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忘村 | 比《驴得水》更高级的讽刺寓言

相比同类型的《驴得水》,《健忘村》要落寞很多。前者票房1.73亿,而后者票房不到前者的十分之一,只有0.16亿。
《健忘村》在春节档上映,也在春节档被湮灭。爱奇艺和腾讯已在会员片库放出了这部电影,这样的速度大概也说明,电影在商业上确实不怎么成功。但在我眼中,它的讽刺比《驴得水》高级多了。
如果说《驴得水》和《健忘村》有什么相同点,那就是它们同样地「悲观」,但《健忘村》走得更远。《驴得水》无疑是对知识分子彻头彻尾的失望和讽刺,而《健忘村》没有指向某个特定群体,它嘲笑了「人」。
其次,虽然都是讽刺喜剧,但「喜剧」只是《驴得水》的伪装,最后的那种毒辣批判才是主创的目的。而《健忘村》则将「喜剧」贯彻始终。


《驴得水》是启蒙读物上完整的寓言故事,80%是故事,20%是总结。而《健忘村》呈现的只是前面的80%,它只讲故事,将琢磨意味的权利留给了观众。
总而言之,《驴得水》太「白」了,道理谁都懂,全都讲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健忘村》则让人看得趣味盎然。

清除记忆,可能吗?

毕业论文的题目刚好与此有关,看了些相关方面的书,总结起来就是:记忆是叙事的前提,而叙事形成了我们的人格。
《健忘村》中,「天虹真人」田贵拥有一件法器——「忘忧~~~」。戴上它,可以抹掉所有想要忘记的烦恼,换言之,清除记忆。
许多人梦想「清楚记忆」,如果能在自己的掌控中选择性地清除,那就更好了。失忆,也可看作主体「自我保护」机制被触发的结果。
但是,单纯地清除记忆就够吗?只将池塘中的死水放掉,而不注入新水,并不能养活水中的鱼。田贵在清除掉村民的记忆后,还给他们起了新的名字:甲、乙、丙、丁,一花、二花、三花……并且给他们编造了「人生故事」:在上次强盗来的时候(多像神话和历史的开端),你的妻子被杀死,你的哥哥也挂了,你的爹娘也……


所以,并非「忘忧」本身就可以让村民们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这一改变还要配合上田贵为他们注入的「新故事」。
所以,真正决定人格的是「叙事」,记忆只是送来了材料。
此外,一个没有叙事能力的人,记忆无法形成,因为他无法将生活的碎片组织成一个完整的叙事,因而无法记忆。有研究表明,婴儿期的我们之所以没有记忆,并非无法「记忆」,而是因为不具备叙事能力。
那么,就现实而言,清除记忆是否具有可行性?答案是肯定的。
首先,我们会选择性接收,理解和记忆,现存的记忆本身已是过滤后的结果。其次,记忆是复杂的,不仅包含了那些占主导地位的「主流叙事」,还有一些不怎么被你注意的「边缘叙事」。
主流叙事形成了现有的人格,而边缘叙事则为形成新人格提供了可能。通过解构个体人生中原有的主流故事,而将某种边缘故事替换为新的主流故事,人格就可以被重塑。这是「叙事心理学」的主要理论,也是《健忘村》荒诞故事的合理性根源。

机器带来的虚妄幸福感和痛苦感

《健忘村》将故事背景设置为一个农业社会,「自行车」都是稀罕物。在这样的原始环境中,法器「忘忧」十分突兀。它制作精良,结构精密,效率强大,实际上是「机器」的象征。
田贵利用「忘忧」控制村民的行动,虽然可理解为政治洗脑,但联系到「田贵也是受害者」的现实,「机器控制」或许要比「政治控制」更加恐怖。
机器为人带来虚妄的幸福感。被「忘忧」洗脑后的村民,每个人都很开心、幸福,但这种幸福感禁不住推敲,你总能因为某些端倪,发现华丽衣裳底下的骷髅。


机器还能为人带来虚妄的痛苦感。田贵为万大侠等人编造了痛苦的身世,他们就立即痛彻心扉地难过起来,即使刚知道这件事。
「机器控制」还有一点可怕的是它会反噬。貌似大BOSS的田贵,也曾是「忘忧」的受害者,并且最后再次被戴上「忘忧」,成了活体广告牌。而同样曾是受害者的秋蓉,最后也开始利用「忘忧」控制村民,即使她打着「反魂」的名义,但实际上都是一回事。
影片隐喻了某种轮回性。田贵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反魂」,记起那个女子,而这个女子是否就是秋蓉?
「忘忧」就像《指环王》里的ring,谁也逃不开它掀起的轮回争斗。相对而言,《健忘村》比《指环王》更加悲观,因为它并没有设置一个销毁「忘忧」的情节,或许这更加现实主义吧。

活在梦中?

《健忘村》的故事离我们并不远。现代社会不就是一部结构精密的机器么?很多人对「手机」大加鞭鞑,或许只是因为它是其中最显而易见的那一个。但还有多少不被注意的?比如,电影。
不管真的假的,人都有「认识自己」的冲动和欲望。在要被戴上「忘忧」的那一刻,田贵说他的目的只是「想起我是谁」,秋蓉回答说:「把这当成一场梦吧。」
「如果现在是一场梦,那醒来以后又是什么?」田贵说。
想想,还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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