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中的尹哥是位著名律师，擅长把死人说成活人，妻子区姐来自区国资委，夫妻俩说今天一定要和朝鲜人接触，做成这一笔外贸生意，但语言不通，只好借手比划了。他指指酸奶，伸两个指头，那女的就拿出两瓶。区姐说how much? 女的一听就懂，俯身从柜台里取出个计算器，摁了一个7，一个2，两个0。我们传看，然后换算，按照1:16的官价，这两瓶奶要人民币450元，这显然不是牛的奶。尹哥掏出一把人民币摆在柜台上，有毛票，有钢镚，大方地让她挑。她看了几眼，抽了六张1块的，硬币她不收。于是我们算出了真实的汇率，也就是黑市价：1: 1200，好惊人！

她给了两个吸管，夫妻俩幸福地啜着奶，洋溢着喜悦，像中了福利彩票。我指了下冰柜，也递过去一张1块的。她便揭了棉被，打开柜，抽了两根巧克力奶油雪糕给我。众人就鼓掌了。嚼着软软的，化了一半的雪糕，舌苔饱蘸着糖精，舔两口就扔了，心里却很舒坦。

那女人冲我们手势，两手上下轮着转，打朝鲜哑谜吗？猜着了，是想换钱，用100人民币可换12万朝币，揣着12万进朝鲜商场，能买一头熊了吧？于是热烈讨论是换50，还是100？反正都花不出去，只能当书签用。我猛然瞥见暮色里驶来一辆绿吉普，悄然停在路边，一个人下车走到我们身后，这是一个着制服的军人。我以为他是购物者，可他就是一声不吭静静地站着。我心头一颤，国家政治保卫局，KGB，契卡，吉伦斯基、叶若夫、贝利亚？

他们怎么会知道有外国人在买奶，还来的那么及时？周围都是眼睛吗？这里的防特工作严丝合缝，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也许七个人当中有一个特工、一个告密者，但想想不能啊，一帮松江人、川沙人、宁波人，还有一个黄浦人，那是我，只会说“阿娘哈希哦”，怎么告密？

那女人表情倒很淡定，若无其事、开始说话，一大堆车轱辘话，说得再慢也没人听得懂，什么意思？于是众人面面相觑，韩剧偶尔看，剧中人都说中文，那是配音的。明白了，她是说给那个KBG听的，这女人经验丰富，老吃老做。我猜测她可能在背诵官话，比如说遵守国家法律，政府禁止私人兑换外币什么的。

话头一停，那穿制服的便转身离开，头钻进车里，半个身子露在车外，弯着腰在车里忙活。我想他一定是用对讲机汇报什么。我们都说走了走了。

这时候下起了毛毛雨。老金不时回头，怕人尾随，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其实他眼神不好，我说，老金，你姓金，在这里不怕的。老金说，不成，我长的那么干瘪，人家不认的。

恐惧的情绪会感染，一个人稍走快些，另些人就会小跑，后来都飞奔起来，岁数大的都被甩到后面，街上又黑，路灯都是摆设，身后无尽的黑暗像鬼魅一样紧随，一回头就要被吞噬了。

跑到宾馆门路口开始打喘气，身后又跑来一个，两个，三个，一直到第七个跳出黑洞，那是老金，总算全须全尾，无一落网。阿明师傅抬头看黑幕，他说要找找头上是否无人机拍照，新闻里多次报道过朝鲜无人机跌到韩国去了。大家各自回房洗涮，浴室没有地漏，洗澡必须把帘子垂到浴缸里面。

第二天回想，既后怕又兴奋，好像偷东西被发现，又能胜利大逃亡，这种经历一般人可体验不到。但到底有没有人在追我们？还是风声鹤唳，庸人自扰？迄今是个谜。

志愿军纪念碑

朝鲜宣布自2014年开始，每年的7-9月份对一些国家开放民间旅游，中国去的都是60岁左右的怀旧人士。考察团里最老的两位都80了，50年代的大学生：申老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主编过30几本语文教材；陈老毕业于山东大学生物系，是培育果蔬方面的专家，曾代表中科院赴朝12次，把优质苹果移植到朝鲜，那是当年给金日成献礼的大项目。

羊角饭店是毗邻大同江的朝鲜标志性建筑之一，是为数不多的涉外饭店，一般朝人禁止入内。地下室是闻名遐迩的Casino，慕名而去，失望而归。尚不如柬埔寨、越南的场面，与歌诗达邮轮上的相较，也不及其十分之一。地方很小，几台老虎机，几张桌子，区区几个玩21点的，荷官居然是东北人。

朴姐让我们体验了平壤地铁，只坐一站。在朝鲜你要自由溜街或搭电车是个奢望，当局防范很严。平壤地铁却是例外，富丽堂皇的地铁是主体思想的又一次伟大胜利，很值得向全世界宣扬。

但平壤地铁却是中国无偿援建的，中国人又当了无名英雄。地铁于1968开工，1973年完工。1966年金将军访问北京时，提出援建要求，北京便停了首都地铁的施工，转而如火如荼地给平壤立项目。一声令下，铁道兵两个整编师（一个整编师4万人），及大批工程技术人员被调动起来，所有机车、机电设备、建筑原材料源源不断运来平壤，工程采用苏联的设计图纸，机车系统是上海研发的，车厢是长春客车厂提供的。

该地铁最深处达150米，平均深度90米。看了下表，乘自动扶梯到站台耗时2分32秒。挖的如此之深，是为了防轰炸和屯兵。对于当年机械化水平不高的中国来说，施工难度可想而知。

当年平壤要求，地铁应早于汉城地铁通车，以此表明朝鲜制度的优越性。于是铁道兵部队连续奋战，夜以继日，终于在1973年9月6日实现了第一条千里马线的通车，比汉城早了整整一个月。汉城人民晚坐了一个月地铁，韩国制度再次被证明是腐朽的。通车典礼那天，金将军宣布：平壤地铁是朝鲜人民自己设计、自己制造、自己施工的伟大工程。这样，中国人就不能在大典上露面了，铁道兵团级以上干部都被安排在深150米的地铁站列队，金将军宣布通车后即坐地铁来到这里，和干部们热情握手，然后微笑着向大家挥手告别。

现如今，所有朝鲜人都深信平壤地铁是优越制度的产物，朴姐就是这样激动叙述的。关于地铁的真实叙述来自一位老者，在车厢里他拉着我的胳膊，有些激动，有些愤懑，更有点无奈。2011年4月的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时任商务部副部长的傅自应说：长期以来，北京对平壤的援助主要集中在工业领域、农业领域，还有些基础设施的建设，比如当年的平壤地铁。

朝鲜盛产刺参、山参，熊胆、牛黄丸，还有铜、镍等丰富矿产，叫资源贫乏的韩国垂涎多年。除了高精尖的东西，靠老天爷赏赐的自然瑰宝这里多得是，总要带点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