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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凌云中学坐落于凌海市北部邻近市中心的位置,数十年的老字号中学,从改革开放前一个小小的破茅草屋到现在崭然一新的新校区。不得不说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老校长的深谋远虑。
但真的把这所学校带入现有辉煌的却另有其人,那就是现在的校长邹黎。从接手时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中学,一步步晋升到重点中学的地位,凭着极高的升学率,扬名凌海市。
“校长好!”站姿懒散的保安突然夹紧了双腿,赶忙将歪掉的帽檐扶正,扯了下保安服的下沿,将右手放在耳后根后面,行了个极为滑稽的军礼,两眼集中在一个点上,看向离校门外不远处。
“嗯!”邹黎身着白色衬衣,衬衣多余的部分全部塞进了扎好棕色牛皮裤腰带的西装裤里,显得中气十足。国字脸上挎着瓶底大的眼镜挡住了大半张脸,中分的头发梳得发亮,显得很有精神。
“小海,我在这呢!”他挥挥手,朝着保安笑了笑,显然小海眼神聚集的方向不在他这边。
每天六点五十来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提醒一下有斗鸡眼的保安,然后跨进校门,抬眼看着大门里不远处的一座雕像。那是老校长的雕塑,雕像上的人脸笑容可掬,特别和蔼。
那是自己的恩师,将他从当初一个贫困山区的小子变成现在风光无两的重点中学校长,邹黎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神的余光一直盯着雕塑底下那一条长长的裂痕。
“似乎比昨天裂得更大了!”
“改天得找个人来好好修修!”
走过人群,周围皆是尊敬地称呼他为校长,这种感觉让他的身体变得很轻,似乎马上就要飞起来,飞到空中俯视地下的一切,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邹黎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一丝笑容。似乎他脸上的笑容从来就没有消失过,不管是学校里的老师,还是学生的印象里,这位校长总是面带微笑,温和,沉着地处理一切事情,从未和谁红过脸。
穿过一排排教室,走过教师办公室,他走到一楼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熟练地掏出钥匙,把门打开。真皮办公椅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在里面,邹黎闭上眼睛,发出低微地呻吟,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极好,从门关上的那一刻,即便是在学校里,吵闹的环境也没有影响到这里分毫。
整整一个上午,除了主任过来汇报工作以外,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电脑,那里似乎有什么魔力在吸引着他的目光。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入迷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请进!”关闭网页,打开办公软件,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小海,毛毛躁躁的。
进来的保安满头大汗,显得很着急,谁知道他不仅有斗鸡眼,一着急起来,嘴巴还有些结巴。
“校,校,长!不,不好,不好了!门,门,门!”一句话憋在嘴巴里,半天没喊出来。
邹黎面带微笑,拿出纸巾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顺手把自己的茶杯递过去。
“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放心,就算天大的事,有我顶着,你先喝口水顺顺气,然后慢慢说!”
“咕咚咕咚!”保安也没客气,显然两人的关系极为熟络,很快就将一杯水喝完。
“不好了校长,门外突然来了一群记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要闹起来了!”喝完水的保安果然说话都变顺畅了。
“记者?今天好像没有采访任务吧!”邹黎眉头紧锁,片刻后一拍保安肩膀。
“走,带我去看看!”
记者堵学校门口,这事情可大可小,如果是因为某些不好的事情被记者发现,报道出去,对学校的名声不好。两人带着急促的步伐走出了办公室,出门的时候,邹黎也不忘将办公室的门锁了起来。
(二)
45岁对女人来说是一道坎,尽管曲梅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化妆品堆满了梳妆台。但眼角那道鱼尾纹好像一夜之间又长了一分,它就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了她的心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曲梅一整天浑浑噩噩,做什么事都不得劲,就连最喜欢的麻将牌局都心不在焉。
太太团们画着浓浓的妆,推来送往打牌,不时地闲聊起来。
“曲梅,到你了!”一个嘴唇上画着像血一样鲜红颜色的口红,身材有些肥硕的大姐敲击了下桌面,提醒正发呆的曲梅。
“哎哟,这是怎么了嘛,昨晚没休息好的嘞?”
“一筒!”曲梅回过神,心不在焉地打出一张牌。
“嘿,胡了,清一色!”另外一个坐在曲梅正对面的瘦弱旗袍妇女扯着尖细的嗓子,时不时露出嘴里两颗金晃晃的大门牙。
“梅啊,你是怎么回事,今天这都第几回了,你怎么尽放炮了?真是晦气!不玩了不玩了!”肥硕大姐旁边另一位身着朴素的大姐扯着一嗓子不标准的普通话,双手胡乱地在麻将上搓着,满脸不快。
朴素大姐这样一说,其他几人也没了打牌的兴致,倒是闲聊了起来。桌子上的瓜子壳堆成了小山大小,话题始终在曲梅的身上。
她别的本事没有,但有一个好老公,入赘在她家里。家务活什么都是老公承包,每天随叫随到。不管什么天气,什么时候,只要她曲梅一个电话,那必然是呼风唤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刚开始的时候曲父还不同意。因为他是一个偏远山区的穷孩子,虽然当时在他们学校教书,但家庭条件很差,曲父不想让女儿跟着这样的人受苦。
但是在拗不过女儿的坚持,他便提出一个条件想让他入赘到曲家。但在这之前,还需要在教学上获得一些成就。
要说曲梅的老公也是争气,作为初三班主任,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带出了一届升学率百分之八十五的毕业班,可谓是奇迹一般的事迹。在这之前,他们学校升学率仅为百分十六十左右。
后来更是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市级骨干教师,两人顺利结婚,他搬进了曲梅家里。再后来,老曲身体有恙,从校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直到现在。
“对了,今天我好像在手机上看到你们学校的采访了,老邹还出境了呢!”说到自己的老公,曲梅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一分。
“哦,学校出什么事了?”曲梅的声音很细,无精打采地,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还是露出习惯性优雅的微笑。
“你看,好像是你们学校有个老师做好人好事,替网上丢失儿童的家长寻找孩子,是好人好事嘞!”肥硕大姐热心地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出某个新闻网页,递到曲梅面前。
后者接过手机,看向新闻页面,纤细如葱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只是在她的眼睛看到新闻中某张照片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但转瞬即逝,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深呼吸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不过在闭上眼睛过后,笑意又爬到她的脸上。
“姐妹们,我突然想到还有点事,以后再约哈!”
曲梅告别了好姐妹,叫了个车就回家了。
(三)
秦宽猫着身子,直到晚上才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些烦人的记者终于走了。他心里很纳闷,也不知道怎么招的那些记者。
十几年的寻找,如石沉大海,尽管秦宽竭尽全力,用上各种办法,还有网上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不尽人意。
十三年前,妻子带着四岁的儿子去商场买东西,在买完东西出商场的时候有人骑摩托车抢了她的包,那里面有刚取出来的一千块钱。当她焦急地往摩托车离开的方向跑了没多远的时候,一回头,自己的儿子却被另外一个带头盔骑摩托车的男人抱走了。
至今为止,秦宽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一晚妻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场景,他也在为当初对妻子的责备感到深深地自责。
没有失去过孩子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就像身体里的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变成了一具空壳。妻子的精神变得萎靡,疯疯癫癫,仿佛丢了魂似的。
周围的人都清楚,那些骑摩托车的人根本就是一伙暴徒。经常可以看到他们在街上为非作歹的画面。二十世纪初的凌海格外地乱,像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大家都见怪不怪。
就连警察在接到他们报警的时候也劝他们想开点,找到的可能很渺茫,孩子丢了就丢了,不如乘着年轻再生一个。
无休止地劝说,亲戚,朋友,邻居,全部都是相同的话术。
“算了吧,警察都找不到,以后再生一个就是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东西,别人永远无法体会到你内心的痛苦。孩子可以再生,但那份曾经付出的爱,就像是身体里割出去的一部分,孩子就是父母的心头肉。
从那以后,海家商场门外就多了一个抱着娃娃自言自语的疯女人,就像一个游魂一样,整天在这片执念之地徘徊。
秦宽也劝了很多次,但是没有效果,反而激起了妻子内心的怨恨。
“不是你生的孩子,你当然不会难过,我不要你管,我要在这里等儿子!”妻子蓬头垢面状若疯癫,秦宽的身上到处都是她指甲抓过的痕迹。
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妻子,在围观者怜悯地目光下仓惶离开。
妻子的状态越来越差,直到后来精神变得完全恍惚,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认识了。有的时候甚至晚上睡着了还会爬起来梦游,有一次打开了窗户,差点从三楼掉下去。
秦宽为了妻子的安全考虑,在征求了她家人的同意之后,把妻子送进了精神病院里。
一晃十三年过去,秦宽始终没有忘记儿子的笑脸,他现在应该长这么高了吧?如果,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贴小广告,寻亲登报,花钱买报纸的版位,上电视节目,一切可能的尝试他都做过。
偶然间,他通过另外一个丢了孩子的家长进入了一个群,那里全都是拥有同样遭遇的人。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和他一样悲惨的人,他们都没有放弃,始终在努力着。尽管希望渺茫,但只要还有那么一丁点希望,他们都会拼尽全力去奋不顾身。
“失孤家长互助会”,这是那个群的名字,从群里,秦宽也了解到一些其他人分享的信息。大家凑在一起,信息共享,天南地北都有,就像是一个网,大家都朝着相同的方向努力,只是最终能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秦宽是个倔强的人,骨子里有着一股狠劲,尽管妻病子散,他还是每天都去学校上班,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就像没事人一样,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只是一有空余时间的时候,他就会在群里交流,寻找有用的信息。
(四)
寻亲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秦宽就像一个苦行僧一样,独自走在修行的路上。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总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那天。
几年时间的混迹,寻亲互助群迎来送往一个个没有坚持下去的人,有些本来一股子热血的家长账号头像永远变成了灰色。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一直沉浸在过去,而选择开始了新的生活,毕竟孩子没了,生活还要继续。就像他身边的人说的,人总要往前看!
放弃?他从来就没想过。
渐渐的,他成了群里最老的那一批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俨然就成了群里的老大,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在群里总结群友们搜集到的信息。成为了大家的精神领袖。
几年前,网购平台正悄然崛起,买家通过网络挑选物品,然后由卖家通过快递寄到买家的地址。有一次他买一把菜刀的时候,拆开包裹,里面除了道具之外,还有一个小卡片,上面写着好评返现等字样。
脑筋活泛的秦宽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发小卡片的好办法。
他尝试着和一些较大的网店客服联系,说出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够寄给他们一些寻亲的卡片,让他们把这些卡片放入快递包裹里,随着客户购买的商品传递到一个个陌生人的手中。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客服都是一口回绝。秦宽也不气馁,继续敲击着键盘,苦苦哀求。
终于有一天,一个卖猫粮的老板听完他的话之后,表示自己愿意无偿帮助秦宽,和他一起合作。虽然这种做法可能会让顾客产生反感,但这位老板却毫不在意。
从聊天中秦宽了解到,这位名叫“三胖”的老板也有着和他类似的遭遇,八年前,人贩子拐跑了他的女儿。刚开始他也很积极地配合警方,通过自己的人际关系,散播寻亲的信息,但都石沉大海。最后他放弃了,将这件事藏在了心底。
直到秦宽说出自己的想法,“三胖”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第一次合作。
“谢谢你,让我又重拾了希望!”
“也谢谢你,你是一个好人!”
一个月内,两人印制了一千张小卡片,上面打印着儿子当时的照片,还有一些信息介绍,丢失地点,孩子身上的明显特征等等。
“三胖”能做成这么大的网店,心思也确实缜密,担心客户会产生反感的情绪,贴心地在卡片的背后打上几行字:“如果冒犯,请谅解!您的举手之劳可能让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重新变得完整,再一次感谢!在此表达最真挚的歉意!”
卡片放出去,拆开包裹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不满,可以预见的差评变多了。评论区里有好多吐槽小卡片的评论,说店主这样做,小店迟早倒闭。
不过这些只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却是对他们的理解和鼓励。
比如其中有一个叫“喵星人”的顾客说:“卡片已收到,人贩子真是可恶,我相信,只要你们坚持,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孩子,我这边也会尽量宣传,尽我的绵薄之力。祝福你们!”
诸如此类的话比比皆是,这些话无疑是一颗颗种子,希望的种子,拥有无穷的力量,让秦宽和“三胖”心里的力量更增强了几分。
半年后的某一天,终于传来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我认识一位朋友,他似乎和卡片上介绍的很像!”
“三胖”和秦宽同时看到了这个消息,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从他的口述中,才得知那个孩子是和“三胖”的女儿有类似的地方。对方说自己几年前被卖到了云鸿市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后来他的养父母相继去世,他从山里逃了出来,现在在云鸿市的一个超市里上班。
虽然秦宽的心里有些失落,但好心人“三胖”的女儿有了消息,他还是为对方高兴的。
“三胖”说他已经订了机票,第二天就可以赶到,要了那位顾客的联系方式,第二天便出发了。
两天后的某一天,秦宽接到了“三胖”的电话。
“他真的是我孩子,我的天,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老秦,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女儿!”他的声音无比激动,甚至都有些哽咽。
秦宽能想象到那种温馨的画面,时隔多年,两个拥有血脉关系的亲人激动地相拥在一起,那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秦宽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微笑:“恭喜你!”
看来自己的方向是对的,那天晚上,秦宽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儿子相认。多年未见,儿子已经长成一个帅小伙。秦宽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只是梦醒了,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头,这是十三年来,他第一次流泪。
不过当梦真的实现的时候,却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五)
“来来来,老秦,你躲哪去了,都找你半天了!”邹黎看到秦宽从教学楼的拐角处走出来,满面红光地打着招呼。
他脸上的笑容都快挤成一团麻花,今天的记者采访真是一场及时雨。凌云中学现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学校,邹黎想把它打造成一个品牌,再往其他的地方发展,建立分校,打造一个学校集团公司。
可惜苦于投资方太少,一直拉不来最后的赞助,还有几家投资公司在观望,一直下不定决心。今日的采访来得正是时候,如此正面的宣传,涉及老师和孩子的关键词,对学校正面形象的竖立意义重大。
邹黎知道秦宽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孩子,私底下也曾经也给过他一些帮助,不管是金钱还是工作方面都给予了特殊的照顾。
毕竟这种事情很耗费一个人的精力,秦宽在教学方面一直处于低迷的状态,经常无故缺课,教学质量也上不去。他所带的班级学生家长为此没少来学校投诉,都被邹黎压了下来。
秦宽是一个闷砣子,和其他老师的关系也处理得很差,再加上他那一门课的成绩较差,严重的拖了其他科目的后腿,其他同班的带课老师都对他颇有怨言,经常对他冷嘲热讽,好几次都吵到了邹黎那里。
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体,一旦触及了自己的利益关系,不管再怎么情有可原,都会遭到别人的冷眼。
秦宽就这样一直游离在学校教师群体之外,闷头做自己的事情,能躲就躲,眼不见为净,如果不是邹黎在其中周旋,换做其他的人做校长,秦宽早就被排挤走,卷铺盖走人了。
秦宽低着头,微微抬首朝着邹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正打算离开,却在看到邹黎身后之人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你跟着邹校长做什么,上班时间擅离岗位,还不快回去。”这句话说得颇为严厉,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训斥。
邹黎身后的小海挠了挠头,两眼看向别处,讪讪道:“爸,校长,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小海走后,邹黎微笑着拍了拍秦宽的肩膀说道:“对小孩子发什么火,是我让他跟着我的,这小子别看他愣头愣脑的,做去事情来还挺老练。我挺喜欢他的,算算时间,你们父子两重逢已经快三个月了吧,十几年的分离,你就不能对他好点吗?他这些年可是吃了不少苦!”
“谢谢校长关心!”秦宽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便打算离开。
“诶,你等一下!”邹黎拽住了他的胳膊。
秦宽转身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邹黎深知秦宽的为人,也不恼,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继续说道:“今天的采访你这个主角躲得远远的,害我一个人去应付,喉咙都快冒烟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做了好事还怕别人知道,这种事有的人求都求不来呢!”
“我不需要这样的虚名,我看您不是应对得挺好吗,都快把学校吹上天了,哼!”
“作为学校的一员,你做了这样的好事,当然也有学校的一份功劳在,你这家伙别不知好歹,我可没少在记者面前夸你,说你怎么怎么好,工作怎么怎么认真,你不感谢我倒罢了,还要拿这个来揶揄我。”
“不需要!”
两人间的气氛再一次冷场,秦宽就是这样一个善于将话题终结的人。油盐不进,石磨也磨不出来几句话。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明天晚上有一场饭局,我希望你到时候能跟我一起去!”邹黎和颜悦色,只是在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有些加重。
“到时候再说吧!”秦宽回道,说完便转身走了。
“别忘了穿得正式一点,把自己收拾干净点!”邹黎朝着他的背影吼道。
看着离开的背影,邹黎站在原地,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随后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自己扔在沙发上,窗外的夕阳将办公室都染成一片红色。电话铃声一直在响,但是他不想接,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打来的。
隐忍了多年,自己终于即将打出属于他邹黎的一片天下,终于不用再委曲求全,虚与蛇委,每天面对那对父女的折腾,他心里又开始幻想着美好的未来。
深藏在心中的欲望和不忿,在即将迎来胜利曙光的那一刻彻底爆发。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今晚去见她一面吧,不用再保持这种完美的形象了,他想要开启自己新的人生,就以这种方式彻底展开吧!
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拨出了另外一个号码。
“今晚见一面吧!”
(六)
凌海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内,邹黎容光焕发,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一直以来保持的那种和善奉承似的笑脸变成了一股陌生的气势。
他摇晃着杯中的红酒,坐在房间偌大的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眼神眺望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二十层的高度,足以鸟瞰整座城市的轮廓,他回想起当年这里还是三线小城,随着城市的建设和大资方的涌入,迅速发展,摇身一变,成为了国内数得上号的繁荣都市。
自己又何尝不是和它一样,从当初那个落魄贫穷的小子,变成现在资产千万的成功人士。只要明天的酒局能够拉来足够的赞助,他的资产数字就能凭空翻几番,真正走向上流社会。
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活力,一股无形的欲火即将破体而出。
平时的低调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骨子里的傲气被彻底激发出来。我邹黎也将在这片繁华的都市里拥有自己的一片天下。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邹黎知道是她来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守时。他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刚好是晚上11:00。
“你来了!”
“嗯!我不知道该不该来!”
“可你最终还是来了!”
邹黎自信地微笑,将眼前这个身材有些走型的丰腴女人抱在怀里,尽管她的容貌已经没有当初那般风华绝代,脸上的粉厚得都快比得上墙上的石灰,身上的衣服也是极为廉价的地摊货,这样的人走在街上便会泯灭在人海中,并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吞咽着口水,仿佛对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让邹黎为之着迷,欲罢不能。
女人的神色开始时有些慌乱,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但邹黎抱得很紧,那是一股她永远无法摆脱的力量。她最终还是放弃了,瘫软在邹黎的怀里。
邹黎低头,强势地吻了上去,两人身上的衣物越来越少,邹黎抱着女人来到窗前,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息在房间内升温。
随后邹黎将她推倒窗户边,撕碎了仅剩的衣物,以无比强势的姿态,站在她的身后,展开攻势。
房间内一片狼藉,邹黎望着窗外,发泄着多年来积郁的感情。眼前的女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情绪的垃圾桶,他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内心的灵魂在大声地嘶吼。
在一片不堪入耳的声音中,邹黎来到了顶点,和这片繁华的夜色一起,让他的灵魂得到升华。
与此同时,凌海市市中心的高档公寓楼内,一间房里传来噼里啪啦东西碎裂的声音,一个女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咆哮。
她摔完了屋子里能够摔碎的一切东西,喊得累了,便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是她老公第一次夜不归宿,打了无数个电话都被挂断,最后一次打过去却传来了一阵忙音。
曲梅从来就没想过,一向低眉顺目的邹黎敢这样对待自己。在家里,他是一个疼爱妻子,孝敬老人的男人,在外人看来她是幸福的,有一个听话温顺的老公,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她老公的话就是:“就算全世界的老公都出轨,那你老公肯定是最例外的那一个。”
“你吵到我睡觉了!”女儿曲静穿着睡衣睡眼朦胧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坐在地上的母亲,翻起了白眼。
曲梅站起来抱住女儿,哭得更伤心了。
“你爸爸不要我们了,他不要我们了!”
“不可能,爸爸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真的出轨了,那也是你这个作为妻子的没用。”曲静见母亲说父亲的坏话,显得有些生气,口不择言。
“他不要我们了,呜呜呜!”曲梅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双眼失神,梨花带雨,鼻涕都流到了女儿的睡衣上,毫无形象可言。
“够了,这么多年,爸爸在家里想条狗一样,被你和爷爷呼来喝去,他只不过是晚回来了一点,你至于这样吗?”曲静将母亲推开,嫌恶地皱了皱眉,抽出桌子上的纸巾,在身上擦拭。
在她眼里,父亲是伟大的,不仅要承受大小姐脾气的母亲,还要听从那个头脑早已经迷糊的爷爷的呵斥。
但他却从来没有反抗过,一直以来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不管是对母亲,对爷爷也好,都是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在外面,他对任何人都是恭恭敬敬,和善从容,乐于助人,不管是邻居还是学校的同事都对他赞不绝口。
她不明白,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为什么还得不到这两人的善待。
曲静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父亲能够逃离这个家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再受这些气,会过得更好一些。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真正对自己好的只有父亲。
看着眼前的女儿对自己的冷漠和厌恶,满口都是为邹黎辩解的话,难道在她心里,我这个做母亲的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她终于醒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已经成为了这个家的顶梁柱,代替了父亲的地位,操持着家里的一切。自己好像对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关注过,只顾着享受生活,变成了和花瓶一样的存在,就连女儿现在上高几都不知道。
这一刻,曲梅心如死灰,她发现自己除了打麻将,做美容,参加闺蜜的聚会,购物和打扮自己之外,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她变得很惶恐,假如丈夫真的要离开她,她该如何生存下去!
夜,更深了,忙碌了一天人们早已陷入了沉睡。
但曲梅却毫无睡意,她睁着眼望向墙面,紧盯着墙上挂着的结婚照,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七)
女人从宽大的床上醒来,翻过身往旁边摸去,空空如也。抬头却看到邹黎早已起床,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正在收拾昨晚的残局。
邹黎走到床边将装满衣服的袋子递给床上的女人,然后便埋头收拾地上残乱的衣物。有个异样的物品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女人上衣口袋的一角,昨夜二人“激战”中撕碎了衣服口袋,有个像牛皮纸的东西露出来半截。
“这是什么?”邹黎好奇地问道。
“什么?”女人转过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啊,差点忘了,这是昨天一个小男孩给我的,让我交给你,说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要亲手交到你的手上!还让我问你这些年睡得好吗?会不会做噩梦?真是个奇怪的人!”女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暗道自己脑袋不好使,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男孩?是谁?”
“我也不认识,他把东西给我之后,一眨眼就不见了。”
邹黎将信封拿在手上,拆开封口,从里面掉下来几张照片落在地板上。
这些照片很旧,有些照片都开始泛白发霉,上面的图像都模糊不清。
到就在邹黎看向照片的那一瞬间,他的脑袋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出现短暂的失神。
邹黎感觉身体有一道寒意从脚底直达大脑,整个人都石化了。
女人也疑惑地看向照片,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影子,上面貌似是两个人,一个女人,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是谁,到底是谁给你的?”邹黎突然有些失控,颤抖着手狠狠地掐住女人的喉咙,手臂上青筋凸起。
“我……我……不认……不认识!”女人拼命挣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她被邹黎的凶狠吓得浑身发颤,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时刻处在爆发的边缘。
“快……放开……我……咳咳……我快……透不过气了……!”
邹黎眼神通红,放开架在女人脖子上的手,很快便冷静下来。
嘴角露出一丝镇定自若的笑意。
“哼,装神弄鬼,不可能会有人知道的!”
他自言自语,既肯定,又有些否定,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八)
贝琴酒店顶层的观景酒楼包房里坐满了人,邹黎正满脸堆笑,低头哈腰地给一位年过半百的谢顶男人敬酒,只是他眉宇间总露出一股化不开的惆怅。
“你也别敬我们了,今天大家伙都是冲着那位最近爆火的电商寻亲独自战斗十几年的勇士来的。”
“你也别藏着掖着,要是他今天不来,我们可不能捧你的场!”谢顶男人嘴角歪斜,眼露不屑,没有把邹黎放在眼里,就连碰杯的时候,他的杯子都比邹黎高出一截。
“好的好的,一定到一定到,谢局稍安勿躁,他可能有些怕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我这就催一催,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邹黎的头在走出包间的一瞬间抬了起来,站直了身体,眼中带着不悦和一丝阴狠,他拨通了秦宽的电话。
“老秦,你什么意思,昨个儿不是已经通知你了吗,怎么还没到?”刚一接通,他就劈头盖脸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幽幽道:“忘了!”
“我再三提醒过你很多遍,而且地址也发给你了,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限你半小时之内赶过来。”邹黎话里开始带着一丝火气。
“你要让我像个小丑一样被那些人围观吗?我可丢不下那个脸!”秦宽显然知道他的意图,反驳道。
“那你昨天怎么没说?”
“好好好,你不来是吧?”邹黎被他气乐了,本来就喝了不少的酒,火气上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将凌乱的领带甩到后背,他心里一横,冷冷道:“听说弟媳最近又复发了,吴院长告诉我说现在特护房床位紧张,你看要不我们把弟媳转入普通房间吧,那样你的压力也小一点!”
“你威胁我?”
“没有,只是一点小小的建议!”邹黎眯着眼,不等回复便挂断了电话。
青云康养中心特护病房内,秦宽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愣神。
“是谁啊?”病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妇女虚弱地问道。
“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养病,别再做傻事了!”秦宽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轻吻了一口,满是歉意。
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本该在这里陪着妻子,如今就连这种小小的愿望也被无情地打破。
也许从接受那个条件开始,他就身不由己了。自己一直坚守的底线被一次次逾越,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这些年一直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唯一信念就是找到儿子。
现在儿子也找到了,却不是自己当初想象的样子,在和儿子相认的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到陌生。
那天他兴冲冲地带着儿子来看妻子,却没想到本来恢复得挺好的妻子在见到儿子那一刻突然又发疯了。她指着小海,说不是她儿子,她的儿子不是这个样子的。
秦宽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设想中的母子相见,妻子的心结可以打开,病情会有所好转。没想到却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妻子的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仿佛是精神再一次受到了伤害,整个人变得更加疯癫,她歇斯底里的模样依然历历在目。
因此,秦宽的内心也起了一些疑心,他也怀疑小海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儿子。但对方找到他的时候却很笃定,能将小时候的事说个大概,就连屁股上的胎记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管如何,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子找回来了,他也轻松了,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却无法细想。
“爸,你去吧,校长需要你,或许我可以守在这里帮你看着妈妈!”门外的小海见秦宽出来,连忙劝慰。
秦宽不敢让她进去,怕再刺激到妻子,所以只好让他等在门外。
“一天到晚校长校长,到底谁是你爸爸,我劝你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秦宽冷哼一声,满肚子的怨气也不知从何而来。
“好好,我知道了,爸,您就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你爸在这儿,你往哪看呢?”小海的斗鸡眼让秦宽看着很不舒服,自己怎么不记得他小时候有这个毛病。
后者苦笑,挠了挠头,不敢作答。
“爸,我已经帮你叫好车了,就在康养中心门外,一辆白色的轿车,您直接上车就行了!”
果然,在康阳中心大门外停着一辆白色轿车。秦宽心里喊道,这小子别看表面上傻傻的,做起事情来还挺靠谱。
他始终是自己的儿子,哪有父亲嫌弃自己儿子的呢?秦宽心里生出一丝自责,然后便上了车。
(九)
凌海一中是凌海市的重点高中,晚七点左右,校门口涌出一群群莘莘学子学子的身影,三三两两地从学校大门往外走,生机勃勃,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初秋的冷风带着丝丝寒意吹到曲静的脸上,她的脚步变得有些急促。
在她的身后有一个头发微黄,将校服整个系在腰上,流里流气的男生大跨步朝曲静靠近,边跑边喊。
“曲静,你等等我,我有话和你说!”
不用回头,曲静也知道是谁,说实话,她对这种学习垫底,整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男同学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只想早点摆脱对方回家。
一直以来都是父亲开车来接自己回家,放学后倒也不怕对方的纠缠。但最近几天,父亲好像变得很忙,没有时间来接她,曲静只好坐公交车回家。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在得知曲静是一个人回家之后,这个烦人的家伙就每天放学守在校门口等她,像个牛皮膏药一样,这么甩都甩不掉。
“你别跟着我了,我说了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曲静明显跑不过他,干脆停了下来,冷冷道。
“嘿嘿,就想跟你说几句话,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黄毛男生几步化作一步冲到曲静的身前,伸手拦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让开!”曲静平静道。
“就去附近那家新开的酒吧,咱们去喝一杯,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黄毛不依不饶,显然要是曲静不答应,他打算一直耗在这儿。
曲静别过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对方也跟过来,拦在她前面。
“我爸一会就过来了,你等着吧!”曲静恐吓道。
“切,他已经不是我校长了,管不到我头上,再说我只是想请你吃个饭,又怎么了?”
“而且你爸爸那个笑面虎,恐怕自身难保了,网上可是曝光了他不少黑料,你还不知道吧?啧啧,偷教育局的答案,猥亵女学生,真是了不得哦!”黄毛仰着头,吹着口哨,出言嘲讽,满脸的不屑。
“你说什么?你有病吧,不许你造谣我爸爸!我爸他才不会做这种事情。”曲静突然像是发疯了一样将黄毛推开,脸色铁青,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哼,什么感动中国暖心校长,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只允许他做,还不许我说了。他就是个人渣,你是他女儿,你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黄毛被推得有些踉跄,面子上挂不住,脾气也上来了,说的话更加难听。
“兄弟们,把这个人渣的女儿给我架起来,老子今天非要请他喝酒了!”他手一招,后面又走出来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将曲静围在里面。
周围的同学没有一个上前帮忙,全部在不远处对着这里指指点点,有的甚至说她活该,没有一个人为她说话。就仿佛一夜之间,她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被千夫所指,孤立无援。
“走咯,喝酒去!”一群人架着曲静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拖走了。
这时有几个是在看不下去的同学想上前阻止,却被几人凶恶的眼神吓退,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曲静被架住了身体,挣脱不开,边喊边大声哭了起来。
“你们想干嘛,快放开我,我要报警了!”她被吓住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几人哄堂大笑,拽着她的动作更用力了几分。
曲静绝望了,脸色煞白,她以前曾经听过这群男生不少事情,他们没少祸害学校里的女同学。但对方的父母很有背景,就算是报警,每一次都能安然无恙地回来,赔钱,和解,每次都是这样。
以前碍于父亲的威严,他们没敢对自己下手。现在却不一样了,父亲已经成为了被人不耻的存在。这个年代,网络的力量有多厉害,她心里很清楚,只是她一直不愿相信,那些事情真的是父亲做的。
“你们给我住手!”就在曲静被几人拽到街道的某个黑暗胡同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快滚开,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毛头小子这么大的口气,在我面前还这么嚣张,快滚回家吃奶去吧!”来人出言挑衅,耸动着肩膀,四肢的骨骼劈啪作响。
曲静揉了揉被泪水遮挡住的眼睛,看向来人。她认识这个人,以前在凌云中学里见过,是学校的保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也无暇多想,曲静喜出望外,朝着自己的救星喊道:“海哥,快救我!”
“小静别怕,我会救你的!”小海的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显露出来。
“还以为是什么大侠呢,原来是个眼瘸子,你看哪呢,我们在这边。”黄毛轻蔑大笑,嘲笑小海的斗鸡眼。
还没等他笑完,小海的拳头就冲了过来,直直地打在他的面门,黄毛顿时头脑一片空白,翻起了白眼倒了下去,再也无法说话。
此时的小海浑身煞气,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露出一个平时从未出现过的狞笑。
森白的牙齿露了出来,看向其他几人,冷冷道:“还要我动手吗?”
其他几人早已被他刚才的动作吓破了胆,身上泛起丝丝冷意,战意全无,四散开来。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逃离这里。
“喂,你们好像还忘了什么东西!”小海手指向躺在地上的黄毛,说道。
几人面面相觑,又回过头来,在对方凶狠地目光下战战兢兢地将黄毛抬走。
见几人走远,小海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曲静的身上,盖住她凌乱的衣服。
“走吧,我送你回家!”
(十)
人生就是一场场惊喜和意外,你永远也不知道哪个会先到。
邹黎最近感觉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前一秒还处于人生的巅峰,下一秒就突然跌入了谷底。
投资意向合同签订,教育用地的租用划分,银行贷款债务担保人合同,教育局登记盖章程序,儿童走失公益基金会的成立……!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帮忙一样,顺风顺水,他正准备大展宏图。
可第二天,蹊跷的事情就发生了,网上突然出现一篇关于自己的新闻。
上面说邹黎在教学期间曾经为了成绩窃取教育局的中考答案,还有关于很久之前在他任教的班级里有一名女生被猥亵,上面写得一板一眼,就像是亲历了这些事情一样,将所有的事情的过程都详细地写了出来,其中还有一张邹黎到受害者家里塞钱的照片。
这件新闻稿子很快便在网上传开了,邹黎焦头烂额,一时间处于风口浪尖,百口莫辩,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四处逃窜。到底是谁会做这样的事情,他记得这些事只有一个人知道,但他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发到网上。
虽然后来他通过媒体的朋友发布了澄清的稿子,事件稍微有些缓和,但还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同一时间,邹黎的妻子和老丈人手上都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快递,里面装着他和女人在酒店里的画面,简直不堪入目。当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邹黎气得手都开始发抖。
不过老丈人的话还历历在目,虽然老态龙钟,但骨子里的威严还是让邹黎有些畏惧。当拐杖敲打在他头上的时候,他也没想要去躲。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
“我不管你以前的那些破事,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去偷腥,身为一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
“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给你便利,这么轻易地就给你批下来了,要不是我提前和我那教育局的学生,还有土地规划局的老部下打了招呼,有谁会给你面子,嗯?”
老头子气炸了,吹胡子瞪眼,差点没背过气去。曲梅则在一边默不作声,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现在这个烂摊子,你就别指望我帮你了。男人偷腥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的女儿没本事。但你要是处理不好这些事情,以后这个家就到头了。我的老脸都别你丢尽了!”
老头子气得浑身发抖,邹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些门道。过去的事情可以不追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爹,我错了,以后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向您保证!”邹黎跪在地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终究是翅膀还没长硬,却想着独自飞翔,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想要自己独立,脱离我的掌心,你还太嫩了。一点点小小的成就便这样无法无天。怎么,隐忍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吗?现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新闻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处理,但仅此一次,现在静儿也长大了,你把你的心收一收,之前就做得很好,我希望你以后也继续下去,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老了,该推的时候就推一把,等我走了后,你要好好的对待他们娘俩!”
老头子或许是累了,又或许真的老了,眼神中尽显苍凉,看向一旁的女儿,最后叹了口气,终于对现实妥协。
“你滚吧,先在外面好好冷静几天,等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来!”
邹黎千恩万谢,独自走出了家门,他的身影在老头子和曲梅的眼中略显凄凉。
酒店里他掏出电话拨出一个号码,电话接通。
“是不是你写的,这些事情只有你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老婆的病,我看你是不想治了!”
“随便你,以后我们再无瓜葛!”电话对面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咬着牙齿吐出来的。
“到底是谁要害我,你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帮你找最好的医生。”
“不劳烦您了,有些账要一点点算清,你等着吧!”
“秦宽,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邹黎对着电话吼了起来,只是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嘟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气急败坏,将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支离破碎。
到底是谁,这一切肯定是那个往酒店里送神秘照片的人干的,当初的事情肯定没有其他人知道。那神秘人又从何处知晓。
邹黎想不明白,所有的事情好像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来,隐隐中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在报复他。
风起了,心乱了,邹黎想了很久才睡去。在睡梦中,一个面目全非的小男孩牵着一个无头的红衣女子正在向他招手。
“来呀,你过来呀,就等你了!”幽怨的声音传来,将邹黎从睡梦中惊醒。
已经记不得多少次做过这样的梦,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那张照片出现在他手中的时候,他的心便彻底乱了。有些事一旦做过,便永远无法忘记。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这一次他又该何去何从。
(十一)
“很久以前,在一个叫龟背村山村里,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在村民的接济下渐渐长大。村长的女儿见他可怜,经常送一些吃的东西给他,两人从小一起玩耍。”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长大成人,感情也进一步升温,自然而然地,他们在全村的祝福下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村子里很穷,和外界几乎没有联系,那个孤儿带着全村人的积蓄和希望,踏上了求学的旅途。”
“告别了熟悉的村庄和自己的爱人,他独自进入城市闯荡,一走就是许多年。”
“刚开始的时候还偶尔往村子里寄过几封信,到后来基本上音讯全无。”
“在他离开之前,村长的女儿便已经怀孕在身,她生下了孩子,带着对丈夫的思念。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等待他的归来。”
“在孩子五岁那年,她终于忍受不了对丈夫的思念,带着孩子走出了山村。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有了丈夫的消息,知道他在凌海市的一所中学里教书。”
“五年时间,物是人非,两人相见的那一刻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丈夫不仅不高兴,还责备她为什么要来找自己,他将妻子和孩子安置在了一个破旧的宾馆里。”
“第二日丈夫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显得很热情,给妻子买了一条红色的长裙,还给孩子买了许多玩具和零食。”
“丈夫说很怀念以前和妻子一起坐在山头上看日出的画面,所以天不亮就带着两人爬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上。”
“两人依偎在一起,旁边的孩子在痴痴地笑,这一切都彷如梦境一般,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三人,妻子和孩子还沉浸在幸福的幻想里,幻想着未来一家人团聚的画面。”
“太阳渐渐从山头上露出了头,万丈霞光将三人笼罩,橘红色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女人和孩子微笑的脸上。”
“可他们却不知道,这笑容将是他们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模样。”
小海说到这里,眼睛变得通红,他极力地克制激动的情绪,对捆绑在地上的女孩用平静的语气讲述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最后怎么样了?”曲静放弃了挣扎,眼前这个人似乎没有恶意,她能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最后,一只恶魔带着残忍地微笑,站在沉醉中的两人身后,伸出罪恶的魔爪,很轻易地就将他们推下了万丈悬崖。从此,这个世界上便少了两个苦命人,而恶魔也终于消灭了阻挡自己鲤鱼跃龙门的障碍。”
小海嘴角露出了微笑,但这个笑容在曲静看来,是那么地阴森可怕。她隐隐中能感觉到,对方说的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其他人,正是那个一直被自己当做偶像的父亲。
“你想对我做什么?”曲静用极为低沉的声音害怕地问道。
“只要你乖乖地,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你便是安全的。”小海斜着眼,在曲静惊诧地目光下将自己的右眼珠取了下来。那一瞬间,曲静差点喊出声来,惊吓地往后挪动了几分。
小海的右眼上少了一个眼球,那里空荡荡的,眼眶里是深邃的漆黑,那里不时还往外面流出难以言喻的液体。
此刻的小海在曲静看来就像一只恶鬼,带着无尽的仇恨,仅剩的一只左眼里满是怨毒。
“呵呵,吓到你了吧,别怕,这只是一只假眼珠。是拜你的好父亲所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清理消毒一下,否则这个伤口便会崩溃流脓,永远无法愈合。”
小海说得轻松,但剧烈地疼痛还是让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脸色苍白,一滴滴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他嘴里咬住了毛巾,将一瓶未知的液体倒入右眼的眼眶里。
就在倒入的一刹那,小海的身体猛地一颤,痛呼出几声闷哼,但还是凭着过人的毅力坚持了下来。很快他边用镊子夹住酒精棉,在眼眶里细致地擦拭着,直到不再有东西流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曲静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眼前的画面,整个人蜷曲在地上,连声道歉,仿佛是做错了事情,想要祈求原谅。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好了别哭了,我这个人最讨厌听到女孩子哭。”听到这话,曲静止住了哭声,睁开眼睛,小海已经又将眼球装了回去,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小海看了看手机,算了算时间,也该给他们打电话了。不然报警了可就麻烦了。
(十二)
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邹黎没来由的心情变得狂躁起来。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哭就能把女儿哭回来了?”邹黎揉着太阳穴呵斥哭泣中的曲梅。
女儿失踪了,打电话给学校,只是说放学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学校,至于为什们没有回家,老师也不知道。
邹黎耐着性子把班级家长通讯录的电话打了个遍,终于知道了放学后校门口的一些情况。有一名同学接过家长的电话说,在校门口,曲静被一群不良学生架走了,至于到底去哪了,他们不清楚。
学校是一个圈,当校长这么多年,邹黎多少还有些人脉。紧接着一个个电话打出去,他很快就得到了那群不良学生中某一个学生家里的电话。
“我们没有对她做什么,她是被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带走了,那人眼神不好,是个斗鸡眼,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对方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听这名学生的描述,邹黎若有所思。年龄,形象特点都和心中的一个人吻合,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学校的保安,秦宽的儿子,秦海!
他带走自己的女儿做什么?自己和他无冤无仇的,平日里待他不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邹黎脸上阴晴不定,最近的遭遇让他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接连的打击,让他苦不堪言,此刻又传来女儿失踪的噩耗,而绑架者极有可能是自己熟悉的人。
要不要打电话报警?邹黎在心里盘算着。
“你干什么?”邹黎一把接过了曲梅的手机,上面正显示着110的号码。
“女儿不见了,我们报警吧!一个女孩子大半夜没回家,肯定是被坏人带走了,谁知道会对她做什么,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快把手机还给我!”曲梅也急了,伸出手想夺回手机。
“啪嗒!”手机被邹黎摔在了地上,他想明白了,绝对不能报警。
正在此时,邹黎的新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按下了接听键,没等对方开口,便大声道:“秦海,是不是你?”
“你倒是聪明,既然已经猜到了我是谁,那我就直接点。你的女儿在我手上,明天早上五点,城东郊外的梧桐山,你一个人来!不许报警,否则,后果自负。”
“你想要什么?要钱吗?我可给你一百万,只要放了我女儿。”
“哈哈哈,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眼里只有钱?”
“那你想要什么?为什么要绑架静儿,我们无冤无仇,平时我也没亏待你,如果不是因为钱,那是因为什么?”
“记住一个人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警,或者不来,但你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
“是你,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做的!”邹黎情绪崩溃,即便是女儿被绑架也没有如此失态过。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那张照片?快说,不然我饶不了你!”
“不愧是你,一个自私到极致的人,虚伪,无情,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些年装成一个老好人,真是辛苦你了。当初的一切,总该有个交代,等你来了,我便什么都告诉你,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快说,不然我让你全家都不得安宁!”
“你可以试试!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明天五点,看不到你的人,警察局那边会收到一封匿名电子邮件。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电话就此结束,邹黎整个人都失控了,两眼通红,像是一头受伤的野狗,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最后一句话泯灭。
片刻后他终于冷静了几分,国字脸上挤出深深的沟壑,阴险毒辣的眼神呼之欲出,邹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在一旁的曲梅看来,此刻的丈夫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浑身充满杀气让她感到恐惧的人。
“你,静儿被谁抓走了,我们该怎么办?”曲梅壮起胆子,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老实待在家里,不许报警,否则!”邹黎话说道一半,露出凶狠的神色,这种无言的威胁,比千言万语更有威慑性,曲梅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乖巧地点点头。
邹黎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最后在床底下的一口大箱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然后便急匆匆地走出家门。
“你去哪?”
“不用你管,我会把女儿带回来!”邹黎头也不回,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十三)
预感最终还是应验了,几天前秦宽心情复杂地拿着那张用小海的头发做对比的DNA检验报告,上面写着相似度百分之九十六,鉴定结果:“无血缘关系”。
他果然不是自己的儿子,失而复得之后又再一次陷入失望的境地,这么多年为这一件事努力,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亲生儿子。说不难过是假的,秦宽一个人喝着闷酒。
小海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三个月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父子间的关系,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父亲该有多好啊。但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当初顶替秦海的身份和秦宽相认,他做足了准备,甚至特意在自己的臀部纹了一个胎记上去。
但假的始终是假的,小海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他静静地坐在秦宽的对面,眼神的余光扫见桌子上的检查报告,内心五味杂陈,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我陪您喝一杯吧!”小海拿起桌子上的一瓶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秦宽始终不发一言,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小海什么时候坐下来都没有发现。
直到小海突然说话,他才回过神来。不知该愤怒还是哭泣,他不清楚此刻应该怎么面对眼前的这个假冒自己儿子的人,千言万语却始终憋不出一句话来。
“我的确不是您儿子!”许久的沉默过后,小海率先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秦宽只是叹气,却不知如何开口,那种复杂的情绪就像一团棉花堵得他心口发慌。
小海不忍看秦宽脸上的绝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伸手轻轻地在后者的酒杯边缘碰了一下,然后又是一口喝完。
“如果有下辈子,我想做您真正的儿子!”小海说完,又是许久的沉默,屋内的灯光突然晃了几下,变得比之前更加昏暗。
两人狭长的影子在地面上交汇,秦宽举起酒杯隔空一碰,然后把酒倒在了地上。
“说说你的理由吧!”秦宽终于开口,许久的胸闷让他的声音一时间变得沙哑,就像是泄气的皮球,显得无精打采。
“十五年前,我死过一次,后来被一群跑到山崖下躲避仇人的人贩子救了起来,他们将我卖到了偏远地区的煤矿里。这一待就是许多年,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叫秦海的人,我们成为了朋友。”
“他说自己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跑,辗转去了很多地方,却一直没有机会寻找自己的亲人。他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尽管身陷囹圄,却总是乐观面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和我说过很多,说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能够找到自己的家人,记忆里,自己的父亲是一位老师,母亲也很温柔,只是他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
“后来有一天,那个煤矿发生了爆炸,死了许多人,秦海也被困在了里面,等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直到临走前,他手里还抓着一个已经发黑的粉笔微雕。”
说到这里,小海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透明锡箔纸包住的东西,是一截黑黑的粉笔,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海鸥。尽管保护得很好,但许多部位都开始风化而缺失。
在看到这个东西的一瞬间,秦宽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抱头痛哭了起来。这个东西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小时候自己亲手刻的粉笔微雕,是送给儿子的四岁礼物。
“儿子,我的儿子啊,你怎么就没了,就没了?”秦宽早已泣不成声,陷入极端的痛苦之中。
“人死不能复生,希望您能节哀,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走下去,接下来我想告诉您一些另外的事情。”
“您的儿子并不是无端的被拐走,而是他人指使的,因为你知道那人的秘密,手里有他的把柄。他为了报复你,让你无暇去上面告发,才让那些人贩子拐走了你的儿子。”
“还有康养中心里面有他的人,故意在您妻子的药物里加了其他的东西,才让她一直无法康复。他抓着你的软肋,替他保守秘密。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他所谓的前途。这种人已经坏到了骨子里,无可救药,我之所以假装您的儿子,也是为了对付他,暗中调查一些事情。”
“什么,都是他做的?”秦宽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实情,牙齿咬得嘎嘣作响。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秦宽走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就要出门。
但还是被小海拦住了,他将秦宽抱在怀里,说道:“您先别急,就这样把他杀了就太便宜他了。而且你自己也无路可退,真的不值得。您还有妻子要照顾。三天之后,我会做一件事情,如果顺利的话,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但在此之前,还希望您帮我做一些事情。”
一股气势泄了下来,菜刀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秦宽瘫软在地。
两人聊了很久,直到天开始放亮才各自回房休息。当秦宽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小海早就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信静静地放在叠好的被子上。
(十四)
十月四日的清晨,一抹初生的暖阳悄悄爬上了天空,将山间树影都点上了一抹红晕。
梧桐山内传来了两声突兀的枪响,枪声空旷脆耳,甚至传到了几公里开外,吵醒了附近正在熟睡的村民。数十分钟后,警笛声呼啸而过,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山里来了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
围观人群看到警察带出一个进入昏迷状态,身穿校服,估摸着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一阵风吹来,从山顶的某个地方飘下来一张张圆形的白纸,是那种祭奠用的白纸。
秦宽被随后赶来的警察压上了警车,此时他已经停止了哭泣,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上面的画面正停顿在一个视频文件的播放界面。
作为第一个到达现场的目击证人,秦宽有必要到警察局里接受盘问和笔录,毕竟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他是第一个嫌疑人,自然会受到不明真相的警察怀疑。
审讯室内,秦宽一五一十地讲述着事情的始末,小海留下的信封里详细地写下了邹黎的罪恶行径。
当秦宽在清晨赶往梧桐山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小海和邹黎不知去向,只留下昏迷的曲静带着微弱的呼吸躺在山顶的大石头上。不远处的一棵树的树枝上绑着一个手机,正对着山顶的大石头,正在录制视频。
视频中小海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曲静正在大声地祈求父亲:“爸,你快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你也知道了?”枪身调转,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绑在地上的曲静,邹黎面露疯狂之色。
“都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他毫不留情地扣动了扳机,子弹从枪膛内射出,只需一个瞬间,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亲生女儿的身体,结束她短短的一生。
可就在他调转枪口的一刹那,一个黑影从地上一弹而起,堪堪挡住了子弹的去势。一声闷响过后,小海的身体倒飞出去,和十五年前的那个清晨一样,直直地掉落到山崖之下。
小海万万没想到,邹黎身上还带着枪,他本来准备在母亲忌日这天,结束掉邹黎的性命,给母亲和自己报仇。
可尽管他实力再强,毫无防备之下被对方击中了大腿,命运仿佛再一次和他开了个玩笑。十几年过去,他依然没有改变什么。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女儿,他说开枪就开枪,没有半点犹豫。小海使出了全身仅剩的力气,替曲静挡下了这一枪。
视频画面里,邹黎继续对着女儿扣动扳机,但子弹却卡壳了,无法再射出子弹。他带着残忍的表情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女儿,一不做二不休,全部死在这里,和十五年前一样,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注意这深山野岭里又多了两具无名尸体。
“叮咚,叮咚!”紧急时刻,视频里传来一阵警笛声。那当然不是真正的警笛,而是秦宽用手机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逼真。
邹黎被吓破了胆,一心只想着离开,便再也顾不上被吓晕过去的曲静。
然后画面再一次陷入了安静,直到秦宽的身影出现,他发现了手机,并保存了视频,拨打报警电话。
视频到此结束。审讯室内的警察面面相觑,真相已经很明显,这一切都是邹黎干的。
证据确凿,剩下的工作就是全城搜捕嫌疑人邹黎。作为枪击案这种极为恶劣的命案,上头很是关注。当天便成立专案组,各部门紧密合作,于当天晚上九点十二分在郊外的一座烂尾楼里抓到了混入流浪汉当中的邹黎。
嫌疑人逮捕,命案告破,案件的侦破异常顺利,人证物证俱全,秦宽的口供让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一目了然,再找到受害者尸体,便可以结案。
这种情况下邹黎的口供就变得可有可无,铁证之下他无法狡辩。
数日后,外勤人员传来了好消息,他们在梧桐山山崖下找到了小海的尸体,准确的说应该是邹明的尸体。据调查,他是邹黎和早已失踪多年的龟背村村长之女林韵的孩子。
不仅如此,邹明掉落山崖的时候引动了悬崖上的一块大石头从山坡滑下,将山崖下的一颗大树连根砸断。在这颗断树的根部下,外勤人员意外地发现了一具尸骸。
经法医提取DNA检查对比,该具尸体正是失踪多年的林韵遗骸。至此,邹明被枪杀案和林韵失踪案一并告破,皆系邹黎所为。
案件详情公布,震惊整个凌海,谁也无法想到,平日里低调和善的凌云中学校长会做出这种事来。弑妻,杀子,做出此种骇人听闻的行径,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一时间,网上一片哗然,引起一股讨论的热潮。
当警察给曲忠戴上手铐的时候,他一脸平静,邹黎会被捕,那把手枪的来历便查了个清清楚楚。这把枪的子弹早已在警察局有过一起案件的记录。
这位从战火中活下来的老人,一手创办凌云中学的老校长,似乎底子也不干净,曾经犯下过类似的案子,在此不作赘述。
纵观邹黎被捕前的人生轨迹,改变他命运的人,就是这位老校长。正是他的怂恿,偏执和包庇,才让前者屡屡踩在法律的红线上却一直高枕无忧,逍遥法外。一代名师就此陨落,结局无不让人唏嘘。
三年后,凌海市的公墓内,两块并排在一起的墓碑前,曲静和曲梅将鲜花放在地上,点燃几炷香,真诚地跪拜。
“虽然你们不是死于我的手,但跟我也有脱不开的关系,希望你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曲梅自言自语低声道。
曲梅的变化很大,短短三年时间,她变得满头白发,容貌枯槁,彷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哥,我考上医学院了,谢谢你,我会做一个好医生!”曲静搀扶着母亲眼神坚毅,她们缓缓走出了墓园。
“走失儿童公益基金会”发布会上,作为代言人的秦宽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脖子上挂着一个雕刻着海鸥的琥珀,他正在台上分享着自己的经验,鼓励那些丢失孩子的家人,不要轻易放弃,因为你们的坚持是孩子最后的一丝希望。
秦宽带着对儿子的愧疚,决定用余生来做这件事,他的经验和经历已经帮助了许多破碎的家庭再一次团聚。
台下,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安静地坐着,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台上的丈夫,周围时不时发出热烈的掌声。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