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圳厂里打工回来后,我的哥哥变成了一个“疯子”

关于我的哥哥,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在我们那里,上小学也是要住校的,哥哥比我高一个年级,平时在学校也不常见,偶尔能见上一面,不多久就会因为清脆的上课铃声暂作告别。所以唯一能跟他腻在一起的时间,就只能是放学后的周末。

小时候的土胚房子是整个一条隔墙就是一家的那种,就在这四五户人家的小小院子里,一群小孩子每逢放学,都会异常珍惜难得一聚的大好时光,往往都是还没吃完碗里的饭,顾不得妈妈的训斥,就急匆匆放下碗筷跑出去跟小伙伴打闹嬉戏成一团。

“斗鸡”——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坐北朝南,我家是最左边一家,在我们那里叫做“屋山头”,因为在最东边,每天我都能最早看到初升的太阳。哥哥就住在我家隔壁,据我当时还未过世的爷爷说原来我们本是一家,后来因为什么事情发生了争执就分家了,硬生生把一间“偌大”的堂屋中间加了一堵墙,从此就把我和哥哥早早的隔开了。一堵墙堵得了争执、堵得了怨恨,却堵不住我和哥哥的感情。

从我会走路的那一天起就经常往哥哥家跑,哥哥家的门槛很高,矮矮小小、胖墩胖墩的我,每次当我屁颠屁颠的跑到哥哥家门口,先是一脸委屈,之后就总会使出吃奶的力气,想尽各种办法翻越眼前这座“高山”。现在想想虽然那时的我翻越不了中间的那堵墙,但是我可以翻越过哥哥家的门槛啊~每当我翻过门槛,哥哥都会兴冲冲跑过来和我抱在一起,抑制不住心里的高兴劲儿,我俩又蹦又跳。我想,哥哥也应该是等我等了好久了吧。

“跳格格”——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周末的时光总是短暂而又丰富,我们围在一起“斗鸡”、“跳绳”、“跳格子”......谁第一个发现了新鲜的东西,其他人都是一窝蜂似的围上去奉其为老大并为他马首是瞻。我和哥哥在结束了一群人的“大团聚”之后,依然会黏在一起,不到吃晚饭是绝对不会分开的。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机,没有手机,没有好看的动画片,没有好玩的玩具,和哥哥在一起成为了我童年里最大的乐趣,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光成为了我童年里最为美好的时光。我依然记得夕阳下,我和他光着膀子大汗淋漓的在庭院里“斗鸡”,简简单单的三局两胜制却怎么也没有个结束,分不出谁输谁赢,就一直在那里斗来斗去,你顶我一下,我顶你一下,累了就相互扶着站在那里,脚就是不能落地,直到最后,家里人叫吃饭了,才肯以平局收场,相互约定好下次再一决胜负。

那时候的哥哥是个开朗的小男孩,瘦瘦的,跟我一样,稍微大一点的风就能吹跑的那种,话虽不多,但是脸上总是会带着灿烂甜甜的笑容。

后来慢慢大了些,放学一回家丢下书包,我就跑过去叫他“跳格格”,他也丢下书包应声出来,手里捏着把火钳,在地上画好圈圈,我找来一块平平扁扁的石板就开始跳起来,我现在都还记得他比我先通关“买房子”时脸上阳光一般的笑容。(“买房子”:格子跳完之后,背对着格子,扔一下石板,掉进哪个格子里,哪个格子我就不能再跳,只能单腿跳过)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再后来,到了上初中,我没有在本镇的初中念书,去了很远的其他乡镇,寄宿在了一个姑姑家。关于哥哥,我知道的越来越少,听家里人说他在本镇的中学读了两年书就去了县里的职高,后来去市里实习被带到了深圳。原本,听到这个消息的我还是很羡慕哥哥的,毕竟他比我先从大山里走了出去,先去到了大城市。但是当我再次见到哥哥,心里便再也没有羡慕。

那是我上大学后的第二年,寒假回家,几年没见的哥哥也终于回来了,我们也终于能够见上一面。

这次的见面,是我去找的他。他还住在之前的老院子里,而我家因为开了餐馆,暂时住在马路边临时搭建的砖瓦房子里。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在他脸上的再也不是那张充满童年稚气的可爱阳光的脸,他的头发很长,长到差点可以遮住眉毛眼睛,只是因为看到我才勉强漏出久违的跟清风一样很淡很淡的笑脸,看得出这笑脸,很不自然,嘴角上扬的弧度那么微小,微小到我近乎察觉不到。

这么多年没有见面,见面之后不是相互寒暄、问问近况,而是他在沉默了半天之后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让我难以理解的话:“我想改名字,我不想再用现在的名字了。”,我问他:“为什么突然想改名字?”他说:“我的名字在厂里总是被人取笑,别人总把我的名字拿来当笑话讲。”听到他说“厂里”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他在深圳一直是在进厂。他接着说:“我也不想再去以前那个地方。”我知道他这里说的“以前那个地方”是指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的那个厂。我说:“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这么大个世界,哪里都会有我们挣得到钱的地方。改名字现在不是很好改,好像很麻烦,要走好多程序,还要托关系,反正之前的地方你也不会再去,名字改不改无关紧要,最主要的是自己放平心态。”他支支吾吾的嗯着,说自己不想再做下力气的活儿,我告诉他出去找找总会有合适的事情做的。很快,简短的几句话就结束了我和哥哥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那次见面是在我家院子里,院子里已经长满了杂草,走进去已经看不见我和哥哥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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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寒假哥哥又来找过我几回,每次都是低着头悄无声息的来,直到我看到他,拉他进屋,吃完饭,又静悄悄的离开。我发现他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应答,只是自顾自的踱脚徘徊。听家里人说,他是因为在厂里被一个女孩子欺骗了感情,他的名字也经常被人拿来嘲笑,他才回来,在那里不仅没有挣到钱,还让家里寄了几次钱下去给他。我不以为然。不曾想,后来再从家里人的嘴里听到哥哥的消息,让我大吃一惊。

有一次家里给我打电话说哥哥打了他爸(我四叔),下手还很重,我问为什么,家里人说因为四叔没有给他买手机。我才了解到,哥哥自从上次回去就一直再也没有出去过,一直在家。家里人在电话里跟我说,哥哥在家什么都不做,每天都睡到日晒三竿,还经常跟四叔争吵,过年姐夫给他买的衣服他也全部用火烧掉,冬天只盖薄薄的一层被子。四叔还有姐姐把哥哥送到市里边的精神治疗医院去治疗过,在医院好像有了改观,但是回到家还是和之前一样,总是习惯低着头走来走去......

和哥哥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前年过年,是我跟爸爸还有弟弟去四叔家拜年,我们围坐在一个圆桌上吃饭,哥哥总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发只言片语,偶尔抬头看看我,看看众人。

去年过年,哥哥来找过我,但是因为我出去了,也没能见上一面。我抽空回了趟之前的老院子,已经完全破败了,哥哥家在几年前已经搬离了那里,去了隔壁村子,这次我和哥哥的距离再也不是一墙之隔,已经变成了一村之隔。其他几户邻居响应国家“高搬低”政策也早就搬离了老院子。原本的土胚房没有了人气就会禁不住风雨完全垮塌,就像人一样,没有了精气神,就容易被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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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每次看到他我都会很心酸,也许我是他唯一能够说话的人,唯一能够倾诉的人,而我也痛恨自己去年过年他来找我,我没能和他见上一面。我始终相信哥哥没有精神问题,只是心里边有什么东西堵得慌,一旦把他心里边的那个结打开,我那个阳光、开朗的哥哥一定会回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要好好努力挣钱,回家多跟他见见面,等我有能力了一定帮他打开心结,打一套“还我漂漂拳”,找回我原来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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