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这回和这群老人家达成了一致，通通都瞪着他离去的方向，更有甚者，气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
小桃默默看着他离去，心想源哥哥幸亏一点也不像他。又想白源母子俩那么可怜，全都是白天赐一手造就，小桃就很讨厌他。如果白源有亲生父亲在旁，他的生活一定比现在幸福得多。可是，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呢？他到底知不知道有白源这个儿子呢？他知不知道白源每天的日子过得这么苦呢？
小桃兀自在那里胡思乱想，旁边的议论声扯回了她的思绪。
“真是可怜白家那一对母子，怎么摊上这么一个混世无赖！”
“她要不是不守妇道，做出那样天理难容的事来，至于落到这个地步！要我说，她当初该带着她的孽种跳河，死了一了百了。”
“就是，就是，她的爹娘生了这种女儿，怕也没脸活着了。”
小桃听了这些话，咬着嘴唇，心里很不舒服。她不知道怎么替那对母子辩驳，只能瞪着这些巴不得别人立即去死的人，别人死了他们就能开心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咱们这些年没见过她跟娘家人来往吧？”
“还来往什么？就算有娘家人，早都应该当她已经死了。”
“这女人真是狠心啊，自己娘家人都不管了……”
“说起来这混账也是白替别人养了这么多年儿子，我都替他觉得窝囊，还有个老爷们样子没有！”
“他心里窝着火呢，对那俩母子并不好，地里的活家里的活都没管过，有了钱也都被他搜刮走了，说起来他还是个靠媳妇吃软饭的呢！”
“听说那女人不愿意给他生儿子，俩人天天在家打架，摔锅砸碗的……”
“这儿还坐着个娃娃呢，嘴上说话别没个把门的。”
小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小跑着回家。
“现在还没有自己儿子，这就是那混账的命啊！真是上辈子欠了那对母子，这辈子来还他们的……”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还债吗？什么是还债？谁是债主？他从不曾善待他们母子，也叫还债吗？究竟是谁在还谁的债？什么是不守妇道？妇道又是什么？他们之间恩多？还是怨多？情多？还是恨多？外人谁又能说得清呢？以小桃此时的阅历和心境，她更是说不清，被搅得心如乱麻。
关于白家的事，小桃再也不敢问娘亲。她知道娘亲心里把自家和白家之间清晰的画上了一条楚河汉界，小桃不敢去挑战那条界限。
李氏忙进忙出的，终于发现了小桃格外安静的坐着发呆。在围裙上擦干了双手，拿木梳替小桃梳头发。
李氏不是个温柔的人，每次梳头都要揪得小桃头皮发麻，大呼小叫地哭闹。这回看见小桃这么乖顺，李氏心里很开心，手劲也小了许多。
“都说黄毛丫头，真是没有说错，你看你这头发又少又黄的。”
小桃感受着娘亲来之不易的温柔以及她的开心，心里的那团乱麻忽然就放下了。大人们之间的恩怨如何，都与她无关，与白源也无关，毕竟他不是罪魁祸首，他爹娘的事情也不是白源的错。
“娘，无论我犯了什么错，你都会原谅我吗？”小桃心有余悸地问。
“会，肯定会啊，难道还能打死你吗？”李氏敷衍着回答。
“娘，我是说认真的，假如我长大以后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你会不会不要我不认我，想打死我？”
李氏察觉不对，看了一眼小桃才发现她憋红了双眼，马上就要大哭出来。
“这是谁惹你了？跟人打架了？你被打了？”
小桃“哇”地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李氏：“你还没，还没回答我……”
李氏好笑地也伸手抱住小桃，柔声安慰她：“真是傻孩子，哪会不要你？谁让你是我家大姑娘呢，娘还要一直看着你长大，将来送你坐上花轿，等娘老了，就指望我的小桃给我养老送终呢，不要你了娘去指望谁？”
小桃抽抽噎噎地说：“娘，这是你说的，什么时候也不可以反悔哦。我保证，保证以后不会做错事，不会惹爹娘生气……”
李氏哈哈笑起来，用手指点点小桃的额头：“你这话我可不信，喏，这不有个现成的错处，瞧瞧你的前襟湿成什么了。”
小桃的鼻涕眼泪还没干，就被娘逗地直冒火了：“下次你给我洗头不就好了。”
李氏站起来摸摸她的头，笑着说：“这才是我厉害的小桃呢，哭哭啼啼的哪像是我的闺女。”
李氏这么一说，小桃也觉得有点难为情。这顿哭实在是莫名其妙，究竟是为自己而哭，还是为白源母子哭，她也想不清楚。站起来用手背一抹鼻涕，想不清楚干脆就不想了。
岁月无多人易老，转眼间入了腊月，到了滴水成冰的三九天。街面上行走的人更少了，全都蜷首缩肩的快跑几步回了家。
小桃这两天风寒很严重，吃了药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嘴里发苦鼻子不通气，头痛欲裂。李氏出门之前给她灌下一碗药，她眼睛也不睁，没哭没闹的喝了下去。李氏却皱起眉头，摸摸小桃额头，焦虑地说：“小桃，起来吃一点东西再睡。这幸亏是没发热，你盖好被子好好发发汗，娘做完活立马回来。”
小桃神志不清地睁开眼，还冲李氏笑了一下：“娘亲，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我睡一觉就好了。”
李氏替小桃盖好被子，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小桃随即又一脚踏进香甜梦乡，连李氏何时离开也不知道。
睡到口渴难忍，小桃慢慢睁开眼，发现浑身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一摸额头浅浅一层薄汗，抬手轻轻擦去，心里感觉轻快不少，出了汗这风寒就好得差不多了。
躺在枕上看看窗外的亮光，李氏贴的窗纸上透出一层雪色，外面又是一场大雪了吧。披上李氏的外套坐起来发愣半晌，小桃才觉得头没有那么晕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穿好鞋子挪到桌子边。
小桃发现桌上水壶外面有一层厚厚的布包着，肯定是娘亲，为了让她喝上一口温水，顿时心里觉得暖暖的。拿个粗瓷碗倒了半碗水，用手抱着碗感觉那一点点暖意。
水还没有喝完，大门“吱呀”一声被人用力推开。村里的小峰和几个小孩大步朝小桃奔来，身上裹胁而来的风和雪让小桃打了个冷战。
“小桃，你咋还在家里坐着？没听说吗？”小峰着急的说。
小桃看他们气喘吁吁的模样有点发蒙，“你们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听说啊。”
“白源失踪了！今天一大早他去山上捡柴火，到现在谁也没见过他人影。”
小桃急得很，一下子站起来。
“什么？这么大的雪他上山干嘛？”
那几个小孩七嘴八舌的要拉小桃出去：“你在家也没事，咱们一起出去找找吧，人多说不定很快就找着了。”
小桃穿好鞋，忙不迭的答应了。她跑得有些急，又很久没吃过饭，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头直发蒙。
“等等!”小桃在跨出门的时候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他们：“你们不会在耍我吧？要是我发现你们故意耍我……”
小峰急急地说：“怎么会？我们也不敢编这谎话哄你不是吗？我们难道这么多人都骗你？”
小桃仔细看了看他们这几个人，心里琢磨着，白源一直独来独往，真出危险了也说不定，再说他们几个要是果真说了假话耍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候找到他们家里去。
一念至此，小桃不再耽误，裹好李氏宽大的棉衣就随他们出了门。
白雪覆盖的大山犹如一座荒山一般沉寂，万物都失去了声音。只有几声小孩稚气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间，很快又被风声吞没。
“源哥哥！你在哪里？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小桃看着茫茫大山，心里真正开始着急，这么冷的天，万一迷路可怎么办？
几个小孩分散几个方向不停的寻找，小桃固执的一个人往大山深处走去。因为身体虚弱，她脚步开始虚浮，踉踉跄跄的不让自己倒下。
远远地，她好像看到了地上有一顶帽子，就招呼其他几人一起过去，走近些看到果然是白源的帽子。
她一声轻呼，撒开脚步开心得朝那个方向跑去：“源哥哥，你在这里……”
话音未落，她脚下踩空身体一轻，不由自主的往下落，落地时先是砸到了什么，然后倒地时头磕在一块石头上，顿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