瑶连忙爬到与他一桌之隔的地方坐好,轻揉起被捏得发红的手腕。

蚩尤甚感无趣地自斟了杯酒,道:“为什么不真的攻击我?”见伶瑶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又补充道:“方才与你交手时,发现你的灵力比以前强了不止十倍,你若真想收拾我,恐怕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伶瑶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就那么想要我杀了你?”

蚩尤讪笑:“自然不想。只是我不明白,你明知我与敖绍是死对头,为何还要救我?你就不怕他知道?”

“恐怕他已经知道了吧!”伶瑶苦笑:“你放走的柳玫应该什么都告诉他了,但愿她别添油加醋地说些没有的事。”

“那你还不赶我走?”

伶瑶瞟了他一眼,长叹道:“这种情况下,我赶你走,可不就是让你去送死嘛!”

“哼,是吗?”

“可不是,你之前得罪了王子炎居,他可不是个心胸开阔、能不计前嫌的人,若他知道你受了这等重伤,恐怕立刻就会奔来杀你。虽说你和仲卿是死对头,但你于我却有救命之恩。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是你一直陪着我,陪着我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我这么说或许会有些狡猾,但你真的是我很生命中重要的一个人。如今你受伤,却选择来我这里疗伤,你愿意信任我,我又怎么能辜负你的这份信任呢?”

蚩尤摇摇头,无奈道:“你这丫头,最大的优点就是心软,但最要命的缺点也是心软。你可知,不是所有人都能珍惜你的心软,有时候,你的心软只会让自己像一只去了壳的蜗牛,任人宰割。”

伶瑶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知道,如今我已经不是在高洁无垢的玉山了,很多东西都需要改变。可这个性格我已经用了三百年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啊!”

蚩尤冷哼:“你迟早要死在这个性子上。”

“那也未必吧,我会提高警惕的。况且……”伶瑶祭出一副谄媚的笑:“我相信无论是仲卿还是师傅你,都不会轻易让我受伤的!”

“我护你是没问题,但你又怎知敖绍也会护你?”

“他答应过我的。”

蚩尤鄙夷地哼了一声,将壶中余酒一饮而尽。

见他心情似有好转,伶瑶斟酌一番,决定趁此机会探探他的口风,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那么恨他,是因为他杀了女娲吗?”

蚩尤盯了她一阵,讥诮道:“为何不说是因为他杀了云宓?”

伶瑶“唰”的变了脸色,不止是手腕,连心脏都隐隐抽痛起来。她竭力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可开阖了几次都吐不出一个字的双唇早已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像一只被猛虎盯上的小鹿般,惊恐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蚩尤纹丝不动,目光如剑,周身笼罩的煞气让时间都仿佛停止流动。

紧缩的空气逼着让伶瑶只能用张口说话的方式来缓解浑身的窒息感,她结结巴巴道:“如,如果我告诉你,敖绍曾经爱、爱过云宓,你会不会就不那么恨他了?”

蚩尤嘲道:“这次又想试探我什么?”

伶瑶道:“不是试探,是真的。”

蚩尤紫眸闪烁,厉声问:“什么意思?”

伶瑶说:“我曾在浮丝幻境中看到过敖绍的过去,他、他是真的深爱着云宓,为了救她,他甚至不惜杀了幻境中的自己!所以……”

“够了!”蚩尤一声厉呵,语气冰冷如霜:“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人都死了那么久了,说这些又有何用!”

“或许云宓并不是他杀的!”

“不是他,难道还是祝融?”

见伶瑶还想为其辩解,蚩尤烦躁道:“伶瑶,你与敖绍相恋我不反对,但别指望我与他能一笑泯恩仇,我们之间的事,你最好少掺合!”说罢,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进屋睡觉。

伶瑶的下唇几乎被咬出血来,她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蚩尤,强烈的压抑感让她只能死死绞着手指,好不容易才逼回了在眼眶中转了又转的泪水,默默起身收拾残局。

谁知,她刚碰到蚩尤放下的杯子,只听嚓的一声,酒杯应声碎成数块。伶瑶来不及撤手,手指瞬间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看着手指上不断溢出的鲜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仲卿,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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