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52、抛爱侣出尘归古寺 骇暗夜阴风啸山庄

《潇剑游侠》52、抛爱侣出尘归古寺 骇暗夜阴风啸山庄

陈少华 著

张绵起身道:“求大侠,在下张绵。有一言相告。”群雄一听其名,都是肃然起敬,登时间鸦雀无声。

求君正浑身一震,正容道:“张大侠名满天下,求某钦敬久仰已久,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幸会幸会。”

张绵道:“求大侠,如今汉民振奋,四海沸腾,大变转眼在即。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已任。好男儿便应志存高远,为国家为民族抛头颅洒热血万死不辞。张某对求大侠一直敬仰,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如今相见,正拟要携求大侠之手成就一番大业,岂知求大侠竟要遁入空门退隐江湖,真是令张某百思难解,实在替你深感惋惜之至。望大侠三思而后行。”

求君正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沉声道:“张大侠一番话慷慨激昂,令人警醒。求某深自愧之。只是求某委实看破红尘,四大皆空,心如止水,再无当初吞吐天下驰骋九州的雄心壮志,实是汗颜无地。”说着深深一躬到地。

张绵叹了口气,复又坐下。心道:“此人已全无英雄气慨,当真令人失望。”群雄都寻思,这求君正名闻寰宇,一个想当当的豪杰英雄,领袖中原武林,威风赫赫,谁敢不敬?究竟是为何突然如此一撅不振心灰如死?委实令人费解。

求君正向一个家丁道:“请师父出来。”不多时,从内堂走出一个老和尚,身穿着大黄百衲团绣袈裟,足蹬黑缎灰底僧鞋,方头大耳,白眉善目,双手合十,宝相庄严,面色慈宁安谧,沉静如水。群雄一看,正是五台山住持空性大师。求君正下跪道:“师父,求您为弟子剃度。”

空性大师道:“阿弥陀佛,求施主看破红尘,老衲百般劝谕,仍是执意要出家,既如此,老衲便给施主剃度。”一个小沙弥上前来,捧了一盆清水和一把雪亮的剃刀。

求君正双膝前移,虎躯向前,低下头来。空性大师拿了剃刀沾了清水,便要动手。

正在此时,外面一声娇叱:“且慢。”众人一看,门外走来几个绿衫侍女,拥着一个头戴斗笠面纱的女子进来。这女子身穿白纱蝉冀百褶长裙,身形窈窕,体态纤柔婀娜,娴静时若娇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娉娉婷婷,袅袅依依,虽然薄纱所罩,看不清其面容,但当是一个绝色女子无疑。她手里执了一柄嵌宝紫柄青弘剑,一字一句地道:“夫君,你真的要抛下妾身,遁入那空门么?”群雄一听,此女子果是求君正的妻子董音。要知董音号称江湖第一美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心中都想:“要抛下这么漂亮的老婆出家,真不知这求君正是哪根筋搭错了?若是我,情愿死在这美人的怀里。杀了我也不作和尚。”

求君正头也不回,道:“师父,动手吧。”空性大师道:“求施主,还请三思。这位女施主显是对你情深意重,你却莫要辜负她的一片心意。”求君正断然道:“师父,我意已决,断无更改之理。”

空性大师叹了口气,道:“既如此,老衲便给你剃度。”他伸出青筋暴露瘦骨嶙峋的手,将剃刀附于求君正头发上,开始动手。

董音长剑已出,青光一闪,向空性大师刺去。这一剑轻妙曼绝,姿态优美,又杀机重重,后招不绝,端是厉害。群雄都是喝彩。都看那空性大师如何抵敌。

空性大师身形不动,手中剃刀闪电般一转,正搭地剑身上,向外一卷,董音身形飞出,娇叱一声,左掌拍出。空性大师伸掌接了她一掌。董音只觉一股极柔和极雄浑的掌力传来,她身形向后飞去,在空中翻了一个斤斗,却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并未受伤。几个侍女忙上前扶住。她已知同这位高僧功力相差太远,而丈夫仍是直挺挺地跪着,毫不上前相帮,心中气苦,泪流如雨,黯然道:“夫君,你,你当真丝毫不顾念我们夫妻之情么?”

求君正闭着双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摇了摇头,道:“你走吧。再也不用来找我。”董音一跺脚,猛地回身,带了几个侍女出去,只在空中留下一片淡淡的清香。她虽走得远了,还是有好些豪杰情不自禁地远远看着,都寻思:“如此美女,若能得而为妻,真是死而无憾了。她对这求君正如此情深义重,求君正却对她无情无义,不知怜香惜玉,当真是一介武夫,毫无人情可言,如此艳福却不知享受,身在福中不知福。”心中都暗暗替那女子婉惜不平。

空性大师道:“求施主,老衲这便下刀了。”求君正点头道:“请师父剃度。”空性大师执刀轻轻刮了几下,求君正立时变成一个光顶。群雄都是嘘吁不已。一代大侠,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却一念之差,抛下娇妻,遁入空门,当真令人可叹。

空性大师道:“老衲便收你在门下,赐你法号‘兰竹’。从此你须要一心向佛,遵守佛门戒律。戒杀生,戒诳语,戒淫邪,你可都能依从?”求君正磕头道:“弟子一切遵从。谨执佛门清规戒律,不敢有违。”空性大师道:“你且起身。”求君正道:“谢师父。”一个沙弥递上一件袈裟给求君正披上。空性大师领着几个沙弥退到后面。

求君正双手合十,高声宣了个佛号,道:“诸位施主,从此我便是兰竹和尚,请众位不要叫错了。阿弥陀佛。”他施了一礼,众人皆是摇头叹息不已,又觉古怪难言。

兰竹和尚道:“贫僧本欲留诸位用过晚饭再走。怎奈贫僧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对这些凡事俗务再无兴趣。各位请便吧。”竟是连饭也不留了。群雄自是不便久留,都觉无趣,摇头而去。张绵也觉无奈,向柳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回去吧。”一行人走出府门,向涂家庄而去。

一路上风清愤愤地道:“那姓求的好不晓事。那女子可真是可怜。羽哥,你怎么看?”肖羽道:“那求大侠不应抛下妻子不顾。他自去当他的和尚,若能带上他妻子便好了。”风清摇头道:“佛门清静之地,哪有女人的容身之处?当了和尚,就不能接触女人。”肖羽笑道:“我反正不懂佛,清清你大可放心。”风清微微一笑,道:“我才不担心呢。谅你也不至于此。你要是敢,我就一剑杀了你。”两人情话绵绵,渐渐落在后面。肖羽见无人注意,正色道:“我情愿让你一剑杀了,也决不抛下你。”这句话说得真诚恳切,风清心神一荡,依在肖羽肩上,轻声道:“哪怕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是吗?死后还有鬼魂的,我们的魂也不要分开,好吗?”肖羽笑道:“对,定要如此,永不分离。”风清甜蜜一笑,两人紧紧相偎,可闻各自热烈的心跳声,一时间只觉快乐无比,浑身热烈欢畅。

舒吉与姚庸见两人落在后面情意绵绵相偎相依,早就大感不耐。舒吉叫道:“大家快看,那两个人在亲嘴呢。好不知羞。”众人登时回头向肖羽和风清瞧去。两人大觉羞郝无地。风清面色潮红,柳眉倒竖,怒道:“舒吉,你再胡说,我便要你好看。”舒吉吐了吐舌头,哈哈一笑,大是得意。

姚庸道:“你别瞎说,我看见他们只搂得紧紧的,亲嘴可不一定。”舒吉道:“搂那么紧还能干什么?第一是亲嘴,第二是脱衣裤。难道不得一步一步来?”姚庸道:“那也不一定,我看先脱衣裤再亲嘴也很平常。”舒吉道:“这两个人又没脱衣裤,只可能是亲嘴了。”姚庸道:“别人亲嘴,你莫非妒忌?”舒吉道:“我不是妒忌,我是不舒服。”姚庸道:“不舒服就是妒忌,你又何必掩饰?”

舒吉怒道:“胡说八道。那肖羽长得也没我帅,口才也没我好,身材也没我这身精壮,我何必去妒忌他?他应该妒忌我才是。再说,我有老婆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呢?我看,是你忌妒。”姚庸不悦道:“肖羽年纪也没我大,医术也没我高,身体也没我好,我何必去忌妒他?”舒吉笑道:“你别当我不知道。每次我跟肖羽拉了风清的手,你就不高兴。没人来拉你,你就气得胡子发抖,哈哈。好笑之极。”姚庸怒道:“谁象你那么无耻?每次也不问人家姑娘同意不同意,就把她的手抢过去拉住。我堂堂赛华佗深孚众望,哪个不服?靠的是以德服人,可不会象你一般无耻。”说起舒吉的厚脸皮,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舒吉也是大怒,道:“我自拉她的手,关你屁事?你的臭手便是倒贴我十两银子,我也不拉。”

姚庸气道:“你臭小子作的好事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向涂潜海道:“涂庄主,这个姓舒的小子每次吃酒席,都在下面放一个油纸包,将好吃的东西全偷包起来。可耻之极。他这两天把庄子里好些东西都偷来藏起,一个砚台,一幅画,一个玉瓶。你一查便知。”

涂潜海面色微变,心下甚痛,尴尬地一笑,向舒吉道:“舒大侠,不知赛华佗姚先生所说是否为真。”舒吉心中暗暗叫苦,道:“他全是瞎说。我青面大侠何等样人,岂会作此偷鸡摸狗之事?”姚庸冷笑道:“嘿嘿,你自以为作得机密,岂知我都瞧在眼里?涂庄主,你只去西北小院左厢房床底下一翻,即可找到他偷的东西。”涂潜海松了口气,喜道:“多谢姚先生指点。”

舒吉心里痛骂不休。恶狠狠地横了姚庸一眼。姚庸颇是得意,哈哈一笑,心情畅快之极,自觉怨仇已报,夫复何憾?人生最快乐之事,莫过于此。舒吉暗叹,只怪自已平日行事不机密,反为这老头所乘,颜面丢了还在其次,那几件东西若被搜去,那再别想拿去换零食吃了。人生最痛苦的事,有甚于此乎?不由丧气。

不多时到了涂家庄,整治酒席,舒吉不再偷肉食进油包,只是放开肚皮大吃。吃得肚皮圆滚,再装不进一点东西才罢。当晚回房歇息。一夜无事,第二日张绵对涂潜海道:“涂兄弟,你且将东西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便出发,带你去福建铁山日月教总舵。”涂潜海多日来只盼这一句话,自是大喜。忙四处收拾东西,该带的不该带的都包好裹紧,不让丢了一个。

当晚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如铅似墨,叠叠重重,压天盖地,狂风卷地而来,吹得树倒瓦散,飞沙走石。四下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忽地一个闪电,将野外一瞬间照得通亮,接着是一声惊雷地头上暴响。舒吉一见晚上阴沉得可怕,便死缠着跟风清住了一间。肖羽本绝不答应,见舒吉橡皮糖似的紧粘不松口,他只得放风清去。又不放心,干脆将姚庸一个人留在室内,也跑过去陪他两个。舒吉见他来了,也是甚喜,道:“多个人多个胆。今晚好可怕,你们都得保护保护我。只怕有恶鬼要来吃人。”说着脸色发白,浑身直抖,大叫一声,便用被子将头蒙住。

风清心想将姚庸一人扔在那,不知那倔老头有多生气呢。便要肖羽将姚庸也弄这屋里来。肖羽去了一年,姚庸正嘟着嘴在那气哼哼地自言自语,肖羽知他脾气,不由分说,将他架起便走。姚庸怒道:“臭小子,你想打劫么?”肖羽笑道:“哪里哪里,把你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是清清让我来找你。”

姚庸哼一声,道:“还是那小姑娘有良心。姓肖的小子,你有福气,找了个好媳妇,今后有你的福享了。”肖羽脸上一红,心中也是欢喜。

忽地一个惊雷打到,震耳欲聋,吓得舒吉浑身发抖,在被子里头嚷道:“恶鬼来了,不要来找我。”他已经听得庄里的家丁说起那日在大门口所见的恶鬼,白面獠牙,长发长舌,来去如风,无影无踪,可怖可畏。且据说这里涂庄主认定那恶鬼不久即会来索命,故这里聚了多位高手保护着这涂庄主。舒吉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此时电闪雷鸣,狂风呼号,乌云翻滚,显是那恶鬼来索命的先兆。只把他吓得三魂去了两魂,七魄只剩下两魄,在被子里歇斯底里的叫唤。

风清皱着眉头,道:“羽哥,听说那恶鬼最喜欢吃尖叫发抖的人了,你知道为什么吗?”肖羽信以为真,奇道:“是吗?这倒不知。为什么呢?”风清道:“听说尖叫发抖的人肉最鲜,所以鬼都喜欢。反倒是象姚伯伯这样不惊不怕的人,鬼见了就绕道走。”姚庸大是欢喜,笑道:“老郎中活了六十年,什么没见过,区区小鬼,可吓不到我。那鬼若是不来便罢,若是撞在我手里,少不得把它捉了活埋。哈哈。”他满是豪情胆气地笑几声,撸了袖子,似是等鬼来了好打上一场。

这下舒吉听得清楚,登时不敢叫唤了,可仍是抖个不停。他哀求道:“快快,把我绑在床上,这样我便是想抖也抖不了。”风清笑道:“那怎么行?那鬼若是来了,我们尽可以跑,你却怎么办?岂非留在这里喂鬼?”舒吉如丧考妣,颤声道:“那该怎么办?”风清道:“你只别再叫唤,那鬼若来了,我们几个先去喂了鬼,鬼吃饱了,自然就不会再吃你。”舒吉一听果然不错,大喜道:“便是如此,多谢多谢。”忽又觉不妥,道:“那你不是被鬼吃了?老郎中和肖羽小子让鬼吃了还不打紧,你可不能让鬼吃了。”风清笑道:“为何?”舒吉道:“你要是让鬼吃了,那就一点也不好玩了。我也觉没劲得紧。”

外面风声怒吼,中间夹杂着虎啸狼嚎之声,几只离群的大雁忽地从天上直栽下来,浑身焦黑如炭,竟是让雷电给击中。一群乌鸦鸹鸹怪叫着四散奔逃。这时乌云越来越厚,压在天空顶上,似是随时要撞下来将大地万物挤压成齑粉。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时而便在头顶上炸响,让人心惊肉跳。肖羽也不禁暗暗心惊,握住风清的手道:“清清,你怕么?”风清微微一笑,摇头道:“以前我是怕的,听到雷声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我比以前好多了。”肖羽道:“为什么?胆子突然变大了?”风清道:“因为,因为……”她却不往下说了,俏脸红扑扑的,双眼熠熠生辉,含情脉脉地看着肖羽,心道:“我的傻哥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肖羽忽然恍然大悟,说道:“哦,我知道了。”风清含羞笑道:“你明白了什么?”

肖羽道:“必定是姚老前辈说他能捉鬼,所以你就不怕了。”风清又好气又好笑,跺脚道:“你,你笨死了,不跟你说了。”便过去拉了姚庸的手,道:“姚伯伯,他这人是不是很笨,讨厌。”姚庸笑道:“小姑娘喜欢这样的臭小子作情郎,老郎中有什么办法?”风清含羞带笑,嗔道:“不好不好,来拿我取笑。”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凄厉之极的怪啸,由远及近,初时尚在数里以外,转瞬间便似已到了近前。肖羽惊道:“这人好快的身手。”手里提了剑,便要出去探个究竟。风清面色一变,急道:“你不要出去。”肖羽道:“不行,我得出去看看。不会有事的。”风清无奈道:“好吧,我便陪你一块出去。你既不怕,我又怕什么?”两人遂携了手,出了门。来到院子中。

狂风将两人的衣衫吹得四散乱摆,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不时的霹雳闪电,才能偶尔看清外面。只见远山黑黝黝的,其势峥嵘,空中的乌云如同重重的铁板般一尺尺地向下压来,时而幻作狰狞的恶鬼,时而化作凶恶的猛虎,张牙舞爪,便似要直扑咬上来。风清不禁害怕,紧紧籑住肖羽的手,道:“羽哥,好可怕,我们去找张大侠柳帮主吧。”

那凄厉的啸声越来越清淅,宛如万马奔腾般迅捷,其怨愤可怖之意,令人心惊胆战。闪电一过,立时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摸索着向前走去。

涂潜海早已面无人色,怔怔地一句话也不说,口里喃喃自语,时而怨毒,咬牙切齿;时而恐惧,浑身发抖。

张绵听那人发出如此可怕尖锐的厉啸并能行进得如此迅捷,已知是那大魔头赶到。眼见转眼间就是一场生死大战,不仅事关两派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武林命运与兴衰,心情都是十分沉重。那地煞数十年未曾涉足江湖,甫一出现,果然令人心胆俱丧。

张绵和柳兴都是名动江湖的武林领袖,正邪不两立,自是责无旁贷,要与那魔头拼个你死我活,倒也并非是为了要保护那涂潜海。要知两人手掌江湖牛耳,怎能为一人之命而轻易拿帮派的生死存亡开玩笑?但是若不尽上全力与这地煞血拼一场,力争将其消灭,那江湖从此再无有宁日。地煞隐伏潜藏二十多年来,一朝间重出江湖,必定准备充足,能不能一战而胜,两人均是心中无底。

柳兴咬牙道:“好恶魔,在这个月黑风高之夜来袭,果然绝妙。只是要将我江湖两大帮派一网打尽,嘿嘿,怕没那么容易。等老叫化抓到那魔头,必定将他剥皮抽血,受尽痛苦。”他听着那尖锐的啸声在狂风中卷来卷去,哪里还能沉住气,如受伤的狮子般来回冲撞地走来走去,口里喃喃咒骂。张绵面临大变,一丝不动,手里提着一柄长剑,面色沉稳如昔,五官如同刀刻石划一般棱角分明,坚毅有力。一干英豪本已慌乱,见了他镇定如恒,都是一松,心中好似有了底般。

日月教与丐帮的高手已经各自披挂停当,每人脸上神情都不一样,有强自镇定的,有恐惧的,有的并不畏惧,有的充满仇恨,有的满是兴奋激动,跃跃欲试。

肖羽与风清在黑暗中摸索着赶到。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惊天动地的巨雷忽地在头顶上炸响,令人胆颤心惊。风清面色惨白,娇躯一抖。肖羽将她紧紧搂进怀里,道:“清清,别怕,有我呢。”

风清定下心神,伏在他的胸前,嗔道:“你呆会可别逞英雄。你别抛下我一个。我怕。”肖羽心神一荡,道:“好,我答应你。”风清一喜,用小嘴在他胸前轻轻咬了一口。肖羽浑然未觉,紧张地盯着前方。耳边风声雷声、乌鸦不祥的叫声、远山上野狼虎豹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更和上那仿佛穿透一切、尖利凄楚的啸声,惊心动魄。饶是他一向万事不在乎诸事无畏惧,此时也是面色惨白,一颗心怦怦乱跳。

那啸声忽地在不远处停住。不移时,一阵怪笑声传来,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宛如从阴暗黑郁的地狱里飘出来一般,森然道:“余海,你好呀。”涂潜海面色如土,原来他原名乃是余海,后来为了躲避追杀,乃改名为涂潜海。他苦苦担惊受怕二十年,此时大对头便在近前,他自知无幸,将心一横,嘎声道:“是傅恒吗?哈,二十年了,你终于找上门来。我等你好久了。”这么多年来,他抱着能躲一天是一天的念头,东躲西藏,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忽然觉得殊无所谓,一条命而已,要就拿去,那种生活他倒是再也不想过了,只想一了百了,大家干净。是以他已不再惊慌,反倒镇定下来,视死如归,仰天干笑。

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忽地凄厉长笑,道:“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到底没让我失望,还算存了几分胆气。我呆会让你慢慢的死,一点点地剥下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割了你的肉,吸干你的骨髓……”涂潜海面色越来越苍白,忽然歇斯底里发作,直如疯魔一般,向外直冲出去。

张绵与柳兴对视一眼,点点头。两兄弟心意相通,随着涂潜海向那个声音之处如惊雷般直掠过去,迅疾之极。一个闪电打来,张绵已经看得清楚,一个中等身材的人晃晃悠悠地站在前面,宛如立脚不住般,飘飘荡荡,双脚竟似是浮在空中一般。那人头上戴着冲天白冠,身上穿着全紫缁衣,尖尖的长脸,长发在狂风中四散乱舞。三人均瞧准了方位,联手六掌齐出,向那人打去。

要知此三人均是当世顶儿尖儿的绝世高手,这一击之威,直可惊天地动鬼神,一时间风沙大作,多颗合抱粗的大树被劲风连根拨起,直飞了出去。无数石块如暴雨般向外打出。

肖羽与风清立于十丈之外远远观战,只觉一阵逼人的气劲袭来,两人均是气息一滞。肖羽暗叫一声不好,用身体护住风清,身体直向外飞了出去,他人在空中,心神不乱,身形一展,落在数丈开外,。只觉腹内如翻江倒海般,郁闷难言。他双手紧紧地抱着风清,急道:“清清,你怎样?”

风清呻吟着,柔声道:“我没事,只是胸口好难受。你呢?你刚才护着我,这一下必定受伤不轻。”肖羽见她无事,大喜道:“我还行。这一击之力惊天动地,料那恶魔抵挡不住了。”风清道:“只可惜天太暗,看不见。你心里必定着急得很吧。”肖羽道:“是呀,急死我了。只盼来点月光就好,能让我见识一下这场殊死的搏斗。这地煞便是我师父来了,也是忌惮的。真不知张叔叔与柳帮主能不能抵挡得住?”

风清劝慰道:“你放心吧,这里日月教与丐帮顶尖高手都在,用车轮战也可,围攻亦成,累也要把那魔头累跨。只是怕他武功比张大侠他们高出太多,车轮战不及施展,那就难说了。”她也禁不住好奇,张眼努力地向外瞧去。只是委实是伸手难见五指,只看见一团人影在飞来飞去,拼死纠缠,乍分倏合,耳中只听得劲风呼呼,飞沙走石。

肖羽心中焦急,道:“只可惜风太大,不然点上一个火把,也可以看得些了。为何他们不点个灯笼上来?”风清道:“这么大的风,灯笼一出来便给吹跑了。再说,这么黑的天,也许对张大侠与柳帮主有利也不可知。所以便不叫点灯了。”肖羽忽地省起,道:“对了,我天山派有一门武功,便是专门用来在暗夜里制敌的,端的是百发百中,所以越是黑暗,对张叔叔与柳帮主越有利。”风清笑道:“那就是了。”

原来张绵果然是这个想法,用天山派的独门暗战绝技同地煞傅恒决一死战。他与柳兴时常切磋武艺,亦知柳兴惯于夜斗,故嘱家丁不必点灯火。偏巧是夜狂风肆虐,方圆几里内一点星火也无,所以当真是一片漆黑,睁眼如瞎了一般。他心中暗喜,施展神功,同那傅恒斗在一起。涂潜海抱着必死之心,虽不惯暗战,但狠冲狠打,全是进手招数,手击处巨石成粉,击地便是一个大坑,端的是惊人。那傅恒虽不惧暗战,否则他也不会挑这个时辰来寻仇索命。但在三个绝世高手暴风骤雨的打击之下,一时措手不及,手忙脚乱,连退了几步。一个疏神,后心被涂潜海拂了一掌,这一掌之力非同小可,登时只觉胸口一甜,显已受了内伤。

他又惊又怒,没想到重入江湖,便遇此劲敌。他一向目中无人,自认天下无敌,所以虽已知涂家庄高手众多,亦是毫不在意,前来寻仇,并不知对方三人中有一人便是广成子的徒弟,一人是他的徒弟,剩下一人乃是丐帮帮主。均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此时恶斗起来,见对方的暗战功夫竟不输于他,甚至尚有过之,真是暗暗心惊。但他一身惊世骇俗的神功,再斗几十招,已经稳住身形,因为已受了内伤,故急运起气息护住丹田,这一来出手便只使出七成力。饶是如此,张绵三人亦渐渐处于下风,形势渐转危急。

张绵三人均知此时正是生死存亡之时,各运起毕生神功绝技,每一掌都足开山裂地,劲风虎虎,惊心动魄。这时乌云渐散,天宇间隐隐露出了几点星光。只见几个黑影在来来回回翻翻滚滚地狠斗,傅恒身形飘飘荡荡的,有如鬼魅一般,在三位绝世高手的掌影脚风中穿来梭去,不时轻忽忽地拍出一掌,去势也看不出多么精妙,劲风也并不逼人,但三人就是觉得极其难挡,往往一个疏失,便给掌风所激,气闷之极,只得后退。张绵知道这傅恒正是达到了武学的最高境界,故能举重若轻,大巧似拙,大智若愚。三人无论用如何精妙迅猛的招式,都被他轻轻松松地避开,他发的每一招,都能将三人击退数步。所幸傅恒初时受了内伤,无法发出全力,否则他们早已败北。

如此激斗了百来个回合,傅恒越显轻松悠闲,张绵三人则气息大滞,身法不灵。

肖羽见状大惊,挥手便欲攻上。风清死死将他拉住,喝道:“你想送死么?除非你一掌打死我,我绝不放你去。”肖羽见她神色惶急,珠泪盈盈,梨花带雨,幽怨满怀,不由心一软,道:“我不去便是。”风清方松了口气,仍是紧紧拉住他的胳膊,不肯放手。生怕一放手他便会忍不住冲上去。

旁边日月教与丐帮高手看得分明,见三人连连后退,显是力不能继,迭遇险招,都是失色,乃齐声呼喝,挥掌攻上,将傅恒围在当中,这一下二十多人围攻一人,令人忆起多年前在青海的那一场恶战,少林方丈设计将傅恒诱出,中原七大门派高手尽出,将傅恒围攻。终于将他打成重伤。日月教与丐帮声势浩大,高手如云,非同小可。傅恒武功虽然已经到了出神入化鬼神莫测之境界,但被这么多一流高手同时出手,也是险象环生。他施展绝妙的身法,在刀风掌影中飘来荡去,有如幽灵,来无影去无踪。

激斗中,傅恒斜斜欺进,一掌向一位日月教高手印去。由于分心制敌,这一掌傅恒只用了五成力。那人双掌齐出,接实了这一掌,登时口吐鲜血,远远飞了出去。

一把钢刀无声无息地冲着傅恒小腿劈到,正是高明的“无影刀法”,在这暗夜之中更是威力惊人。傅恒左足反踢,将那使刀的一名丐帮长老踢得飞了出去。此时两名日月教高手的双掌挟着奔雷之声,已经打到。傅恒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这两人的身后,双掌齐出,两人大惊失色,眼见就要毙命于掌下。张绵大喝一声,奋起神威,斜刺里向傅恒击去。傅恒不敢怠慢,接了这一招。张绵退了两步,面色惨白。傅恒身子一晃,面上现出惊讶之色。脑后又是两柄长剑刺风而来。傅恒见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暗暗心惊。他虽武功绝世,但又怎挡得住如此多高手的围攻?当下不想恋战,脚尖一点,身子向外荡去。

涂潜海势如疯虎,狠拼狠打。他知此时正是消灭傅恒的大好时机,若不趁此除掉这魔头,他今后只能是生活在恐惧之中,再无出头之日。是以高呼酣斗,一招紧似一招,招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这一拼命,武功便无形中增加了一倍。他见傅恒飞身要走,也纵身而出,手中一扬,一蓬透骨钉直射而出。傅恒头也不回,挥袖一扫,那蓬骨钉尽数向涂潜海回打而去,去势竟快了一倍。

涂潜海堪堪侧身避开,身子一纵,跃起三丈多高,双掌居高凌下,向傅恒击去。傅恒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得一闪,便到了涂潜海的左侧,伸手来抓涂潜海。也看不出此招有多么的精巧,可涂潜海这尽力的一避,却不知为何没有避开,正被抓在脖子上。

张绵与柳兴皆是惊呼。傅恒却并未立下杀手,否则涂潜海早已死去多时。涂潜海得到喘息之机,孤注一掷,不顾命已悬于一线,一掌击在傅恒的胸前。

傅恒吐出一口鲜血,尖声冷笑道:“好徒儿,我可不想让你死得这么痛快。”将涂潜海一甩而出,张绵忙伸手接了。见涂潜海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脖子上隐然有五个通红的手指印,暗暗心惊。那傅恒早就如烟般而去,一瞬间没有了踪迹。只是远远地传来一阵尖利的怪笑,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场恶战当真是惊天动地,可怖可畏,张绵一看之下,日月教死了一位堂主,伤了两名令使和一位护法。丐帮死了两名长老,重伤一名长老两名八袋弟子。涂潜海身负重伤,生死未明。他与柳兴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脸上手上血迹斑斑,面色如土,狼狈不堪,全无人样。所幸那魔头也是身负重伤,至少数月内不得出来为害了。

张绵见涂潜海气息微微,死活不知,心下沉吟。肖羽道:“张叔叔,我认得一人,可以治涂庄主之伤。”张绵眉头一扬,道:“此人是谁?”肖羽道:“此人乃是姚庸,江湖人称赛华佗。”张绵喜道:“原来是赛华佗到了。我等久闻其名,此人医道高超,只是听说脾气古怪。不轻易为人治伤。贤侄能让他来为涂兄弟医治,自是再好不过。”

风清见这姚庸果然大有声名,笑道:“张叔叔放心,那赛华佗脾气虽怪,但对我二人却是言听计从。”她来到住的屋里。舒吉兀自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她将赛华佗叫过来,道:“姚伯伯,现在是你一显医术的时候了。”姚庸淡淡地道:“是吗?我却没有兴趣。现在困得很,只想睡觉。”伸了个懒腰,便要去睡。风清笑道:“此人身受重伤,天下只怕除了你,再没有人能救得活。如果你愿意相救的话,或能让他多活几天。”姚庸瞪眼道:“我如要治他,自然是将他治好,只让他多活几天,算什么本事?”

风清摇头道:“不可能,那人伤得实在太重。你只让他多活三天即可,若是治不好,须怨不得你。”姚庸见风清竟如此不信他的医术,大是生气,怒道:“我赛华佗在江湖上鼎鼎大名,誰个不知哪个不晓?我生平别的本事没有,这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针石医术,别人不知,你难道也信不过?走走,便去瞧瞧那个人,我若是治不好他,也不算赛华佗了,从此便改名叫……”那边舒吉接口道:“叫不如华佗。哈哈,你本来是就不如华佗。”他见危险已过,登时精神大振,一骨碌起身。

下回分解

����U��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9,340评论 5 46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3,762评论 2 376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6,329评论 0 32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3,678评论 1 270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2,583评论 5 359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7,995评论 1 27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493评论 3 390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145评论 0 25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293评论 1 29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250评论 2 31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267评论 1 32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973评论 3 316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556评论 3 303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648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873评论 1 255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2,257评论 2 34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1,809评论 2 339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