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日早上很早就醒来了,尽管事先知道解除隔离手续是很简单的,但我仍然十分紧张,心跳得厉害,好像是要接受很严峻的考验。是不是真的没问题了,可以把自己放出来了?一大早我又给呼吸科的医生朋友打电话,自述无发烧、无咳嗽、无气喘,但有一二三不适,朋友说你这个三点与那个病毒没有关系,我这才把心放下踏踏实实迎接社区工作人员的到来。
这个如此盼望着的结果,并不仅仅是在《解除医学观察告知书》签个字,更是真真切切地告诉我,冒着风险一路走来,终于平安了!从此我就会统计到已解除隔离医学观察多少人那个很大的数据里去,社区把护照和身份证交还给了我,我的健康码从橙色变回绿色,可以自由通行了。
我10日从美国回来,所在地还没有强制要求集中隔离,我是居家隔离观察。女儿她爹比我早回来半个月,他一直在上班。所以,在家里一个独立的区域,一扇门把我与其他区间隔开,房门上贴了一张粉红色的纸封条,门边一张椅子上放着一个轻巧的监控摄像头,社区工作人员可以24小时看到我这个房门打开的情况。
这样的隔离措施正好符合我与孩子她爹严格划清界线的想法,所以觉得非常好,很心安。我只有一个愿望,只要身体没事,其他都是小事,都能克服,整个人就欢乐了起来。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平日里那么多的繁文缛节,那么多的家务,不去做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我这个平时勤劳得像蜜蜂一样不停歇的人,强制休息不用劳心去安排生活,而是生活很简单地被安排。每天的任务就是一日三餐,最重要的事是喝水,时间奢侈得豌豆一颗一颗数着吃。每天手洗一下内衣和袜子,像我的母亲辈那个时候一样外衣可以很多天才换。
但睡懒觉是不行的,我们在各自区域起床、洗刷,他匆匆忙忙赶上班,我也不能慢悠悠,得趁热把早饭吃了并把中饭拿进屋。他叫我一声,告诉我牛奶、鸡蛋、面包放门口圆凳上了,等他走开了,我打开一条门缝拿进来,开门的时候我不说话,他在离我最远的对角处小心翼翼看着我,好像我是他养着的一个容易受惊吓的宠物。我每拿一样东西都会把门关上,门缝的大小由那张封条的宽松程度控制,并不影响我拿东西。接着他把中午的菜和水果放下,剥皮水果的选择很少,所以基本上是丑橘,丑橘的柄特别长,直直地立着,还有绿叶。
我们不视频,有事就打亲情网免费电话,直到周末和女儿三方视频,才见到。尽管看不见,可我经常问他,我回来有伴吧,他说有伴。我们电话里讨论我的中饭问题,问我想吃什么,我说豌豆、胡萝卜、精肉……还没说完,他说那不就是想吃豌豆饭嘛。恍然大悟,然后电话两端哈哈大笑。因为我一直喜欢吃豌豆饭,而平时却很少烧,不经意想出来的搭配却原来是经典。
我房间里放一个电饭煲,大米和糯米,每天晚上他把精肉烧好,剥好豌豆,胡萝卜切成小颗粒,有时是笋、土豆、南瓜什么的,但豌豆每天都有。放在冰箱,就是一盘净菜,第二天早上给我。我加点糯米拌起来,按一下电饭煲,就做成招牌豌豆饭了。没想到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每天能吃到这么喜欢的东西。情不自禁会歪一下头笑起来,听着《同桌的你》“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青葱岁月恍惚就在眼前。
我独立的区域是南北两房套间,我和往日一样依然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和人,只是这段日子不出门别人看不到我。邻居们把被子暴晒在太阳底下,衣服一串串挂着,阳光穿透每个衣角。有的人家去年冬天的柿子还缀在树上,黄澄澄地映在别的树的绿叶间。那个原来抱在手上的娃,两个月不见已经蹒跚学步了。春意越来越浓了,如果没有逆行者们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化解冰霜,哪有我们静享春暖花开,哪有日日平凡的守候和期盼。
我可以如此安然地站在窗前,看着女儿她爹去上班穿着长风衣,原来是为了挡病毒,现在疫情防控级别下降,风衣的扣子也解开了。他快速走去,风衣被翩翩吹起,我感觉好像看着儿子去上班。天天戴着口罩,他以前只有每年喷杀虫剂的时候肯戴。晚上下班回来,转角快到家时,会给我打电话,大步紧赶气喘吁吁。很多的时候下班迟,天黑了才回,我窗帘已经拉上了,还说我怎么不看他。
疫情之下,回家的程序有点麻烦。我在房间里隐隐约约听着估摸他的动静,先消毒带回来的东西,然后洗澡,再烧饭。我会大声说一句,别着急慢慢来,自己则继续悠闲地靠着椅背脚翘床上看幽默小品。晚饭经常是7点多才吃,开饭前他到我门外说:“还有5分钟吃饭。”以前他是提早15分钟告诉我开饭,让我做好准备因为我在干别的活。我想现在还用预通知吗,我分分秒秒都可以站起来吃的。
因为开饭迟,有时候他饭菜放门口时说,让我先吃,他要回几个工作上急的电话。等我发现没给筷子,却已经听见他开始打电话了,我又不能打断他,就贴近门等着,听着电话抑扬顿挫的,没有接近尾声的意思,当听到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已经10多分钟过去了。大部分时候是同时吃的,我在里屋简单餐盘,他在餐厅暖锅热气腾腾,我寒暄式问他是不是喝点酒,他说喝的,白酒能杀病毒,每天晚餐喝三小杯。
菜总是给我太多吃不完,而后来知道他留给自己的有时候很少,如果有两条鲫鱼,一人一条,如果只有一条而且不大,那他自己只留一个鱼头,有时他甚至没有蔬菜。我说你这么讨好我干嘛,他说你都不能自食其力了,还我讨好你,我不管你就没的吃,我说社区肯定管。想起平时和社区一点联系都没有,社区的名称都不是很熟,但这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有个组织。
每天窗开得很大空气对流,柜面和地上积了很多灰尘,我走来走去的地方,走出一条很明显的路。上个周末他把家里其他地方的地拖了,准备迎接我出去。说只是到时候我自由了,他不自由。隔离的日子,他自主权很大,除了我呆的房间外,都是他说了算。等我出去了,他的权限自然要降到原来水平。
我每天把自己像熊猫一样保护着,害怕出现什么症状,任何症状都会让人担心,哪里都不能不舒服。不能吃辣,不然喉咙痛,她爹说我闲着问山核桃吃不吃,我说这种干货怎么能吃呢,吃了喉咙干会咳嗽的。尽管气温升了,但衣服还加了一件,怕感冒发烧。
每天早晚两次体温报给社区,但中途我会无数次顺手拿起来量,用华氏到摄氏的转换器算出36度多。从来不敢测太阳穴的温度,因为那里血管多,温度高。经常查询同乘确诊情况,害怕突然电话响起告诉我航班上有人确诊。有症状担心,无症状也不放心。我给四个做医生的朋友打过电话,自己疑病症严重的时候,忧虑病毒风暴突然来袭的时候,打了电话医生说不会是的,才放下心安耽几天。
我出阁后做的第一件家务是把呆了14天房间的桌面地面擦了,擦窗台时一只很小的瓢虫粘到布上,一般来说它会随着洗布的水流冲走,但这一次我让它回到地上,人生不易,虫更不易。
庆幸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可以用手机写东西,隔离的只是空间,其他都在线。这些天大都阳光灿烂,但若阴天和雷雨,只要心中温暖欢乐没有恐惧,便是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