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读了苏轼一首诗歌,好像在中学时代的课本上也出现过,但时隔了多年之后,再次看到这篇小文却让我产生醍醐灌顶之感: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我现在想象着月光下的空明澄澈,感觉自己忽然看到了做一个闲人的乐趣与幸福。试想那月色如水,两个人边走边说些闲话,仿佛一切美好舒适都涌到了心头来。或许有些风景和心境,只在闲下来时,才会猛然闯进眼睛和心灵。
以前年少无知一直把“闲”这个字误会了很多年,我发现它代表着的,并不仅仅是消极的自我放逐。还有一种闲,能与忙相得益彰,互不为敌。
我想所谓张弛有度收放自如,说的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但我发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许多人,不能容忍停下来的自己包括以前的我。
或许我们这部分人,有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把忙碌等同于努力,把闲视为懒。一停下来,遏制不住的罪孽感便密密麻麻生长起来。总是隐约觉得自己会变成偷懒的兔子,在不知不觉中,被缓慢的乌龟迎头赶上,输得彻彻底底。
之前我也记得,有一句这样的话,就是大概说“千万不要让努力感动了自己”,据说许多人看见自己的影子,包括那一刻正在盲目努力的自己。当时是夜里十二点,我还伏在台灯旁背各种单词,笔记,只觉得自己好勤奋、好努力。
到了周末,有人邀我爬山逛街时,我总会因为作业没做完而婉言谢绝,继续把自己扔进密密麻麻的文字里。然而春光大好,渴望撒野的心始终在蠢蠢欲动。犹豫和纠结时时浮上心来,书本文字似乎也开始跳动,搅得我无法安神。
等到天黑下来时,字没写几个,人却弄得精疲力尽。这或许也是一种普遍的病,我们总会不由自主地把闲看成一种罪过,哪怕疲劳状态下的忙碌毫无效率。
我想繁华世界里的芸芸众生,哪一个不像旋转的陀螺?松懈就意味着一头栽倒,忙忙碌碌,似乎就是凸显存在价值的重要标准。
但或许形成这样的观念不是我们的错。因为毕竟我们从小接受到的教育,都是要与时间赛跑,要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起来,才不至于为虚度光阴而悔恨,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尤其是在今天这个高速运转的现代社会里,人们习惯用名利来定义成功,时间也成为一种不可再生资源,浪费即可耻。我们不得不把匆忙活成了常态,早就忘了花儿几时开,月儿几时圆。
一停下来,罪孽感便扑面而来。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警醒着你奋斗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但换个角度想我们大部分时候的焦虑不安,其实都源于身体与灵魂的不同步不对等。有句话说,忙是治疗一切神经病的良药。可我觉得,闲也是缓解焦虑症的一剂灵丹。
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时,心也会慢慢静下来,渐渐也就看得见花开了、月圆了、风起了。眼里有了风景,天地万物都生动,生活的底色自然也润泽起来了。生而为人,我们需要看看花喝喝茶,去做一些与活着无关的闲事、美事。
在我看来生存与生活之间,隔着的或许就是一些适度的闲。前者在忙碌里求名利,后者却懂得在夹缝里寻美好。关键只在于正确处理忙与闲的关系,把闲控制到合适的频率与长度。
我们需要一些光阴虚度,正是为了让落后的灵魂循着幽香,慢慢地找回来、跟上来…
偷的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