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50、冷月夜乌云遮寒星 颤栗时危言惊耸听

《潇剑游侠》50、冷月夜乌云遮寒星 颤栗时危言惊耸听

陈少华 著

姚庸见舒吉吓得狗吃屎似的,大是得意。眉飞色舞地道:“那谢星对我赛华佗敬仰得很,待会我自有处置。哈哈。”这下把舒舍吓惨了,忙哀求道:“姚大爷,你行行好,饶了我这一回。我九泉之下也感激你。”

姚庸见他一脸惊恐,甚是可怜,立时将先前的不愉快忘得干净,乃道:“你若早如此,不就结了?放心,我自会帮你。待那谢星来了,我不让他寻你晦气,他便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你且出来。老郎中说到做到,帮你这一回便了。”

舒吉仍是摇头不敢。肖羽笑道:“好了,谢星已经走了。”风清忍笑道:“谢星,你这就走了吗?走好呀。”舒吉这才相信,探出头来一望,才从桌底钻出来,一脸狼狈。他毕竟久经考验,面皮之厚可比城墙,不多时已恢复过来,若无其事,谈笑风生。

风清也甚是好奇,道:“舒吉,你为何如此害怕那谢星?”舒吉面色一变,登现恐惧之色,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这个,这个,不好说,不好说。”死也不肯多说。风清见他怕得厉害,只得罢了,心想:“只待羽哥见了谢星,一问不就明白了?”笑道:“想不到鼎鼎大名威震天下的青面大侠,也有害怕的时候。”舒吉面皮难得地一红,打了个哈哈,道:“那是,那是。天王老子也有害怕的时候。我自是不能免俗。一物降一物。老鼠也能收伏大象。我身为无敌大象,其中所受之苦谁能知晓?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风清见这谢星果是大名鼎鼎,人人忌惮,却成了羽哥的徒弟,也不禁好笑,又深深骄傲。

几人吃毕,一个仆人上前来,领了他们出厅,在庄内走来一会,拐了好几个大弯,到了一个垂柳环绕的院子。风清暗暗称奇,因为这院子离适才的客厅并不远,中间有小道直路,不明白这仆人为何带他们拐了个这么大的圈子?舒吉早叫开了,道:“这却是奇怪,明明几步路便可到的,你却因何带我们绕来绕去?”那仆人不答,舒吉大是生气,手抓住仆人的衣领便要发作。仆人大惧求饶。肖羽拉住舒吉,道:“且休如此。”舒吉方松了手。

那仆人将四人带进院中,道:“这里面是两间房子,你们四位这便住进去吧。要什么就说。”说着畏惧地望了舒吉一眼,怕他又来生事,快步便走。舒吉瞪了他一眼,一跺脚,见他吓得一抖,开心大笑。

舒吉叫道:“好了,只有两间屋。这么吧,我跟这位小姑娘一间屋,老郎中跟肖羽一间屋,便这么说定了。”肖羽一听,甚是失望。他可不愿让风清跟别的男人一块。但既已如此说,也不好反驳,只盼风清或姚庸出言反对。风清也不好反对,心道:“他们若是知道我想跟羽哥住一间,必定要耻笑于我。还是不说为好。”把期望的目光投向姚庸。

姚庸哼一声,道:“凭什么?我要跟这小妮子一间屋。”

舒吉撇嘴道:“那你凭什么?”姚庸瞪眼道:“我跟她先认识的。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舒吉摇头道:“谁都是喜新厌旧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得旧人哭。你这么老,太旧了,小姑娘会喜欢吗?”姚庸大怒,道:“我有什么老?我才五十九岁半,连六十岁都不到。古时廉颇年过八十,每顿尚肉食十斤,饭一斗,上阵杀敌。你难道不知?”舒吉摇头冷笑道:“你又不是廉颇,你是老郎中,自吹自擂是什么赛华佗,我看是不如华佗,差点太远了。”

姚庸大是气愤,道:“你,你,胡说,八道。我是公认的,赛华佗。你不信去江湖上打听打听,谁不认,不认得我赛华佗姚,姚庸。”舒吉嘿嘿一笑,道:“哈,我就不知道。我是听了你说你是赛华佗,才明白原来世上还有一个人敢吹比华佗还厉害。”

姚庸一气之下,嘴巴嘟得老高,当下又决定不再言语。舒吉占了上风,大是得意。当下自作主张,将房间分配完毕。风清见肖羽一脸不甘心的样子,甚是好笑,也就不再反对。加上这舒吉也有趣得紧,正好可以听他讲讲他跟他老婆的趣事,也颇有意思。乃跟舒吉先进了屋。

姚庸却不进屋,坐在外面不动。肖羽同病相怜,垂头丧气地拉起姚庸,道:“姚老前辈,我们两个就在一块将就一宿吧。唉。谁让我们命苦呢?”姚庸气鼓鼓地一动不动。肖羽索性将他抬了起来,往屋里就走。姚庸无法,也只得听之任之。

进了屋,肖羽对风清满心思念。只恨不能在一起。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当真是一时不见,也如隔三秋。睁了眼睡不着。那姚庸兀自一言不发,让他闷得紧,几次逗他说话,姚庸却只是摇头,让他无可奈何。不多时姚庸沉沉睡去。肖羽几次三番想去探望风清,又担心让舒吉笑话,只得强自忍住。

到了半夜,忽然窗外一个声音道:“羽哥,你睡了吗?”肖羽大喜,道:“清清,我没睡呢。”风清低声道:“快,不要惊动赛华佗。我们出去瞧瞧。”肖羽喜不自禁,忙轻手轻脚地出门来。风清一身夜行装,头上戴着黑帕兜,脸上蒙着黑巾,英姿飒爽,潇洒飘逸。肖羽急道:“糟糕,我忘了戴黑脸巾。”风清早就替他准备好了,轻声笑道:“把这个戴上。”肖羽一看,是个黑绸巾,忙围了在脸上,甚觉新奇有趣。

外面星光满天,萤火点点,好一个夏夜,清风阵阵,吹在身上格外的清凉舒泰。空气里泛着一股稻禾的清香。两人一前一后,在庄子内借着夜幕的掩护,悄然行去。

风清道:“我觉得这个庄主大有古怪。你看出来了吗?”肖羽点头道:“我觉得他确是有些怪。只是不知他究竟是怪在哪里。”风清道:“我瞧他这个庄子建造布局,多半来头不小。走路时脚下小心些,莫要中了机关。”肖羽道:“这我也省得。师父也教了我一些。”

两人小心地走着,果见这道路都是依着九宫八卦之机五行相生相克之变而建行,有的为生路,有的则为死路,若是踏上死路,机关一触,不是有暗器打出,便是掉入陷井中。肖羽小心迈步,避开那死路,一个机关也没有触发。若是有不能明了之处,多半风清便思索一番,就解决了。一路上倒也顺利。见前面是一个院子,里面点了几盏灯火,乃偷偷便要潜入。风清轻声道:“不可,只怕有机关。”只见院子前面是一个水塘,上面有三座桥。通到前面的屋。肖羽思索一阵,道:“应该是中间那座桥。土克水,水克木,木克金,中间占着方位,正合五行相生相克之理。”风清摇头道:“这是个八卦之象,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方生八卦,这里是离艮宫位,得占住坎位,从左边进入,方为生门。”肖羽一听,矛塞顿开,道:“你说得对。我们便从左边进去。”

两人上了左桥,果然无事,悄悄地向那排屋舍走进。只听里面多是嘈杂声,显是有不少人在里面议事。两人心中一紧,手紧紧依住对方。到了墙根,向里面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厅内坐了几十个人。当先一个方脸阔口,浓眉大眼男子,却是张绵。旁边坐了柳兴,韩斌,晦怒和尚,恒虚道长,两个手脚重创的汉子,正是那在黄鹤楼上被骆南打败的童峰与季山梁。童峰左臂打着厚厚的绷带,季山梁左足拖着重重的石膏。张绵身后还立着几个面目奇异的汉子,太阳穴高高隆起,目中精光暴射,一望便知武功不凡,身怀绝技。柳兴身边立着几个丐帮长老,个个目光炯炯,精气逼人。

庄主涂潜海便坐在柳兴下首。面上满是惊恐与畏惧。前面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符卦。厅内人人均是面色沉重,显是遇上了极是难决之事。

张绵沉思半晌,方道:“柳兄,你看,这确是那魔头重出江湖了么?”

柳兴沉重地点头,森然道:“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江湖上不知又要有一场多大的血光之灾了。”

涂潜海面如死灰,颤声道:“这种铁卦,据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老魔头一个人才有。竟然在我庄门口发现。小弟不才,接到此卦,登时便晕死过去。”冷汗涔涔而下,显是恐惧之极。

张绵暗暗心惊。这涂庄主武功极高,非常怪异。他其实心中甚是奇怪,以涂潜海的如此惊世武功,在江湖上却一直不肯显山露水,初时想是个性使然,情愿作一个不与人争的隐士。但如今为何忽又要加入这帮派教门之中?岂不是要放弃这数十年的隐居生活?虽然奇怪,但日月教自创立以来,多少成名豪杰应声而至,更有多少无名高手慕名而来,涂潜海一时兴起,要入教一展雄才,倒也并非十分难解。况且日月教能招得如此高手,自是一大幸事。可如今见涂潜海面如死灰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绝世高手的样子?张绵心下是惊疑不定,若果真如柳兴所说,那个大魔头重出江湖,那真是可怕之极了。一时沉吟不语。

良久,张绵沉声道:“涂兄弟,你跟那魔头,到底是何关系?此时,也该见告了吧?”涂潜海抹了一把冷汗,颤声道:“不敢瞒教主。我实是那魔头的弟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个个面上变色。

柳兴冷冷道:“不曾闻得那魔头竟收过弟子。”众人皆是点头。但那魔头既退隐江湖二十多年,作的事自是隐秘之极,他们这些江湖之人如何能够知晓?莫说他收一个徒弟,便是收十个徒弟,只要其徒弟不出江湖为害,江湖豪杰们便莫想知晓。

涂潜海的声音如同是从一个深深鬼域的地洞里发出来的一般,阴森颤抖,让人听之恐怖生畏。他道:“此事埋藏于我心中十多年,从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在我心里压得太久太紧。今日我便说个痛快。”他强自镇定,道:“三十年前,我被地煞傅恒收为弟子。那时我尚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想为自已的武功找个传人,见我悟性甚好,根骨尚佳,便选上了我。后来他被七大门派高手围攻,身负重伤。”

傅恒传我武艺,我很是感激的。他神功盖世,练习的乃是天下第一武学宝典‘玄机乾坤真经’。此真经非同小可,里面记载的功夫神奇绝妙之极,可惜傅恒一直便练不得法,屡屡走法入魔。”

说至此,众人皆是暗惊,张绵点头道:“我也曾听闻此事,那傅恒要说也算是武林百年来一个武学奇才,却练功不顺。便是因为此经被撕去数页之故。是也不是?”那傅恒武功如此可怕怪异,可当年不败真人无敌天下,在江湖上留下的可是清清正正的名声。那玄机乾坤真经记载的皆是内家正宗心法与上层剑术掌法,当年一代武林名宿紫阳真人得到此真经,便对真经里的功夫赞叹不已,可见里面并无邪恶旁门的怪功邪式与旁门左道。可傅恒却练成一身古怪邪异、阴森狠辣的武功,其中大有缘故。

涂潜海道:“不败真人当年写下‘玄机乾坤真经’,因为怕这秘笈落入恶人之手为祸江湖,乃将秘笈里最后几页撕去,另行藏起。撕去的这几页乃是真经总式,十分要紧,若是没有这总式来指导练功,势必走法入魔。”众人频频点头,心中都是暗暗庆幸,多亏这不败真人有先见之明。若是当初没有这一招,竟让那傅恒将真经里的功夫全数练了去,那江湖上岂有宁日?

涂潜海面上渐转惊惧恐怖,显是想到了什么分外可怕之事,颤声道:“那傅恒实是一个武学天才,他百思苦想,想要破解真经总式,不成后,便自已琢磨出了一套方法,来练真经里的神功。他果然找到了一个邪恶的法子,竟将真经里的功夫练得了八九成。只是将正宗的道家功夫练得不伦不类,古怪邪恶,可怕之极,令人见之恐怖。”

柳兴按倷不住好奇心,急问道:“他用的是什么邪恶的法子来练功?”

涂潜海浑身不住发抖,恐怖的神情越发浓厚,忽地大叫一声,向后便倒,竟是晕了过去。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情知必定是那傅恒练功的法子太过诡异可怖,以至涂潜海一想起,便给吓昏。这当真令人惊惧莫名。饶是张绵柳兴如此绝世高手,艺高胆大,此时亦是心中大震,面上变色。

外面偷听的肖羽和风清都是心惊胆颤。风清小脸吓得发白,娇躯直抖。肖羽强压恐惧,挺挺胸,装作毫不害怕的样子,紧紧握着风清的手,捏了捏,风清知他抚慰自已,登时恐惧之心大减,心道:“便是死了,也是跟羽哥死在一处,更有何惧哉?”微微一笑,轻轻依在肖羽的怀里。肖羽心怦怦直跳,嗅着风清身上的芬芳,心神一荡,不由紧紧将她搂住。风清任他搂着,心中充满了甜蜜,将那世间的争斗、阴谋、恐怖尽皆抛在一边。

张绵忽然道:“外面的朋友,请进来吧。”原来他早已发觉外面有人偷听。肖羽因为身负重伤,只剩下两成功力,幸好天山派内功绵延悠长,自行升涨,厉害之极,所以这时已恢复一些;但风清却无甚修为,其呼吸声早为张绵与柳兴几个高手所发觉,只是要看对方动静,一直没有点破。后来发觉对方是友非敌,方才唤其出来相见。否则,早已出手将两人擒住。

肖羽早就想出来与张绵相见。当下朗声道:“张叔叔,我是肖羽。”张绵微微一愣,旋即大喜道:“哈哈,原来是你这小子。好好。”他大步出门,上前与肖羽紧紧握了手,笑道:“五年不见,你可长大许多了。”肖羽笑道:“张叔叔,您也健旺了好些。不知见过敏知大哥了吗?”

张绵摇头道:“我已闻得你们三人满师下山,只是这些日子甚忙,一直没能去找寻你们。敏儿他现在何处?”肖羽道:“他跟易荷姑娘走了。”当下将张敏知与易荷的事说了。张绵哈哈一笑,道:“儿子有了情人,当然就把老爸给忘了,这也平常得很。当年我找老婆时,不也连老爹叫什么都没放心上。等那小子回过神来,自然会来找我。”他指着风清道:“这位姑娘是谁?”肖羽面上一红,道:“她名叫风清。”风清甚是乖觉,甜甜一笑,道:“张叔叔,小侄女给您见礼了。”言罢轻轻盈盈地敛衽一礼。

张绵呵呵笑道:“好好,风清姑娘不必多礼。贤侄得如此佳眷,我心里欢喜得很。来,我们进屋说话。”说起来,两人以叔侄相称,但同在广成子仙长门下,倒成了师兄弟,倒也古怪。但两人均是潇洒豪爽的个性,对这些虚名繁式、冗节浮礼全不在意,不以为忤。

张绵将两人引入大厅中,将两人向众人介绍了。众人见是两个青年男女,瞧来都是张绵的老相识,那女孩明眸皓齿,俏丽可人,艳美不可方物。那青年男子亦是清爽诚实,不由暗暗点头。

此时涂潜海已被救醒。他吃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满是惊慌恐惧。良久才道:“诸位,非是在下不肯说,实是此事太过可怖,我从不愿提起,权且略过这一节。”众人都知他必是有难言之隐,此事必定可怖之极,当不可强人所难,都道:“涂庄主既不愿说,不说便罢。”

涂潜海定了定神,道:“我见傅恒练功的法门太过邪恶可怕,一直无法习惯。实因在下禀性忠厚良善,难以便成为邪恶凶残之徒。所以我在傅恒处学了几年武功后,便琢磨着要逃出去。但逃出去后也必定脱不了这魔头的手掌,我便想将之杀死了事。后来终于让我逮得了个机会。”

众人均是心惊。张绵没想到这涂庄主懦懦弱弱的性子,竟能行此奇险之事,想来必定是有很深的缘故,使他竟决心铤而走险,将傅恒杀死。且不说傅恒武功超凡入圣,岂是轻易能杀死的?一招差了,反遭奇祸。再说傅恒身为他师父,教他武功,若非有极大怨毒,怎能便下得了这个手?其中定有极大缘故。只是涂潜海既不肯明说,张绵也不好细问。

柳兴却早耐不住,开口道:“涂庄主,你身为傅恒的门下,自是知道其武功可怕之极,若是失手,立时便有极大凶险。你为何非得杀他不可?其中必有原因,为何不详细道来?还要跟老叫化打这哑谜么?”

涂潜海神色犹豫良久,面皮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忽而恐惧之极,忽而充满怨毒,咬牙切齿,令人见之起栗,汗毛直竖。显是有极大的难言之隐,支吾半日,方道:“柳帮主,请恕在下不能明言。此中缘故,日后若有机缘,自会给各位一个交待。”

柳兴这半日来心痒难搔,让这涂潜海吊足了胃口。虽急不可耐,但知此人武功高极,自已竟讨不了便宜,且其现为日月教徒,碍了义弟一份面子,也不好强逼他。只得强自仰了好奇心,搓手跺脚,甚是不耐。

涂潜海的声音宛如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一般,阴森可怖,虚无飘渺,有如鬼音。道:“那日傅恒正在练功。我经过长久观察,知道其练功时偶然会有几分钟时间全身凝结,便如同死了般,此时无论是谁都可取其性命。只是这种时机极难碰上,除非得上天之眷顾,逢上绝大的巧合。我穷了三年时间,表面上对傅恒恭恭敬敬,待以师礼,暗中一直在等这个一击而中的机会。天幸这机会终于来了。”

众人都是凝息屏气,神情紧张,静静倾听,唯恐漏掉一个字。厅内除了涂潜海幽幽荡荡有如鬼魅的声音外,便是落根钉在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涂潜海缓缓道:“傅恒平日练功,身边都从未有人。他疑忌心颇重,想是怕练出岔子时,身边人暗施偷袭。那日偏巧,他忘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命我去取。我依命将东西取了送与他时,却见他正在练功,于是侍立一旁。想来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修习法门,是以一时大喜过望,顾不得我转眼便到,先行练功。我在旁呆了片刻,见他一点反应也无,原来他已经练岔了气,浑身僵硬不动,只一双眼睛还在骨碌碌地转。我这一喜非同小可,知道苦等几年,终于等来这个杀死他的机会。我举起手掌正要下手。”他忽地重重咳嗽几声,显是讲到紧要处,浑身激动,以至内息走岔。他忙道:“诸位,抱歉。在下内腑有些问题,稍待片刻。”忙盘膝而坐,运气丹田,冲击泥丸宫,走少阳筋,在小周天潜行一会,方觉好过些了。

柳兴暗怒,只道涂潜海故意如此,狠狠瞪了他一眼。众人也都在屏息等待他说那下文。

涂潜海运气半晌,方才坐好,森然道:“我举起手掌,正要劈下。那魔头眼中露出极大的惊恐之色,我欲在他死前好好羞辱他一番,便未立时下手,冷笑道:‘姓傅的,你也有今天。’我又说了几句解恨的话。忽想起若是错过时间,傅恒真气回归原位,便大事不妙。忙运气于掌,向那魔头的天灵盖劈下。岂知正在此时,一个身影从窗外掠进来,伸手硬接了我一掌。那人武功竟是不弱,接我一掌后,吐了一口血,并未倒下。我大吃一惊,一看,原来是傅恒的仆人骆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张绵点头叹道:“原来这骆南竟是地煞的仆人。那也难怪了。”至此心中许多疑问便迎刃而解。他一直觉得骆南的武功与师尊广成子所示的几个魔头之一武功相似,而又觉出涂潜海的武功与骆南大有可通之处,似是同出一门般的师兄弟般。至此方悟,想来那骆南虽为傅恒之仆人,但平日偷学偷练,学到武功,现又舍命救下傅恒,自然得其真传。

涂潜海道:“这傅恒脾气古怪,偏偏用了骆南骆备两兄弟来作仆人。”众人皆是又好笑又奇怪。

原来骆南与骆备本是绿林豪客,年轻时仗着一身硬功夫,聚着一帮好汉在道上作些没本钱的买卖。后来机缘巧合,被地煞傅恒收服,让他兄弟俩作了仆人,每日里只是作些洗衣作饭、扫地抹桌的事。以两人的暴烈性格,岂可忍受。偏偏傅恒武功奇高,又精于八卦九宫阵形。两人每每逃跑,就陷于阵中,不多时就被抓回,痛打一顿。两人只好自认晦气,拼着给傅恒当了几年奴仆。傅恒性格怪异,常人要找奴仆,当然是女人最好,细心体贴。偏偏他要这两个豪客出身的汉子当仆,其中原因,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傅恒虽不近情理,却偶尔兴发了,也指点两兄弟一招半式。是以两人的武功大进,不多久竟成了一流高手。自舍命救下傅恒后,傅恒亲传两人武功。几年后两人不待武功学成,便迫不及待要建功立业,下山行走江湖,不多时便作下了几桩惊天的大案来,连败川西、滇东几十位成名豪杰,名头大振,江湖震动。两人野心勃勃,召集无数恶棍狂徒凶手流氓,聚合诸多高手,成立了黑手帮,在世间掀起好一阵狂风巨浪。死在黑手帮手里的江湖豪杰与普通百姓数不胜数。黑手帮为恶极巨,一举成为民间第一大黑势力,朝廷也奈之莫何,江湖中人谈之色变,数次进剿,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后来多亏一代大侠肖信阳打入黑手帮内部,武林同道才将之一网打尽。

那日骆南正要上来向傅恒禀报一件要紧事,竟见涂潜海举掌便要向傅恒拍下,登时奋不顾身冲上,接了这一掌。他登时受了重伤,仍是咬牙支撑。涂潜海又惊又怒,与骆南恶斗起来。不多时骆备也赶来。涂潜海以一敌二,虽占尽上风,但他生性怯懦,又时刻怀着顾忌,害怕一边的傅恒忽然暴起伤人,心惊胆战。是以哪敢恋战,双掌一出,将骆南二人打得向后翻个跟斗,不去追击,也无暇再抽身杀傅恒,抽身便飞逃出来,自此远远逃逸。

涂潜海接着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隐居起来,从不在江湖上走动,一方面也是个性使然,我本就不是一个爱抛头露面以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为乐事之人。心如止水,不求兼济天下,只求独善其身。另一方面,我知傅恒恨我入骨,必定会寻我报复,是以一直隐姓埋名,躲来躲去。他手段毒辣,天下无有出其右者,若是不幸落在他手里,生不如死。”说至此,他的面色惨然,现出极恐怖的神情,牙齿打战。众人知他所言非虚。地煞傅恒可怕之极,谁若是得罪了他,下场必定惨酷异常,令人不忍卒睹,真是不如死了痛快。

涂潜海强仰惊恐,道:“在下对占卦草卜之术亦有精研。前几个月占得一卦,是个大凶之象,主有仇敌前来寻仇。我便预知那魔头不久将至,是以加倍提防。我知日月教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其教主张绵更是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豪杰,执武林之牛耳,武高绝顶,又富有谋略。我欲求助于张大侠。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加入日月教,以求庇护。只求张大侠成全。”

张绵自知道涂潜海与那地煞傅恒结怨,已经隐隐猜到他的意图。今见他点破,心道:“那地煞乃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我只恨不能亲手诛杀他。再说,我又岂能见死不救,眼瞧着他被地煞折磨死?”当下慷然道:“涂兄弟请放心,此事未碰见则已,既然碰见了,那魔头再厉害,我张绵也不惧之,非得伸手管上一管。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打退那魔头。”柳兴脸色虽然沉重,也说道:“我丐帮自是不能坐视不理,既然碰上了,少不得跟那魔头斗上一斗。”

涂潜海称谢不尽。肖羽暗道:“我武功虽尚未恢复,也不能落在别人后面。”道:“涂庄主,我也要会会那地煞,瞧瞧他是有三头六臂还有有三只眼。”风清大急,狠捏了他一下,嗔道:“你想作死么?你刚受了重伤,才抢救回来,就要去跟那魔头打。再多说,我就再也不理你。”肖羽吐了吐舌头,只得住了口不言语。

张绵粗一估量,地煞傅恒武功虽高深莫测,但自已加上义兄柳兴,并涂潜海三人,拼死一战,未始不能将那魔头抵敌住。只是若要除掉傅恒,非得动用日月教的力量了。他向童峰道:“速将附近的教中高手聚集起来,听候命令。”童峰领命出去。他虽断了一只左腕,但仗着功力深厚,恢复迅速。

柳兴也命丐帮长老韦涛道:“将能召来的丐帮高手尽数都叫来。”韦涛遵令而去。江湖两大帮派同时发力,岂同小可,料来那魔头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随心所欲。

涂潜海见状忧色微去,见天色已经渐亮,道:“在下这便命人整下酒宴,大家好好喝上一番。”他告辞出来,命庄丁准备上好的酒菜。他生活甚是节俭,从不乱用分文。因从不敢在江湖走动,隐居一隅,生活甚是不易,所以他日日精打细算,旁人看来,实是过于吝啬小气,颇为瞧之不上。此时再小气,这顿酒席是万万不可偷工减料的。他从怀里掏出一绽银子,掂了掂,约摸十两来重,咬咬牙,递给了那仆人。

那仆人吃了一惊,显是从未见过庄主一次给过这么多的银子。问道:“庄主,都用了吗?用一半够了。”涂潜海略一思索,犹豫再三,道:“全用了吧。可能会来很多人。太贵的就别买了。鱼肉豆腐青菜罗卜等家常菜拣便宜的多买些。”仆人点头道:“这个我省得。庄主放心。”涂潜海又数出十文铜钱,递给仆人,道:“你用这十文钱买点零食吃。”他怕仆人私吞了钱入腰包,不如早些给点钱仆人,让其断了念头。仆人谢了,方拿着银子出去。

涂潜海又寻思:“不知张大侠跟柳大侠两人能否敌得住那地煞?不知能调多少高手来庄上对付那魔头?”只盼高手来得越多越好,哪怕多耗些伙食银子,他也在所不惜。但毕竟这是地煞与自已和恩怨,张绵和柳兴二人能否真心相助自已,他并无把握。对于能调多少高手来,他亦是有疑心。念及此,他立刻又是忧心忡忡,愁容满面,一腔恐惧,无从释了。一路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

肖羽见他气色不佳,面带菜色,上前扶住。涂潜海长叹口气,想起即将到来的恶战,心胆俱丧,面如死灰,颤声道:“我真傻,真的。只恨我那时多骂了那魔头几句,没有立下杀手,否则,又怎会如此?我已整整隐姓埋名二十年,哪知他仍是恶鬼索魂般地找上门来。我悔呀,我恨呀。”说着以手捶头,沮丧之极。众人均知他过了几十年提心吊胆的日子,那股血性之勇早就荡然无存,这些年来只怕一直在痛悔当时为何没有立时一掌结果了傅恒,结果浪费了大好时机,功亏一篑。

涂潜海又喃喃道:“我为何一定要骂他呢?直接一掌下去,不就完结了?我真是该死,活该。”张绵与柳兴等豪杰俱是微皱了眉头。他们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一个临危不乱,视死如归,方称得上是条汉子。见这涂潜海虽武功高绝,却是如此懦弱胆小,患得患失,不禁都生了小觑之意。柳兴早已大是不耐,大声道:“害怕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老叫化就是看不上你这样的。枉自一身武功,却如此没出息。”张绵脸色亦是不悦,道:“涂兄弟,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们这些人既在此,定会替你赶跑那魔头,你何须担忧过甚?”

肖羽见涂潜海如此难过痛悔,心生怜悯,劝道:“喂,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你放心,有张大侠和柳大侠在,任那地煞有天大的本领,也休想动你一根毫毛。”涂潜海摇了摇头,道:“那魔头委实太过可怕,你不知道,你一个年轻人哪里知道?况且,就算是我躲得了初一,还躲不了十五呢。迟早要让那恶魔逮住。天下无人制得了他的。”他越说越是沮丧。

肖羽心道:“胡说,我就不信地煞能强得过我师父。此人老这么没劲,可让人心烦,罢,胡乱哄哄他。”他虽诚实得紧,但必要时,该骗时还得骗。随口编道:“告诉你吧,我师父早就研究出对付那地煞的法子来。”

涂潜海哪里肯信,道:“你师父是谁?”肖羽道:“天山广成子仙长。”涂潜海浑身一震,喜道:“普天之下,也只有广成子仙长能制得住那魔头。看来你说得不假。你果真是他弟子?”肖羽拍着胸口道:“那还有假,如假包换。”涂潜海便如溺水者抓住个救命稻草般,急道:“你师父他有什么克制地煞的法子?”他隐居多年,不问世事,并不知张绵是广成子弟子。否则也不致于如此担忧了。

肖羽张口想说几个,却没了词,心思迟钝,哪编得出来?抓着头挠着腮甚是着急。涂潜海不禁狐疑。张绵知道肖羽一向诚实,初时也信已为真,大是高兴,后见他张口结舌,登时明白,心道:“师尊的大对头是天魔于破风,自是不会在地煞傅恒身上下太多功夫。”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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