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写的是我上初三时的数学老师,我至今都没有忘记他,在有关初中生活的回忆中,关于他的片段都特别清晰……
第一次听他讲课,是在初二,他代我们数学老师上了一节课,大概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中等个头,偏瘦,唇上两撇不太浓的八字胡,头上有些谢顶,实在称不上帅气,但他讲课很有激情,板书也很有力,写字时身体随着手臂有节奏地抖动,他在讲一道几何证明题,需要做辅助线,听着他激情的讲解,我的大脑却在想另外的事——我确定我有一个更简捷的思路,短暂的犹豫之后,我举了手,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他露出赞许的微笑,也许就此他对我有了印象吧。
初三第一节数学课,不经意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他!心中有了小小的激动,这节课上,他又提问了我,而且是喊着名字,我的心里自然美滋滋的。然而,班主任并不能体察民意,偏偏选了我当语文科代表,又因为他就是教语文的,我也不好意思求他调换,万一他认为我对他大不敬怎么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劲学数学,我的心里仿佛长驻着一双目光,那是数学老师的赞许,还有期待。
时间久了,大家慢慢发现,数学老师虽然教理科,但决不是一个只会做题讲题的木头,相反,他很有情趣,或者说,比较文人气,那时,每节课前我们都要在文艺委员的带领下唱歌,其他老师就是听听而已,或者根本没听,有时还为了多挤点讲课时间,中途打断我们的“鬼哭狼嚎”。只有数学老师每次都认真地听着,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带着一起笑意,一副很陶醉很享受的样子,有时遇到他特别爱听的歌,比如当时很流行的《窗外》,他会让我们唱第二遍,第三遍,我们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褒奖似的,唱的越发卖力,还有一次,文艺委员领唱了一首新歌,好像是《流星花园》的主题曲,数学老师听完一遍还要听,于是下边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女生就把歌词递到他手里了。
愚人节到了,数学老师是唯一一个我们愿意捉弄也敢于捉弄的老师,上课铃响起,他刚站上讲台,一个胆大的女生跑上去告诉他办公室有人找,数学老师颠颠地一路小跑出去了,班里早已笑成一锅粥。几分钟后,老师一脸茫然地回来了,这才看见讲台桌上的字条“愚人节快乐”,后面附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在大家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中,老师选择了淡定,淡定地开始讲课,没有收到预定的效果,大家多少有点小失望,不过,没有被批,也算是小幸运吧。直到很多日子过去,有一天不知道因为什么话题,老师忽然撂下一句“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们,要不然那天我也不会被你们忽悠,白跑了一趟”。数学老师藏得真深啊,不过这也证明他心里是有我们的,不是吗?
毕业前夕,班里盛行写同学录,我的同学录上已经写得满满的了,只有开篇的几页是空白,那是留给老师写的,虽然心里有着强烈的愿望,我却不敢,初中三年,我私下里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任何一位老师,更不用说写同学录这种被老班看作是不务正业的事情了。我就这样被这个念头折磨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在好友的鼓励和陪伴下去找了数学老师,那是晚自习下课后,我俩在回宿舍的路上拐上了教师公寓,小心脏紧张得都快要跳出来了,敲门,递上同学录,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老师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说先放他那,写好了让我来取。几天后一个早晨,有人告诉我让我去拿同学录,我跑着过去,数学老师把同学录还给我,还对我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因为过于激动,我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同学录上写的那几句话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聪明和资质你都具备,愿你用汗水浇灌出成功的花朵。待到金榜题名时,我们共同笑”,下面还留了电话。当时我想,等我考上了一高,我就打这个电话,告诉老师我考上了。不久的后来,我果真考上了一高,再回校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恰好碰上了老师,他拿着我和另外一个同学的通知书仔细看了看,对我们表示祝贺,既然已经当面告知了,就没有再打电话的必要了吧!那就等考上大学那天,给他打电话报告喜讯吧,可惜,高考发挥失常,考了个不入流的二本,无颜再见江东父老。那个电话号码,始终没有拨出的机会。上大学期间,每次回家,都要经过初中所在的镇上,我没有勇气再踏进初中的校园,说不清因为什么,可能是它太小了,随时都可能迎面碰上昔日的老师们,唉!开口第一句要说的什么呢?性格内向的我实在不想给自己出这么大个难题。可是,我多想在镇的南头下车后,在走向北头转车的那段漫长的路上能惊喜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一定会毫不犹豫走上前说:“这么巧啊,张老师,还记得我是谁吗?”我一定不会缺少这份勇气,因为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我希望你们毕业以后,将来的某一天,不管在哪里遇见我,都不要一低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而是可以走上前来,跟我打个招呼,这就是我做老师的一点小心愿。”我真的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可是那条路我走了四年,却一次也没有碰见老师,也许他早已不在那个学校教书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大学毕了业,读了研,做老师也将近五年了,我还是会时时想起我初中的数学老师,当年的我觉得他和其他老师不一样,却说不出理由,现在我似乎明白了,因为他的真性情,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他的学生,他都投注了一份“真”在里面。每当站在讲台上,面对下面的学生时,我多想时光可以倒流,我又变回到当年的那个胖胖的,带着眼镜,有些腼腆的女生,听老师说一句“我们初三了”。有次上作文课,题目就是《我的老师》,我可怜的小乖们一脸苦大仇深,抓耳挠腮,笔杆都快咬断,我多想跟他们讲讲我的老师呀,我多想告诉他们,在这十几年的学习生涯中,能认真地记住几个对自己有影响的老师是多么幸福的事,毕竟,在人生中最单纯最美好的岁月,有良师为伴,就如在混沌未蒙的心灵里点亮了一盏灯,在灯光的指引下,我们的回忆才不会迷路,在灯光的温暖下,我们的生命才不会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