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连载1 老古升天了,不是死了那种,是得道成仙

1.

老古升天了,不是死了那种,是得道成仙。

老古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不姓古,本名叫什么,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了。每当我喝多了酒就会觉得,老古就是他的本名,但这确实是个外号,因为它的由来我可以一字不差的说出来,虽然我们已有将近二十年没见面了。

上学的那几年,每个班级都会有一类人。他们相貌平平,不白不黑,不俊不丑。身材匀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成绩中等,不高不低,不前不后。从学业到私生活,都像每天的日出日落一样,平静的有些无味。你会在多年后的某次同学聚会上偶然听到他的名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样的人之间,要么完全陌路要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成为朋友,我和老古就是如此。

我的高中是一所县城里的寄宿制学校,硬件设施差得要命,宿舍楼比我的年龄还要大很多,操场的面积很大,跑道用厚厚的煤灰渣铺成,中间是整片的黄胶土,一南一北孤零零戳着两个锈迹斑斑的钢管足球门,像两个没有灵魂的空相框。每逢大风天气,操场就成了一个小型沙尘暴策源地。自打高中毕业后我再没见过黑色跑道与黄色足球场的奇异组合。与可怜的基础设施形成鲜明对比,学校的升学率在全省年年名列前茅,重点的名额要占去全省的半壁江山。究其原因,是因为生源优质。来这里上学的孩子大多来自周边的县城和农村,与城里的孩子比,打出生那天他们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但高中哲学课中讲到的一个原理发挥出了作用——人的主观能动性。这帮孩子学得比谁都要刻苦。呆在城里重点高中的孩子享受着名师授课、锦衣玉食,可硬是考不过这些吃着土豆,挤在昏暗集体宿舍里的穷孩子。

那几年想上个本科不是件容易事,既然重点高中不好使,干脆也把孩子送到小县城里去,只要能成个大学生,吃点苦算得了什么。于是把孩子送到县城去读书,成了当时许多城市家庭培养孩子的一条捷径。为了让我这个不上不下的普通孩子能成器,父母颇费了些周折,最终我以借读身份进入这所学校,像我一样的孩子每个班都有几个,我们私下被称为外地借读生。这名头在学校中等同于家庭条件优越、不求上进的老鼠屎。老古与我的情况稍有些不同,他是本地生源,学籍上没什么问题,但可惜成绩不做主,所以他的身份跟我一样,只是外地两字换成了本地,身份比我们这种外地货略高些,但也没有高出太多,在老鼠屎方面是一样的。

我和老古在同一个班上学两年半,基本没怎么说过话,也许我们都认为自己不是老鼠屎,所以没因为臭味相投走到一起,只到临毕业的最后几个月才偶然间熟识。高三最后那半年,不知道是由谁而起,年级里突然开始流行吃散伙饭。要好的几人挨个坐庄,请大家到校外的小饭馆儿胡吃海喝一顿。我在某个周末收到了一位老乡的邀请。我们不是很熟,无非见面闲扯几句,我之所以受到邀请大概是因为我救过他一命。他在上学期为了追到一个女生,挥霍无度、欠债累累,甚至到了放假都买不起一张回家的车票。期末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他被一群社会青年堵在了校门口,一位带头大哥扬言,不还钱就要他一条胳膊。我一眼就认出那是附近一个网吧的老板,在当地颇有些江湖名气。在这位老乡走投无路时,我借给他三百块钱,不光让他保住了胳膊,还可以买盒红塔山,在回家的火车上向几个老乡装装X。

那天他在告诉我晚宴地点后,特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有好酒”。当晚老古到得比较晚,一进雅间,大家纷纷起立,像是在迎接领导。老古的派头也颇足,一张国字脸不停上下晃动,逐个点头致意,寒暄几句。他看到我时脸上露出惊讶,“你俩也认识?”。

“对啊,我俩老乡,都是H市的”

东家看我俩认识,立马站起身,“忘了你们是一个班的了,这是老古,这我老乡,张乙”。

“老古?”我不记得班上有个姓古的。

“咋,你俩一个班,连他这个名号都不知道?喝酒只喝古井贡,人称老古。”伴随他的介绍,屋子里笑声四起。老古也不说啥,嘿嘿一笑,从背包里掏出四瓶古井贡白酒,逐一墩在了桌上。一桌后生像是刚刚步入草原的狼崽子见到了羊,顿时嚎声四起,群情激昂。我虽是学生,但古井贡的广告没少见,知道这酒不便宜。

别看我们是帮后生,但白酒对我们来说毕竟还有些难以驾驭,第二瓶刚见底,一桌人已是个个红面耳赤,捉对吹起了牛逼。

“张乙,来,喝一杯。你知不知道这一瓶酒多少钱?你半年的生活费!!告诉你,就凭我请你喝的这顿酒,欠你那二百就扯平了,咱是老乡,我够意思吧。”就凭这句话,我断定我的老乡没喝多,而且是个做生意的奇才,他不仅在推杯换盏间把欠我的三百减掉了一百,还直接把账抹掉了。我正想借着酒劲跟他说道说道,满满一杯酒猛地伸到我面前。

“张乙,咱俩喝一杯”,是老古。我举杯先与他碰了一下,“咱俩一个班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怎么说过话,要毕业了倒在一起喝上了酒,这叫啥?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山穷水尽疑无路,踏破铁鞋费工夫”,话毕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老古听完这几句顿时来了兴致,“我草,你他妈还会作诗,好诗啊!我也干了。来,就凭你会作诗,咱再来一杯,你应该把它写下来”。我对力的方向朝哪、怎么才能从水里搞出氧气、遗传让人的舌头横着卷还是竖着卷等等一类问题毫无兴趣,倒是喜欢胡乱写几篇小诗、散文。没想到凭着酒后脑中几句诗词胡乱拼凑了一番,倒让老古对我刮目相看。老古和我一样,也喜欢文学,但他从来不写。

那次酒局让我与老古熟识起来,在最后几个月的高中时光里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起逃课、一起看小说、一起聊文学......一起喝古井贡。我时不时拿出自己的诗作或者短篇请老古赏析一番,也会与他讨论写作的一些灵感,每当老古在我纷乱的思绪和酒后的只言片语中发现值得挖掘的灵感,就会说“你应该把它写下来”,我那时几篇颇为得意的作品都是靠了老古敏锐的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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