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忆山寒江雪

程忆山这一日有点忙,不想江存意在回家的路程中就打电话约了今天喝茶,江海芳也难得打电话说有事找他帮忙,他想他今天从下午到得就耗到这个茶餐厅了,见完了江存意,正好不用动地方,江海芳介绍的找他有事的人也约在这里算了,本来想偷得浮生半日闲,被这两个人给搅了。

完全长成了男人的程忆山,温文儒雅,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眉心川字平展,基本上找不出童年的痕迹,有一些属于书生气的秀气和清和,唯一不变的,是一抹细微的忧伤。茶餐厅的位置在外滩边上,忆山来的比较早,他一般不会让别人等,服务生领他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滔滔的江水,把自己埋进单人沙发椅里,也挺惬意的。

江存意很快就找到这里,对这里的风景,江存意表示满意,他这个人,以为一切都得让他满意?忆山笑笑,他习惯了。

“江老板,找我所为何事?”

“程律师,上次你安排的见面不仅仅砸了,还砸得挺难看。”

两个人相视笑了,两个月过去了,江存意的恼怒完全消散了,他不是为了重温旧梦去找江海芳的,只是不知不觉,气氛就成了那样,他还真的不是故意的。

“存意,女人这种动物,最好不要轻易去动的好,动了就要负责。”

“和江烁合作,起码要让她知道,我还是想亲口告诉她。”

“女人不管合作,只讲爱恨情仇,大部分的女人都是不理性的。”

“那你说怎么办?”

“你是聪明人,还问我?”

“当了律师就是不一样,能言善辩啊,我其实一点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要你的真心,你是给不起,我觉得这一点我们很像,我最怕别人向我要什么真心的了,这一点,崇礼我实在是佩服,实心踏地。一个字,倔。”

“唉,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忆山,你过来帮我吧,年薪多少,开个价。”

“你和崇礼,一个傲,一个狂,开个价?你们买了我?要不开个拍卖会,你们俩谁竞价高,我跟谁走!”说完,忆山大笑。

“没有不散的合伙人也没有不散的雇佣关系,但是我相信有永远的朋友。”

“所以,你们就留一个朋友,不要把我弄成你们的合伙人或者员工,如果要经商,我爸会第一个站出来,根本轮不上你们拉我下水,我喜欢当个律师,我想要跟着自己的心生活。”

“我知道你,老接不给钱的案子,你太善良。”

“谢谢朋友们给我面子和给我现在的场面,让我能这样走下去。今天找我,有要我做的事情吗?”

“没有事,想跟你说话,就不能找你吗?”

“抬爱。你贵人事多,又家大业大,哪里有时间跟我这个闲人扯什么闲话。”

没有用的闲话也得扯扯,这样才是朋友,忆山既然让他有话直说,那么就不客气了,“江烁是最理想的人选,我们家的企业一直做零售业和工厂,金融方向太过欠缺,要是走这方面,必须要引进人才,江烁是金融博士,我给他提供舞台,这样的合作是可行的,他是个做大事的人,不会计较个人恩怨,但是他不计较,并不表示他们家不计较,这是我的顾虑,除此,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我的合作者,我可以信任的人。”

“是这样的啊,行,我可以试试,我觉得男人应该都分得清公与私,女人,不好说,海芳他妈妈,一直以为江烁要留在美国发展的,你把他弄回来,本来就已经结怨不浅,不是雪上加霜吗?”

“中国的舞台不会比美国小,只要长袖善舞,不在于国籍地域,也许我们可以把事业发展到美国,你觉得呢?”

“你的也许完全可以变成现实,我知道,但是这不是我知道能解决的事。”

“没有什么问题是真正的问题,只要是问题,总会有解决的一天。”江存意看着窗外,极目眺望,天高云淡。

话说到这里,忆山问他,“从来没有问过你喜欢喝什么茶,正好今天有机会,问一下。你喜欢喝什么茶?”

“没问过吗?我还以为你从来都知道呢?”江存意故作惊讶地说。

“别自作多情,我起鸡皮疙瘩了,我又不是女人,我知道你的喜好的作什么用。”

“说的也是,那么你对谁的喜好感兴趣呢,老大不小了。”江存意和程忆山不经意地说着家常的话。

“老爹都快把我望穿了,巴巴地想望出一个媳妇出来了,你还问我。”

“我女儿都快上小学了,你才比我小一岁,老爹着急,不应该吗?”说起这些话,朋友才更像朋友。

程忆山抖抖头,一脸无奈,“没事自己结婚早了,还要别人也一起跳火坑,我还是躲你们远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是苦口婆心。”

“太阳都从西方出来了,江老板也会苦口婆心了”

两个人不禁笑了。

“如果遇不到我想能给她我完整的真心的人,我不想误她一生。”

这一句“不相误”,让江存意心生怅然,他除了事业和责任,可想过有一个人,真心相托,难道他觉得他的妻子不过是责任,既然是责任,那便是误了她。

那么多的别人艳羡的财富,一路已经掩埋了各种的真心的理由,所有的情谊都与物质息息相关,与他并存的,是他身边的这些财富,是那些富足的物质生活。

内心里,他宁愿相信人的赤裸裸的欲望,而不相信,还有赤子之心。

小时候,他不过是江海芳得不到的玩具,得不到的就是好的,就是珍贵的,他的心是冰冷的,少年时候,和江海芳那一段恋情,那更是不堪回首,如果知道结局是相负相弃,不如不恋,他曾经有过心,而是经年岁月,心字成灰,他是负了江海芳,他是误了妻子。如此,他是没有心的人。

人的一生,不能操控一切,甚至连自己的人生都无能为力,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不过是尽人事而已,谁的人生,又是完整的呢?尽如人意,那是一种奢望,只得放开心怀,体会海阔天空,看人世沧桑。

“那么让我猜猜你喜欢喝的茶,我还真不懂茶道,改天研究研究再说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喜欢喝的茶没有,倒是离不开咖啡。”

“婶婶前几天还给托话给我,去你们家拿些好茶,你家最不缺的就是好茶的。 你居然喝咖啡,难道说这所谓的好茶不能吃呢?”忆山调侃江存意,又接着说,“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个豆腐坊的老板住在城南,隔几天要去城北买豆腐,因为他是个黑心的老板,知道自己家的豆腐不能吃,别人家的豆腐,眼不见为净。”

“我还真是无话可说,你不知道我不负责大华的华云生物有限公司吗?我怎么觉得我妈对你比对我还好啊!”

“这个我可不敢当,你可是婶婶的儿子,你家缺姐姐”

“这么说,你觉得莱茵姐姐是你一个人的姐姐咯?”

“你少挑拨离间啊,姐姐是我们大家的姐姐。”

“哦?!!那我们还是一家人的嘛。”

“谁说不是,要说不是,也是你说的,我可有充分生气的理由。”

两个人说着一些话,听起来有些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斗嘴,他们的关系,名义上是堂兄弟,程忆山的生母过世,忆山不到3周岁,过了几年,父亲离开老家,带着他来到江家入赘,那个时候,江莱茵的母亲坚持不带着女儿改嫁,所以让忆山的父亲入赘,莱茵姓江,忆山还是姓程,一家人这么多年,倒是和睦融洽,江存意的伯伯是先天病症死掉的,所以江家对忆山的父亲是像亲人一样接纳了,一般的女人丈夫死了,又年轻,那个时候又没有家产,哪里会想招一个男人入赘,她固然有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夫妻是一种缘分,能白头到老也是要有缘分的,他有走出去的必要,她有留下来的理由,于是造就了他们的缘分。

忆山从懵懂到成熟,是莱茵的母亲,也是他的养母,一视同仁地养大的,不管怎样,这样的家庭,在别人看来,总是有一些怪异的,总是会有一些言语上对父母的诽谤的,年纪小的时候,一心的以为,肯定是因为父亲有什么不该,让母亲连最宝贵的生命都放弃,置年幼的儿子于不顾,那是解不开的死结,没有人回答他,他每天想着这个问题醒来,想着同样的问题入睡,越来越纠结,他劝解自己放下,但是这个问题是挥不去的阴影,总是忽然来袭。他看的书越来越多,姐姐都说忆山快成书呆子了,别人少年时的梦里有神仙姐姐,他的梦里是一片一片的空白和恐惧,他对女人有一种恐惧,他不断地寻找生命的意义,他不断地思考活着的价值,妈妈和姐姐是他的亲人,是亲人的温馨淡去了他的梦魇,是不断的阅读在一点一点打开他的心结,但是作为异性不作为朋友或者亲人,他还是不能接受一个女人。

也是这样的一种关系,才使的江存意和戚崇礼、彭宇能一直走的近,存意其实与他们有很多的不同,程忆山是一个纽带,戚崇礼对程忆山一见如故,小的时候,戚崇礼带着他爬树下河,抓虾摸鱼,打架的时候挺身而出,彭宇是个跟屁虫,跟着他们,忆山想,也许崇礼也是有原因的,崇礼看上去蛮横,其实也有他细致的心思。那个时候忆山和江海芳是班长,一个正一个副,一般女生是副,但是他们班,男生是副班长,因为忆山什么事都不爱管,班长就要指导工作,比如出黑板报,江海芳就指挥要忆山找资料,忆山写字,忆山画画,比如学习小组,江海芳说,比如这个同学学习不好,忆山要帮助同学共同进步,崇礼就是不断捣乱的学生,揪班长的辫子,在班长的文具盒放毛毛虫,拿一种带毛刺的树上的小球球扔班长的头发上衣服上,在班长的桌子上乱画,……彭宇跟着出主意,使劲办法捉弄江海芳,江海芳这个班长除了戚崇礼这个捣蛋分子,还有一个桀骜不驯的江存意,虽然90%的都是好学生,但是这两个就够头疼了,戚崇礼的家长,请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家长躲着不见老师了,让忆山带了一句话,说长大了爱成什么样就什么样,管不了啦,不行了就送进去了算了,谁都知道“进去”是什么意思,但是忆山没有这么说,忆山只是说崇礼的爸妈忙着赚钱,没空。

忆山也有被欺负的时候,他从小就看上去清秀瘦弱,他的家,在这个小小的镇上,谁人不知晓,笑他是难免的,那个时候的江家,还远没有现在这么风光,在这里更不是个大族,这个镇上,有三个姓把持着镇上的政权结构,土地使用权和日常的贸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一点都不为过,所以,忆山的父亲虽然不姓江,但是江家势力薄弱,当然要笼络能笼络的人心,在大城市长大的孩子,是无法理解这个奇特的小社会的,抱团,联姻,排外,千年来,生生不息。

江家的华云生物有限公司研究开发各种茶叶和其他植物的生物提取和中药提取,这种技术,在创业的初期,经历了各种的艰难的技术攻关,要不是田家有眼光,看到商机,及时注资,恐怕江家没有今天的成就,那个时候江存意在上高中,看到大哥和父亲忙进忙出,饭店时候赚下的钱几乎都砸进了厂里,因为住校,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忙活什么,观望的人很多,说一群农民痴人说梦,想要弄出什么生物技术,想钱想疯了。

高三那年年底,他偶然知道家里到了什么程度,家里所有的资产都作了抵押,工厂生产的东西还是不能卖,他们家欠着所有亲戚的钱,村里有三分之一的愿意借钱给他们家的,都是他们家的债主,一家人惨淡的只能吃茶叶的残渣过年了,他居然还能在学校里安然度日,他要辍学,母亲答应,父亲不答应,江海芳也不答应。

往事,在忆山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是懂得戚崇礼的,也是知道江存意的,更明白江海芳,他是旁观者清,他们各自成家以后,一般情况,他也很少约见他们,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爱,本来他就是抗拒的,他曾经劝过戚崇礼,江海芳和江存意是两情相悦,戚崇礼就要无条件退到一边,戚崇礼他不是小人。只是江海芳和江存意,也未必是有缘人。

这样坐着谈天论地,江存意似乎也很开怀。

窗外忽然飘起了雨丝,刚才看着还天高云淡,天气和这人世一样变幻莫测。秋天的下午的时光安静地流淌,看着细雨如丝,纷纷扬扬, 轻盈妙曼。难得感受着这一散淡的时光,即使没有阳光,也暖洋洋的,品一壶好茶,可以抛却任何杂事,放松所有的神经,放空所有的思想,多少年他可曾放任自己心性,停驻过自己前进的步伐?

(四)

已经出门的明月和朗风见无端下起了雨,只好打的去, 宋朗风拿着拿出手机,拨号,把手机给明月,明月拿了宋朗风的手机,就知道宋朗风会把手机递给她,接通以后,“喂,程律师,我的芳姐的同事。”那边还挺恍惚的,回答说是的,知道的,明月接着说:“程律师,芳姐给我说地址了,我这就过去了。”那边说行,有事见面说吧。明月挂了电话,把手机给了宋朗风,对她说:“拜托你别拿这个手机吓人好不好,你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买个、这个手机。”宋朗风今天穿的乖巧,白底碎花的长袖雪纺裙,及腰的辫子低低扎了一束,穿了一小跟的白色凉鞋,很干净利落,是明月让她穿的正式一些,毕竟见的是律师,律师不是一个严肃的职业吗,肯定见不惯牛仔T恤长发随意一捆的人,宋朗风说又不是去相亲或者去找工作,干吗要这么刻意,明月不同意,所以说明月是妈妈,姑娘出去了,不能丢脸,宋朗风看了看手机,说:“明月,你说我手机山寨的不行啊?”宋朗风很喜好买电子产品,挺奢侈的爱好,其他的,也都无所谓的样子,明月觉得这样的爱好也得改一改,从前一天到晚泡到网上,这一回笔记本没带,买个手机上网,有什么区别,根本的改变应该是生活方式,过分依赖电子产品的生活方式。

“从前是你喊着支持国货的,最不支持的就是你了。你买的贵的都不是国产的,比如说手机啊,电脑啊,P4啊。”

“那个,这些外国品牌的产品,其实中国生产的。你看我买房子就买中国的,以后我买车,我买红旗的,这样,你看行不?”

听着这话,怎么能不叫人哭笑不得。什么奇怪的逻辑,奇怪的理论。

“这位姑娘长的蛮俊俏的,满水灵的,拿着这款手机,蛮搭的嘛”,开出租车的司机大姐忽然插了话,宋朗风朝明月耸耸肩吐了吐舌尖 ,明月咬唇白白眼,确实是蛮搭的,长的蛮水灵的,真是典型的“外貌协会”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年头,热心人的还是蛮多的,不明就里的瞎操心。

“大姐好像不是本地人哦,我也不是呢。”宋朗风很好心地搭司机的话,司机大姐侃侃而谈,从外乡人在本地的不容易,到本地的房价,和自己孩子上的学校,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架势,宋朗风的面相,是无辜无害的那种吧,都说相由心生,她是个孩子,愿意相信任何人的孩子。

很快就到了茶餐厅的楼下,司机大姐开的比较缓,但是走的近路吧,下了车,宋朗风看着这儿的环境和地段,说,“律师的消费档次和我们这种平民就是不一样。”明月听着有点阴阳怪气,她知道宋朗风很有一些“侠气”,大约平时在网游里多是锄强扶弱的角色的缘故,现实没有宋朗风的网游那么单纯,这人世有许多的她们看的习惯的看的不习惯的,她们都得去适应,因为要生活。于是,明月告诉宋朗风,“你别这么说话,我们刚毕业,认识的人实在是很少,本来我是想找我哥哥的同学,但是想想姜还是老的辣,芳姐的社会关系更可靠,她这个年纪,该有成绩的都已经确定了。”宋朗风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她只是对着她自己放心的朋友,随口说的。

宋朗风和明月打一把伞,挡不住雨丝舔过衣裙,只遮挡了头发不被细雨飘湿。宋朗风看了看这幢楼的高度,和明月相携进了大楼,她站上观光电梯的那一刻,有一种感觉,在这个空间这个时间,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她当然看见,有一个男人走出了大楼,走进他自己的车,驾车离开,这不是幻觉,但与她有什么关系?跟她的前世今生有什么关系?在那一瞬那就有一种感觉,仿佛要从这楼的高处飘落下来,跟着幻境中的她而去,她要去哪里?去哪里?明月晃了晃宋朗风,忧心地问她,“你晕吗?恐高吗?怎么忽然脸色苍白。这电梯一层一停的,也真是该死。”宋朗风摇摇脑袋靠着明月,说:“没事。”她只是想起来,从上往下看到的背影,有些似曾相识,可是这些年,她多少次看见过似曾相识的背影,转身的时候,失落的总是她,她想过的,她要找到她自己,那些离去的人,总要让他们安心。他们要她放下,她就放下,为了她在意的在意她的那些心意。

走出电梯,明显就没那么窒息了,宋朗风开玩笑地说:“下楼的时候,我从33层走下去吧,从来不知道我还会恐高呢?”

“先得要杯热水喝,本来就白,刚才苍白的跟个鬼一样了。”明月有些担忧地说。

“这个我想起来,真的见鬼了呢,刚才只想着从楼上飘下去。”宋朗风说的半真半假。

“站着先歇歇,听说很多人站在高楼上都有跳下去的冲动,这个叫什么心理?我忘了。”明月说,毕竟年纪小,说着说着就拐了道,这是好事,不纠结。

“那我查查什么心理。”说着宋朗风拿手机要查。

“你真是要命。回家再查不行。”明月说,看宋朗风的脸色和缓了许多,面上有了回到人世的气色。又说:“咱们进去吧,到点了,迟到了不好。”

(五)

虽然位置靠窗,却没有悬浮的感觉,明月略略有点放心,看程律师面目和善,很好说话的样子,也觉得有点忐忑的心安放回去了,本来以为律师看上去都是不威而怒,咄咄逼人的样子,想是自己电视剧看多了。明月的面上一贯礼貌和淡然,说着礼节的客套和介绍,但就在刚刚说着话的时候,明月的手机铃声又光秃秃地想起来了,明月回避去接电话,又是妈妈,妈妈让她赶紧回家不回来要死人了,吓的明月差点掉了手机,谁要死了?爷爷奶奶不是都很好,爷爷还下地干活的啊,毕竟是老了,爸爸早就让他不要再过国道线的公路去下地了,那里没有红绿灯,交通事故特别多,爷爷从来当爸爸的话是吹风,明月的心里瞬间千回百转,是什么情况?“妈妈你快告诉我,出什么事故了?”,妈妈那边安静了几秒,又说:“反正你赶紧回家。”电话就挂了。来不及细想,家里老人多,出个什么状况也很正常,也没跟宋朗风细说就急匆匆地走了,没有明月的空间,宋朗风忽然觉得像是被抽空了,她和程忆山,相对沉默,宋朗风是在想大约是有什么重要的状况,明月一向稳重的人,有一点担心,但是一向明月的家是明月的,该见外的时候,也得有分寸,所以没有跟这明月离开了,宋朗风看了看程忆山,她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如果在办公室对着年轻的女性客户,程忆山想,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看着宋朗风,等着她说找他要咨询什么问题,本来应该约在办公室,是因为这是他给自己的假期,要不是芳芳的情面,他今天也许连江存意也不用见,现正在某个山里的吃着农家菜,他最大的爱好是背着包行走在陌生的不知名的山野村镇,他享受那些陌生的安全,无牵无挂的自在。

等了一会儿,他只看着宋朗风,等她说话,傍晚的天空,烟波千里,暮霭沉沉,餐厅里早已经打开暖色调的橘黄色灯,一半是冰冷的灰色,一半是温暖的橘黄色,人仿佛在天边的江傍坐着,她看着像是,程忆山想,像是刚刚从水底回到人间的人鱼公主,干净,没有杂质的干净,像是泡沫一样干净,有一点的杂质就会破碎的干净。

程忆山说了一句话:“你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说完话,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而宋朗风却有些失望的,见着长的好看的女孩,就甜言蜜语的人,即便是律师,也不过尔尔。

“那么你便是高手。”宋朗风很不礼貌地回了一句。程忆山心想,什么高手?虽然他年纪不小,也不愚钝,但是却问了一句,“什么高手?”

宋朗风忍不住笑了,程忆山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你有什么事情找我?”程忆山问,直截了当把事情解决,他向来不喜欢和女人有什么不必要的纠缠,这是他的防线。

“哦,是这样的,我想要买一间村房,但是手续上,办不成。你有什么办法?”宋朗风问。她们咨询过其他的律师,无不一口回绝,没有办法。明月说中国人是讲人情的地方,找个熟人吃个饭,再委婉地问问。明月可没让宋朗风这么问,也想不到这妞一开口就把人给惹了。

“我没有办法。”程忆山回答。

“你为什么没有办法,我都没有听完是怎么一回事,就没有办法吗?”宋朗风也觉得自己可能惹脑了程律师,本来他对明月给塑造的宋朗风形象还算有点迷惑的,要是没有嘲笑他是个女人方面的高手的话,不至于话还没讲,就直接截回去了。

“要是放开政策,有钱人都在村里买房,那么还有土地没有?乱套了。”程忆山讲。

宋朗风想了想,她查阅过相关的法律法规,知道 “农民的住宅不得向城市居民出售,也不得批准城市居民占用农民集体土地建住宅,有关部门不得为违法建造和购买的住宅发放土地使用证和房产证。”所以才想着找律师问一问,关于买房子,对她来说是一个不错的经验,虽然并不是非买不可,但是要做一件事就要用心做。

“现在有许多人在农村的土地上建房,公开又合法地买卖,我想问,为什么他们可以,我不可以。”宋朗风说着自己的疑问。

“确实有一个办法,你找个本地农村户口的结婚,签好合约,买了房,离婚。”程忆山的表情有些嘲讽。

“你睚眦必报。”宋朗风看着程忆山,有点剑拔弩张的气势。

“你不是不甘心吗,教你方法不好吗?”程忆山不屑地说。

“你以为你是谁?”是呀,你是谁,我是一个会为了一间破房子出卖自己的人吗?宋朗风站起来,狠狠瞪了一眼程忆山,转身就走了,坐电梯下了33层,由于倔强和气愤,居然完全忘了自己还恐高。一种情绪过于强烈的时候,就完全掩盖了另一种情绪了。

气呼呼的宋朗风,也完全没有记起来自己有求于人,这杯茶是该她请的。

看着那个天真的女孩子气烘烘走了,就这几句话,至于吗?职场上的残酷,她还能承受的了?这个社会,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倒是那个江海芳的同事,齐明月,看着就是个妥帖周到的人,是个人才,有发展,虽然她走的匆忙。

吃饭吧,肚子很饿的,其实他并没有和她计较什么,要是连她那一句话都受不了,他有一百条命,也被流言给淹死无数回了。

(六)

在常去的粥屋随便填填的肚子,走到江滨的广场坐着,细雨湿了湿地面,已经不再飘了,但是广场的人比往常都要少,偶有一对的情侣走过,宋郎风给明月发了一条短信,明月回信说无事,但是要在家住几天,宋朗风没有告诉明月,事情被她搞砸了,得罪了律师,她想见面了再说,让明月在家好好住着,她没有家可以住,明月有,她其实已经习惯了,没有熟悉的人的时候,她就坐着发呆,离开学校一年,过去的一年,宋朗风不是在网上,就是在去往天南海北的路上,她没有那么脆弱,也没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她对于物质的欲望少的可怜,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比鲜活的生命更重要,只要活着,才能有幸福。所以她对任何人都很好很善良,哪怕是菜市场斤斤计较的小摊贩,她都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生动和真实,她对于生命本身,有着膜拜的虔诚。是因为她最爱的人,不在她身边微笑,是因为她最爱的人,他们的温度已经再也感受不到。但是,宋郎风对于自己的母亲,是冷漠的,礼貌的冷漠,为什么失去父亲的人生,要过的那么完整,想要的都有,这一点,她无法释怀,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接受这些。

一个陌生人,再冰冷,也是陌生人,也不至于让她坐在清冷的秋天的夜晚流泪,对她来说,在家乡或者在任何一个陌生的角度,都没有任何区别。

她又给明月发了短信,说自己要去看看廊桥,听说西北方的山区城镇有着久负盛名的廊桥,明月回信说好的,但是不能一起去了,你先去探探路,以后一起去,宋郎风笑了,“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明月居然没去过,上大学的时候,她们三人一同出去旅行过,明月细心,梓玉胆大,郎风无厘头,令人怀念,总想要回到她们三个人的时候,再努力的挽留,也是曲终人散去。都说女孩之间很少有友谊,那要看人的心是怎么长的,看计较的是什么。

听说农历的八月,能看到壮丽的潮汐,但是这个夜晚,江面一片平静无波,倒映这江岸的灯火通明,更像是学校里那一湾浅浅的湖水,在这个夜晚。

(七)

缘分是心的选择,还是命运的选择。

江存意与程忆山道别,走着去取车的时候,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在心里路过,他忽然想,她应该是幸福地长大幸福地生活的女孩,她会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男孩,她也许要成为别人的新娘,穿着白色的婚纱,她应该是世界最好看的新娘。如果可以,他真想看看她现在的生活,他又心有戚戚然,不是他不能,是他不敢。如果她需要,他会给她想要的,如果他有,他觉得,前世,也许他是哥哥,她是他百般呵护的妹妹,今生路过他的心。

他有多久没有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孩,那一本手绘的《人鱼公主》,他有多久没有去碰过了,生活是纷繁的,不是童话。他的心里有一个这样的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他想要的,没有人能知道,那是他的童话,她是他的公主,生活在水底,他不能让她回到这个又乱又不安稳的世界里,她要活在他的心里,永远美好,不会破灭。这是一个男人的梦。

欣然的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高兴,他有一两个月没有回家了,女儿小小兴奋抱着爸爸,又抱又亲,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景象。欣然问他能住几天,他说说不准,不过这边有事,可能暂时不会常驻外地,欣然听婆婆说,这边有个项目,暂需要江存意负责前期,所以,其实她是知道消息的,需要确定而已。

别人的孕期,都是困乏的一直睡,她怀小小的时候也是的,但是现在的她,成夜辗转反复睡不着,因为睡不着,想的也多,而且还要操心小小的学习,对小小说两句重话,婆婆在边上就阴阳怪气,有好多话她想跟江存意讲,但是他总是这么忙,要是跟他讲婆婆妈妈的事情,他会怎么想她?别人看她的生活,应该什么也不用操心了,她也不能跟自己的朋友讲,别人会笑话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换成成天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车奴房奴的生活,她受得了吗?她又不能跟个无知妇人一样,搓麻将去美容院逛街败家。

但是谁又知道,她羡慕别人的丈夫一下班就匆匆赶回家给老婆做饭,她羡慕别的夫妻拉着孩子的手在周末的时候逛公园,她也羡慕那些媳妇可以说说自己婆婆的坏话,她羡慕那些寻常的生活,羡慕那些女人可以抱怨自己丈夫赚钱不够花,羡慕她们说着自己的勤俭治家。

嫁给江存意的时候,她是那么的幸福,虽然她刚刚大学毕业,虽然她知道他只有高中的学历,虽然她知道江海芳,但是最终还是她嫁给了存意,不是吗?

但是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江存意的心,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因为不知道他想什么,所以做什么都觉得胆怯。因爱故生怖。

可是,还是想要他在自己的身边,因为握不住,所以更想要他在自己的身边。

没有怀孕的时候,江存意发现过她的药,是一瓶拖人买来的安定,只是说不要吃这种药,对身体不好,算是关心了,但是不吃睡不着。关于要生男孩这件事,成了她生活的动力了,她都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也算受了高等教育的女性,怎么沦落至此,如果她单纯地只是个无知的生育的机器,她也没有那么多痛苦,她自己给自己制造的痛苦,别人无法体会。她想要走出的困境,别人也帮不了。有时候,她想,为什么要这么活着,当一个不成形的生命从她身上剥离的时候,她居然庆幸,她是疯了吧,她想她真的是疯了,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都同样活着感受痛的人世。

江存意不是不知道欣然的精神状态,中学的时候,她比他低一年级的,中学几年,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刚见面的时候,她说自己一直知道他的,是吗?他那么扎眼吗?她说她愿意嫁给他,以婚姻为目的的相亲,其实没有选择,他是一定要等着娶她,接受她父亲的帮助的时候,他就很清楚很明白地知道这个事实,她也不是不好看,是中上的姿色,没有江海芳的灵动,但是温良。

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让她一生衣食无忧。

也从来不想有另外的女人来代替她的位置,江海芳不会,欣雅也不可能,她是他妻子,婚姻不是儿戏,是一生一世。但是允许他的心,属于他自己,他不是程忆山,他的真心只留给自己。

(八)

家庭聚会以后,江存意和哥哥江存云有事商议。他们的父亲已经在家颐养天年,他不到50岁的时候,就得了高血压,本来控制的很好,但是忽然有一天,在办公室晕倒了,送到医院是脑出血了,病情稳定去上海复诊,找了国内最好的医生用了他们认为的最好的药,像他们这些有了钱的人,是不会相信家乡的医生的,赚那么多钱,活着是很重要的事,不能有了钱没了命,医生说这种病,最重要的是调养,控制好血压控制好情绪,最好提前退休,再一次发病就没那么好说了,可能就瘫痪了,所以父亲才彻底退出了“江湖”,其实他们家的这付担子,顶梁柱始终是大哥江存云。

一旦开始追逐,就停不下来脚步。回头不知道是不是黑暗的深渊,停下脚步是不是要被别人踩在脚下。说商场说“江湖”,本地素来有这样的说法,经商叫做走江湖。这个江湖,无形的刀光剑影,也是胜者为王败者寇,有白道黑道之分。也会一不小心,粉身碎骨。

江存云长的不像两个弟弟,他脸上的轮廓一看便是坚毅的,眼神,是经历过风雨的镇静,肤色偏黑,有着草莽英雄般的刚硬和不怒而威。实际上,家里的任何事都是由他来安排的,所有的难关都是在他的手腕和能力下化险为夷,他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是并不妨碍他熟谙商业上各种手段。没有大哥,就没有江家的今天,当初他是怎么说服田父融资帮助他们的,大哥没有提起怎么做到的,困难的时候,没有人有心思去问,等渡过难关了,大家都渐渐忘记过程,只知道结果是好的。大哥对江存意说的最多的总结是:每个人都有软肋,看你能不能捏住。他是一个越接触,越觉得不可抗拒的一个人,江存意也有这样的气场。

江莱茵是江家唯一的女孩,每一次聚会,奶奶都会把孙女也叫上,她现在一家银行上班,丈夫也在银行,过着安稳的生活。在她幼年的时候,虽然爸爸过世,但是程叔和妈妈还有忆山弟弟,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遗憾的是,忆山还不成家,江存意的女儿今年都上小学了,再过两年她的孩子都要上初中了,前几年的理由是要念书,法学硕士念完了,也不见他成家,程叔是望眼欲穿啊,要是什么时候像存浩一样带着女朋友回来就好了。每一次过年过节,她是最尴尬的,奶奶的心里,好像从来不认为忆山也是孙子。妈妈总是说,奶奶疼她,百善孝为先,再说她是江家的女儿,听奶奶说,爸爸小时候身体不好,但是特别的乖,人见人爱,那个时候的小男孩无不满地乱跑,可是爸爸斯文秀气比小闺女还懂事,还要招人疼,每一次,说起爸爸,奶奶都禁不住哽咽,她那可怜的儿子,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因为是她这个母亲用全心的爱去养育长大的,全家人活着努力干活的目的,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活着。都说体弱的孩子更容易激发母亲全部的母性和全部的爱还有一心一意的关注,久而久之,这种无条件的付出成了习惯,甚至甘之如饴。可是作为母亲是否考虑过这对她的其他孩子是否公平?奶奶就是这样的。把全部的爱不公平的全给了爸爸。但是最终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奶奶是不是不能原谅妈妈没有照顾好她的儿子,可能是有的,虽然她明知是爸爸误了妈妈。

这个假期,儿子和他爸爸出去旅行了,她本来也要去的,但是她的工作和老公的性质不一样,虽然都是在银行,她是一个普通的柜员,她老公在信贷部,几次,江存云都提议找关系给她调个岗位,她委婉地拒绝了,她一直觉得,有多少的能力做多少事。她安于现状,她喜欢过这种风平浪静的日子,反而是她老公和江存云接触的多,他们本来就是朋友。她也跟老公说过,她感谢现在的生活安稳幸福,她希望她有这样的幸运能一直这样。

她觉得自己和忆山才是亲姐弟。江家的孩子,与她的秉性截然不同。

(九)

江莱茵走出江家,走过人工的林荫小道,下午落了一场微雨,空气中有青草的味道和花的芬芳,脚下小石子铺就的小路让她想起童年的时候,家乡的石头路和池塘,和站在木门边上的妈妈,她总是忧愁地望着春秋天的细雨,她在忧愁着什么,小小年纪的她不懂妈妈,妈妈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即使比程叔大,也不显的老,一个静婉如水的女人,她和爸爸是中师同学,县级中等师范,在她那个年代,教师工资很低,被叫做“穷教师”,两个人加起来不到100块的工资,连看病的钱都没有,有了孩子,家里更是难上加难。爸爸身体不好,到了春秋天的时候,阴雨绵绵时节,他就要不停咳嗽,严重的时候就成夜喘不上气,奶奶说爸爸从小到大,受了多少罪,喝过的中药渣子都可以堆成小山了,那时候医疗条件没有现在好,要不能把孩子的病拖成这样!小时候犯病,急的目不识丁的奶奶只能求菩萨,求菩萨让她这个妈受了这个罪。奶奶责怪妈妈,让媳妇去某个有灵气的仙山每年跪着上一次,有诚心,儿子不至于走的早。老人家什么奇怪的想法都有,妈妈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婆婆的半句不是,有时候连江莱茵都听不下去,但是老太太特别的精明,就这个年纪,还是那么精明,她从来不当着婶婶的面提起爸爸,她只拉着江莱茵和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提自己死去的孩子。平时的时候,老太太念经拜佛,哪里有佛事,她和她那一群老太太就去念佛经,或者去庙堂住几天。路远了,让儿子开车就送她去,老太太身体硬朗,孙子孙女都希望自己家的老人能活到百岁,家有老是个宝。

走在这样的别墅区,真正能体会,什么叫做“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背山临海,真是物华天宝。每一天的夜里,她家临街的单元房,在人声悄然以后就是汽车的轰鸣声。而这里,像是电视里的“马尔代夫”,像世外桃源,这样的地方,是用钱垒起来的,她这样的基层人民是不能奢望的。她已经很知足,有多少人,连单元房都买不起,在这个沿海新兴城市漂泊无依,生存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她的名字,叫做莱茵,妈妈说爸爸给她起的,是一个浪漫的名字,像诗一样像梦一样,但她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儿,每天在银行里给别人数钱,过着普通人的日子,程叔很好,不管他的过往有什么,他是一个称职的爸爸。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忘记他不是亲爸爸,她对自己的爸爸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能有的记忆也是别人给的,是程叔,给了她父亲的温暖。

可是,住在这里的这一家人,真的幸福吗?莱茵今天跟欣然谈了一次话,是江存意示意的,他还是关心妻子的,只是作为一家人难道会比她这个外人更无法交流吗?

她跟欣然说,不管肚子里的是男孩女孩把孩子生下来,你们养的起一打孩子。欣然支吾地说,存意不喜欢有那么多孩子,一吵他就烦。莱茵说,自己的孩子哪里有不喜欢的,你多想了。欣然似乎不愿意继续这样的话题。莱茵的身份,注定有着奇怪的疏远。欣然不想和她交流,莱茵当然也不愿勉强,人生的路要自己走,道理,她相信欣然不是不知道。

奶奶照例跟她说了许多话,哪家的阿婆过世了,哪家的阿婆的曾孙娶媳妇了,家里现在养不得鸡了,哪个阿婆养的鸡下的蛋攒着要送她,她说家里吃的用的都不缺,想要回去村里的老房子,他们家老房子收拾收拾也是很好的,这里人谁谁都不认识,出门就从车库取车,现在的人,连路都不会走了,你妈妈不是一直住老家吗?都是媳妇,回去住有你妈妈,她敢不照顾我,我是她婆婆……。忆山那个蔫小子还不成家干嘛,回头我也说说他,让父母操心就不是好孩子,从小就是个机灵的孩子啊。还有你家的臭小子不来看我这个太婆了。去旅行了?又花钱又受罪的,坐那么久的车,折腾。在家,这风景就挺好,有山有水,不够他溜的呢?……

妈妈也愿意接了老人回老家,老家的房子很宽敞。只是,叔叔婶婶不同意,叔叔的老房子翻盖了后由一个表亲看着,偶而打扫打扫卫生,也是能住人的。

像她这种银行里基层的职工,节假日也得坐在柜台里为广大人民数钱。所以哪里也旅行不了。就在这个“物华天宝”的地方溜上一圈,只是夜来风凉,还是回家“独守空房”吧,难得“独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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