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是万里山河,来往无数客,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他梁骨,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巅,江河回望。
前话
17年夏天,大二放暑假的我,一心要离开四川老家去浙江打工。由于是第一次出远门挣钱,爸妈很不放心,正好遇上回杭州上班的表姐夫,便托他一路照顾我。
到了杭州,很快我就发现了情况不妙:接近八月份了,暑假工几乎不招了。当我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无意间在58同城上看到了一个公司的工厂暑假工招聘信息。
地方不近,在另外一个区,离我们住的地,开车都要两三个小时。因为求职机会转瞬即逝,我稍微咨询了一下,觉得好像还行,就要去试试。而表姐夫放心不下,便开车送我去了。
那一阵子的杭州热的像蒸汽炉一样,每天都是40多度的高温,大街上都没有几个行人。
为了核实那个招聘公司是否靠谱,我没有告诉跟我联系的那人,自己先私下去看看再说。这是遇到的一个老乡中介给的建议,毕竟这年头骗子还是很多的。
到了那片高新区,工厂倒是挺多,但我们开着车在大热天找了一个多小时,问遍了周边,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公司的名字。
这下不用想了,那地方肯定有问题,一个工厂公司不可能没人知道。而我不实在甘心,不想白跑一趟,便在网上联系对方,想着至少也要去看看庐山真面目。
很快,我们来到了对方给的具体地址,是个菜市场,旁边是几栋很老的楼房建筑,最高四层左右,实在看出像有什么公司。
在楼下问了旁边一个便利店店主,她神色有些怪异,但还是给我指清了电梯的方向。
从一旁一个小巷道进去,里面有着一个电梯。电梯应该有些年头了,又破又烂,墙壁上全是些小广告,天花板有个篮球大的窟窿,升降起来声音还大。
出了电梯,来到四楼。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干练女人站在过道里,自称就是跟我联系过的经理。
“你们都是来面试的?”
“额,就我一个,我哥送我过来”
“哦,去里面把这个单子填一下,我一会就过来。”
那女人递给我一张单子,不冷不热地说道。
“……好”
她便朝着一边走去。
我攥着单子,带着表姐夫往里走,感觉走在学校里一样,两边都是些门窗紧闭、桌椅整齐的教室。
进到里面开着的一间大厅,便看到有个像超市收银台一样的位置处有两个穿着似迎宾小姐的女子,看了看我俩,也没打个招呼什么的,便在那说起悄悄话。我有些无语,继续进到里面一个小屋里,发现里面也有两人,是两个年轻男人,坐在后排,嘀咕着什么。
我有些不安地坐在前面第一个位置上,表哥依然站着,眉头紧锁,不断打量着周围。我扫了扫那张单子,上面是些个人信息和各种签名。
我犹豫了。从来这地,怎么都觉得这个工作、这个公司都透着诡异。碰巧在我心思百转的时候,抬起头跟表姐夫对视一眼,相互看懂了各自的眼神,尽在不言中啊!
我果断地放下笔,和表姐夫一声不吭默契地向外走去。
一路无阻,走到快到电梯的走廊附近时,之前那经理正在不远处和一个带着箱子、背着背包的学生在那边聊天,好像在劝着他什么。
她发现了我们,皱着眉头问我:
“填完了?”
“没有,到中午了,我们先吃个饭再过来。”
我撒了个谎。
她哦了一身,我们便赶紧坐电梯下楼溜了。
有个小插曲的是,电梯到了一楼,只见两个赤膊大汉拿着一大袋东西和一个水桶正好与我们擦肩而过,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给我的压迫感有些窒息。
话说出来以后,我跟表姐夫以最快速度发车远去。走了好远,我才大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
“这绝对是个传销,幸好我跑得快!”
“我早就说了不正常,你不死心,有啥办法?”
表姐夫笑道。
而随即他又说道:
“幸亏你娃遇到的是这种会跟你讲道理的,要是是那种黑传销,你要敢跑,出人命都说不准。”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当天的遭遇,倒也说不清自己是倒霉碰上了落魄小公司,还是从传销窝子虎口脱险。但是,表姐夫后来在车上给我讲起他那所谓的电影大片经历,倒是让我震撼至今。
(一)
2007年,我还在农村小学背着《春晓》,表姐夫已经跟着朋友在浙江打工挣钱两三年了。
那几年都提倡早婚早育,二十多岁的表姐夫也就经常被母亲打电话催。碰巧,那段时间qq很火,表姐夫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广西女孩,声音很好听,两人也聊得投缘。表姐夫渐渐陷入了感情的漩涡,成天盼着去跟女孩见面。
终于是在忙碌一阵后,表姐夫有时间休息几天。恰好女孩那边也向表姐夫发出了邀请,他便不再犹豫,带上一些积蓄,踏上了自己的追爱之旅。
到了广西,如他所料,女孩本人形象也跟他在电话聊天时预想的差不多,两人很来电,在一起玩了几天。
某一天,女孩突然对表姐夫说想带他去见见自己的哥哥,她哥哥说不准可以给他安排一个更好的工作,至少比在浙江打工强。
表姐夫想想就同意了。
(二)
这天下午,表姐夫跟着他“女朋友”来找她哥哥,很快到了在一片居民楼里。
一进屋,表姐夫就发现了不对劲。
屋子不大,里面人却不少,除了跟他一起来的妹子,里面还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剩余七八个男的,关键这些男的看起来都不像什么善茬儿,这是表姐夫的直觉。
很快,在妹子的帮助下,表姐便跟在座的简单认识了一下。表姐夫是个极其外向的人,平时在家乡人缘就好,再加上那女孩的哥哥他们也很热情,不久大家就聊得火热。
然后,女孩谈到了工作,根本来不及表姐夫反悔,女孩哥哥就拍板了——十分同意。
接着,那男的就开始介绍工作了,讲理想、讲未来,说得头头是道,但始终不得要点上。表姐夫何等精明的人,早就识破其中套路了。用表姐夫的原话说,他要是混传销,绝对也是个老总级别。
说的差不多了,那男的便带表哥选卧室了。表哥已然觉得自己完了,就硬着头皮跟着去选卧室。
第一个房间,里面有五六个人,全是打地铺的;
第二个房间,里面仍然是地铺格局,人也不少,还是男女混住;
第三间……
……
最后表姐夫主动申请了个杂物间,很脏,但收拾出来,一个人住算是天堂了。
这番事了,但表姐夫心里却不平静了,怎么办?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出来一趟就碰到这传销窝子里了。现在看上去都客客气气的,但大家都是明白人,真要撕破脸皮,可能就要受罪了。
之后,女孩哥哥提出打牌的建议,表姐夫拒绝不得,便跟他们一起斗起了地主。其余男的在一边观战,两个女孩聊着天。
这时,表姐夫“女朋友”开始要表哥手机了,要玩游戏。
表姐夫当然不给,说手机没游戏,他从不玩游戏。
女孩不依不饶,让他把手机给她玩玩,说是房间里有电脑,可以下游戏。
虽然大家表面上是在打牌,气氛和谐,但表姐夫也知道再不给,有人可能就要翻脸了。他只好把手机递给了女孩,女孩拿了手机就去一旁摆弄了。
平日里纵横各大牌局的表姐夫,此时也是有苦说不出来,纸牌上的点数犹如他快误入歧途的倒计时。打着手里的牌,心里飞快地划过各种对策。
逃,看这屋里的架势,绝对走不出三步就会被放到,必须至少离开这屋子才行;逃不掉,那就混个老总。
嗯,表姐夫心态还是良好的,后路都想好了。
……
良久,他假装累了,放下手中的牌,
“这广西的天真热啊,我想出去找个好点的理发店,好好把我这头发给剪一下。”
说着还捋了捋自己那略长的头发。
“这附近理发店不多,我倒知道有一个好的,我们带你去,既便宜又不远”
那男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完,也站起来了。
这是,正好那女孩把手机还给了表姐夫,他悄悄一看:
果然,电话卡不在了。
(三)
去理发店的路上,表姐夫一直暗暗打量着周围,熟悉着环境。身边是女孩哥哥和两个大汉寸步不离,基本是没什么机会了。
没多远,到了理发店,三人在外面抽烟。理发师是个老人,手法很娴熟。表姐夫观察着人畜无害的老人,心里想着要不就给那老人说实话,看看他能不能帮帮自己。但很快他脑子一激灵,那男的既然带他来这,就说明有把握让他跑不掉,说不准这老人也是他们的人。
该怎么办呢?
中途,表姐夫借口上厕所,企图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门、通风口之类的地方,来个金蝉脱壳。但现实很冷漠,什么都没有。而表姐夫也趁着这点功夫,定了决心——还是要逃! 而且就在回去的路上,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时候了,趁着他还没陷进去,早作打算为妙。
厕所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角落里有团生锈的铁丝,表姐夫将它反复折叠成一根较粗的小铁鞭,大约一尺长,藏在袖子里。
理完发,表姐夫一行四人往回走着。在路上,表姐夫点燃一根烟,内心千思万转,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
“不跑就完了,不跑就废了,不跑就毁了……”
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几个年轻人在打台球,终于,表姐夫不再犹豫 ,一咬牙,撒腿就往一边冲刺。
果然,他一要溜,后面的人就不淡定了,疯狂地追了上来,大声叫嚷。
表姐夫不是个善于运动的人,跑起步来更是由于自己腿受过伤的缘故,跑不快。
幸好,后面几位大哥基本都是清一色人字拖,也就一时没追上。
表姐夫在拉开一定距离后,回头望向追来的人。他本就是个真性情的人,当即朝着他们破口大骂起来。
很快,怨气稍舒,见后面人要追上来了,更有人骑着电瓶车赶来,表姐夫赶紧扭头再跑。
但不一会儿,只见两辆电瓶车就追到了表姐夫身边,但他们也不直接上手,而是骑着电瓶车缓缓地跟在表姐夫身边,开始悠悠地劝导:
“兄弟,停下来吧,你跑不了的……”
表姐夫知道自己被抓到绝对已经没有好果子吃了,他就算死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这样想着,他便猛然抽出衣袖里的铁丝鞭子,倾力一鞭狠狠地抽在那电车上男人的脸上。
那人当场就从车上滚了下去,抱头惨叫,头上渗着血。表姐夫拿着满是血迹的铁丝,继续狂奔。另一个骑电车的愣了一下,倒也不敢再靠近表姐夫。
表姐夫趁着他们混乱,跑进小巷子里,疯狂乱窜。
终于,跑到一个大垃圾桶旁,桶后面是一大片荆棘林,表姐夫一咬牙,从一个地方钻了进去,忍着身上被扎的剧痛,爬到荆棘深处,趴在地上,屏息躲藏。
……
表姐夫进去不到一分钟,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女孩哥哥一边指挥别人去找人,一边跟旁边一男的抱怨着什么。由于垃圾桶这块是个三岔路口,几人短暂停留了一下,便各自分路寻找去了。
表姐夫在荆棘中目睹了整个过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动不动趴在里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约莫一个小时,表姐夫已经长时间没移动过了,身体都僵了,但他丝毫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他怕有人在附近,他一出去就会被逮住。毕竟,现在不管是体力,还是心力,他都严重不足了,而且他还受伤了。
突然,一块泥土块被扔到林子里,表姐夫骇然,惊出一身冷汗。但不一会儿,又是一块扔了进来。表姐夫明白了,可能有人帮他。他颤颤惊惊地爬出了荆棘,确认左右真的没人,他才选了个方向逃去。
……
表姐夫出来后,走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个摩托车修理铺,一个大叔正好修理车差不多了。表姐夫赶紧上去求助,希望大叔载他一程,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正跟那大叔解释着,只见后面又有人追上来了。表姐夫急忙催促,大叔看到表姐夫那浑身狼狈的模样和后面的追兵,也很立断,迅速带着表姐夫逃了。
走出了一个小时后,在一条省道旁,摩托车缓缓停下。
大叔已经清楚了表姐夫的遭遇,建议他不要去城里火车站,那里说不准有眼线,直接在路上拦去南宁的大巴,去南宁坐火车要安全得多。表姐夫当下就豪爽地掏出了一千块塞到大叔手中,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虽然那是他一个月的工资。
(四)
后来,表姐夫拦下了大巴,从南宁直接回到了老家,在家大病半个月,总算是好过来了。
如今,表姐夫已经成为了我的姐夫,回忆起当年的爱情邂逅不胜唏嘘;讲起自己的逃亡经历,也不免有些张大其事。
但广西,成了他终身再不愿踏入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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