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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满天的石林城内这几日多了几分平和。听说骠骑营主事大将突发恶疾,口吐鲜血不止,倾城抓捕医士押来医治,均告束手无策。无奈哀嚎连夜,第二天一早就断气身亡。
城内百姓中交耳相传只因主事大将常年搜刮民脂民膏,致使一方百姓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正可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是遭了天谴了。
眼下石林城无人主事,百姓终于可以稍作喘息,暂时不用负担苛捐重税。
诸多时日生意萧条的酒牡店今日迎来七八人前来讨酒喝。老板娘名叫白牡丹花,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寡妇。虽然粗裙荆钗,但是自有一番娇媚神态在眼底眉梢。她声音高亮,快人快语,深得食客与乡邻的喜欢。
“大婶,今天生意挺好呀。”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传入正在水井旁清洗菜盘的白牡丹耳中。好熟悉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哎呦喂,泰玉!我的大闺女回来啦!”白牡丹看见对面站着的女娃,她惊喜万分,一路小跑赶去相迎。她更看到了站在女娃身后的男人,是那个让她朝思暮想而又无法亲近的男人啊!
“哎呀,你们父女可是好久没有回来了,可把我给想死了。怎么着也是吃我奶水长大的大闺女呀!”白牡丹亲昵地拥抱住笑盈盈的女娃,仍不忘伸出一只手去拽那男人的衣袖。
女娃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他身后的男人巍峨坚挺,仿佛一座大山护持着女娃。
泰玉也开心地回应着白牡丹的热情。唯独她的父亲仍旧一如往常的木讷沉默。他右手里紧握着一只又像树干又像剑柄的东西,此物件通体发黑,像是一把生了铁锈的残剑。
“久违了。”男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孤身找了一个台阶坐下休息。
白牡丹脸红起来了,有点扭扭捏捏的样子。泰玉瞧见她还是如此模样,打趣道:“一个木头人,你就这么喜欢。”
“嗨,你不知道,男人就要话少,才能给人安定踏实的感觉。你父亲有四十岁了吗?我看没有吧,怎么坐在那儿还像一幅画般吸引人。对,像一幅名家手里的幽山居图,哈哈哈.......”
男人没有理会她们的笑语,或许根本就没有听到,只是在休息。他抬着头茫然地望向前方,目光呆滞,那双眼睛竟然像蒙了一层蓝光,失却了焦距。他的视力肯定不好,眼前的影像晃动而陌生,右眼下有一道伤痕,或许那双眼睛就是这样被伤的。
这个男人曾经是名噪江湖的一名剑客,名叫景罗,善使一把玄铁重剑,却在十多年前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江湖传闻,当年南峪国国主被叛军刺杀,南峪国破。作为御前禁军教习的景罗在那场战役中伤了眼睛,而后就失踪了。传闻他抱走了尚在襁褓中的佳玉公主。
今日他与女儿泰玉从山林而来,只因泰玉过厌了林中的生活,吵嚷着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石林城建造的地理位置与山林遥相呼应,坐落于山林外围。
他们就在石林城内暂住下了。这可把白牡丹高兴坏了,杀鸡宰鸭,并且信誓旦旦地一定要他们父女俩住在酒肆多些时日。
一日,泰玉找来白牡丹闲话家常,询问道:“大婶,早就听说石林城内名医荟聚,走在大街上随便扔一块砖头,就能砸到一名医官,是不是真的?”
白牡丹整理着泰玉的长辫子,随口道:“那是当然,这些传闻可是石林城名扬江湖的金字招牌。城中的首富云浩大人家中就养着许多名医,他家里有使不完的金银,穿不尽的绫罗。这些住客都乐不思蜀了。”白牡丹羡慕道:“前些日子听说云浩大人想收个养女,不知道哪个有福的被选中。”
泰玉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心事。
“喂,喂,丫头,想什么呢?”白牡丹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没什么。”泰玉回过神道:“大婶,以后你要多找我爹聊天,他那人沉默寡言,我是很不放心的,更何况他的眼睛看不清楚,以后请大婶多照顾他一下。”
“哎呦,你父亲这么大能耐的人,唰唰唰,剑术这么厉害。我呀,还想求他保护我呢。”白牡丹一边比划着,脸上又红了:“只要他不嫌弃我,我巴不得照顾他一辈子呢。在这儿乱世道上有这样一个男人在身边,心里踏实啊!”
泰玉听到这些话,心里似乎已经定下了某种决定。
午饭时泰玉没有回来吃饭,景罗去找她,却被白牡丹拦住道:“大白天的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家女娃这么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你老跟在她身边,搞得人家一点自由也没有。你不怕招女儿烦呐。”
景罗仍旧没有听她的,抓着那把玄铁重剑出门去了。白牡丹无奈地对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种男人哪是自己能羁绊得住的。”
景罗经过一处打造生铁兵器的地方,他听到“叮叮当当”的锻砸铁器的声音,走了进去。
打凿兵器的师傅抬眼一看进来的人,问道:“阁下,想要打什么兵器?”
景罗寻声将手中的玄铁剑递交给他,道:“将这剑刃磨快一些,不必浇灌生铁。”
打凿兵器的师傅接过来,手拿剑柄“罄——”的一声将剑抽出,赞道:“果然是把好剑!”他仔细端详,仿佛从哪里见过似的。然后恍然大悟,莫非是“兵书上记载十大冷兵器之首的玄铁重剑!”
他用无比惊惧的目光看向景罗,嘴里面喃喃道:“你难道是……难道是……”
“不必猜了,快些磨剑吧。”
“好,好,好”打凿师傅连连称是,脑海里却已浮现那一年间血雨腥风的战役,玄铁剑所向披靡,冲破敌阵的场景。那位持剑的人听说已经死在战场,怎么会?
其实没有找到尸首的死讯都是不确定的。
火星四射的砸击着剑刃,打凿师傅满脸是汗,铁定了心将这柄世间名剑锻造如初。这是每一位兵器师的光荣。
待到将剑交还景罗手中时,这柄天下名剑通体乌亮锐利。
“谢谢。”景罗只说了一句话,将钱币放到石墩上,剑锋入鞘。他脚步缓慢地一步一步走远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打凿师傅,还在望着那个蹒跚的背影。
静水深流,别瞧着那人仿佛风烛残年的身影,他知道待到那人剑出鞘时,风采依旧无人可阻。
打凿师傅曾是那场叛乱中叛军里的一名小卒,所以,他见过景罗,并且对他终身难忘。虽然风霜扑面,但是身为剑客的坚毅任由光阴飞逝也不曾泯灭。
当初为了银钱加入叛军,往后的余生料定会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他以为躲在这个穷乡僻壤的荒野小城可以安度余生。
谁承想会有今日相见,当那名剑客取回剑转身离开时,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工匠师竟然热泪盈眶,为自己死地重生,还是为以往之事追悔莫及。
景罗在一处高官府邸外找到了泰玉。
晚上,两人在烛火旁对坐着。
“爹爹,我找到治疗你眼睛的药了。只要给那高官做养女,照顾病人。他答应让名医给您医治眼睛。”泰玉开心道。
“为了治我的眼睛,让我把你卖掉?就算治好了我去看谁。”景罗茫然的眼神看着女儿混沌的身影。
泰玉感觉被一盆凉水泼下。不行!这件事不能听父亲的!当初景罗也就是二十岁的光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为了养活襁褓中的她四处讨奶,躲避追兵的搜捕。这些年更是饮风食露,隐居山林,却拼力为她守护住一片安宁。
她心疼父亲双眼几近失明的苦楚。
“父亲,虽然您告诉我,我是一名公主。但是这世间我只认自己是您的女儿。”她稍顿了一下,接着说:“可是我越来越长大,也想住漂亮的房子,穿美丽的衣裙。就算做不回公主,好歹成为一名高官的养女,总好过与您风餐露宿的生活!这件事我决定了!”说完泰玉抹了一下眼泪,倔强地走出房间。
景罗心在滴血,他忽然极速地衰老下去。那只常年抓剑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漫天黄沙骤起,一支马队正向石林城方向奔袭。
那领头的人铁线罩面,长发束扎于脑后,拿着马鞭狠辣地击打着马匹的臀部,马儿撒开四蹄拼命向前冲去。
不多久,马队兵临城下,其中一位侍从从马上跳下来,嚣张地拍打着城门。
城楼上的守军喊道:“所来何人?竟敢……”话还没说完,一支铁箭“嗖”的一声插中守军的咽喉。
这时从马匹上迅速跳下来六个蒙面骑士,齐刷刷地对着城墙上方甩钉云梯绳,固定好位置后,快速地向城墙上方攀爬。
不多时,城内扬起漫天尘土,嘶杀声此起彼伏。
坚厚的城门“咯吱咯吱”地从里面缓缓地拉开了。
石林城骠骑营副主事迈出城门跪拜迎接,高呼:“卑下率领石林城上下官员拜见虞候大人!”
就这样石林城又陷入被当政者剥削压榨的命运。
城中百姓焦躁不安,怕再次承受之前的欺压,纷纷奔走相告:“石林城即将面临着换血式的大变革。”
副主事魏忠惧怕虞候卢谦的势力,早已对他南面称臣,将城内政务商情全部双手奉上。可怜城中百姓刚刚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眼下就要落入更加残暴的剥削。
卢谦决定把城中首富云浩大人的家产据为己有,这就是他们奔袭千里的最终目的。
景罗告别了白牡丹,孤身一人决定回居山林。只留下一句:“我会常来这里的。”
因为这里有他的国家,有他的一切,这些种种归结成一种强大的声音,那就是“泰玉。”
他走在回家的山林中,忽然听到“叮当叮当”的银铃声。这种声音曾经常年出现在女儿身上。
景罗停下了脚步,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对面来了一个人。那人脚步沉稳,吐纳有方,正慢慢地向他这边走来。
他们经过彼此身旁的那一瞬间,景罗的眼眸中忽地一亮,有风从林隙中吹了进来。他蓦地腾起双腿,同时拔出玄铁剑,斗转身躯,直直地向那人刺去。与此同时,那人早将长杖横刺,直逼景罗面门而来。两个身手矫健的高手,风过耳边,一场激战打响了。
景罗掌中这柄玄铁剑自是削铁如泥,他猛地一挫手腕,剑锋一转,画了个圆弧,双手握柄以“力劈虎山”之势朝那斗笠和尚劈去。
谁知那和尚以“虎踞龙盘”之形躲过剑锋,同时从袖口中射出一枚枚钢钉,“嗖嗖嗖”,景罗左闪右避,神行错步,钢钉“噌噌噌”全部射入身后的树干以内。可见发钉之人内力深厚。
又是十几招卸下,和尚渐渐力驱下势。景罗掌中玄铁剑随着身子一引,剑刺入喉。这把毫无慈悲心的剑刃深深地刺入和尚的咽喉。
“噗通”一声,和尚应声倒地。
“泰玉!”景罗意识到危机已然进入石林城,他施展脚力向石林城内飞奔而去。
云浩大人府邸内火把林立,卢谦坐在椅子上正眯着眼睛,看着手下将府内砸抢抓人。云浩大人躲在后院,火急火燎地对女儿说:“你快随姑丈从后门出去,这个包裹里面放足了金银,一定要拿好,知道吗?这是你以后生活的保障。”女儿哭得气堵声噎,连连点头,只是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袖不撒手。
“快走吧!”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上前硬生生地拉起女孩的手,不由分说地两人朝后门跑去。
“泰玉,你听好了,你现在就是小姐,是我的女儿。只要你听话,你父亲的眼睛我一定治好。”说完,拉起泰玉的手向前院走去。
“云浩大人,你终于出现了。深更半夜前来府上叨扰,实属无奈,只因有密报说你府上私藏胡狄,那可是国家的敌人,私藏者可要杀头的。”卢谦走到云浩身边,接着道:“我们就来大人府上为你洗洗清白。”说完一扬手势,手下人手拿铁链走到一个妇人身后,一把将铁链死死勒住妇人的脖子,“大人——”那妇人 凄惨地喊了一声,就没有声音了。除了在她脖颈处发出“呃呃呃”的垂死声响。
“虞侯大人——”云浩匍匐在地,乞求他手下留情。
卢谦走到跪在云浩身边的泰玉前,他将马鞭抵住泰玉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瞧个仔细。
“这是谁啊?”他问云浩。
“是小女惠子。”云浩答道。
“哈哈哈哈”卢谦仰头大笑,指了指他身后,再问道:“这又是谁啊?”
云浩回首,立即吓得冷汗直冒。女儿惠子和妹夫周天一起被敷上手臂,跪在地上。
云浩感觉到自己今天或许要交待到这里了。但是,无论如何,他要保住惠子的安全,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一生中只有这个女儿,哪怕死也要救下女儿!
他打定主意后,也不再慌张了。
整个府邸的人除了被杀的,其他人全部关入骠骑营大牢。
名噪一时的云浩府邸一夜间被洗劫一空。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泰玉解下绑在辫子上的红色布巾,将它放在手心里对着墙壁渗漏下来水滴,以此打湿布巾,轻轻地给昏迷的惠子擦拭着额头。
惠子昏昏沉沉地吐着呓语,她的身体先天不足,又受到惊吓,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无人诊治。泰玉十分担心,她究竟能不能坚持得住。
正当她们身陷囹圄的时候,景罗已经赶到云浩府邸的门前。
云浩大人像见到救星一般跑出府院大门,倒头就拜,哭诉道:“求大人救救我们!”
“泰玉呢?”景罗问道。一双眸子射出的寒光让云浩浑身打了个冷战。
“泰玉小姐和小女惠子一同被卢虞候关进了骠骑营的大牢。”
景罗闻言抬腿就走,那云浩急火火地上前拦住:“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求大人将惠子一起救出吧!”
景罗一把扯过衣角,待到云浩欲伸手再拦,景罗将手中的玄铁剑拔出半鞘,以臂推开云浩,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云浩伏地大哭,喊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求你们放了她!救救她——”
骠骑营内,一个兵卒连滚带爬地冲进官营重地,匍匐于地,向坐在主位上的卢谦回禀道:“主事大人,有一人闯入大营,魏将军集结众将领前往抵抗,竟无一人能挡住他的冲杀,眼看着就到大人这边来了!”
卢谦闻言,忽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他的面部肌肉在抖动,杀伐之心已起。他将挂在廊柱上的七星回旋刀取下 。
他摸着镶嵌着七种宝石的天下第一宝刀的刀锋,如利刃般的目光往外面望去。
他冷哼道:“让他尝尝胡狄族人最崇尚的天下第一刀的威力!”说完敛刀收光,脚步沉稳地步出大营。
营门重地前站着浑身沾满鲜血的景罗,他身上的粗布衣衫也因破阵冲杀时变得衣衫褴褛,只是手中紧握住的玄铁重剑在曙光中闪着阴郁的蓝光。
“你终于出现了!你还记得十八年前被你斩去半只手臂的人吗?”说着,卢谦举起装上铁手的右臂。
景罗双眉一皱,一个人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里。胡狄族中有一个善使双刀的鬼面人,潜身中原,实施暗毒政策。
多少中原豪杰死于他之手,景罗领命追击他时,两人相遇在鱼尾坡,激战一番,卢谦败下阵来被景罗斩下半只手臂,仓皇而逃。
何曾想,今日一番周旋只为报当年断臂之仇。
“叛军灭国的行军路线也是你提供的?”景罗问道。
“不错!南峪国灭,我当属头功!”卢谦邪魅一笑,答道。
景罗点点头,新仇旧恨今日一战分晓。
天气仿佛也感知到一场恶战即将开始,蓦地飞沙走石腾空而起。
“爹爹。”泰玉身上缠绕了铁链,被押到阵前,摔倒在地上。
“泰玉!”景罗闻声回转过身,他急切地找寻女儿,却被列队兵甲挡在前面。
父女二人彼此间牵肠挂肚,泰玉多日未见父亲,景罗更显形销骨立。如今两两相望,泰玉铁链加身,父女重逢的磨砺更显艰难。
卢谦左手持着七星回旋刀走上场地,与景罗仅十步之遥。
景罗感到气势逼人,他凝神戒备,耳听得风过刀锋之声越来越近。
卢谦之铁手烈烈呼啸入阵,左掌中这口回旋刀光华乱闪,直扑景罗面门。
“咣!咣!咣!”景罗搏剑相抗,紧接着三招力劈剑术,如此快击阵法,使得卢谦应接不暇,心里直发毛。
两家兵刃碰撞,交击出条条火花。景罗身手灵活,根本不让卢谦的招式使到,一拧身,持剑展翅,反手一击,直震得卢谦连连后退。
忽然,景罗听到身后方泰玉发出惨呼,心下一乱,卢谦瞧准时机,一刀劈进景罗腿骨,刀刃陷入之深,立时鲜血喷溅他一脸。
景罗本已体力不支,他于刀光之中抢攻出去,往后步步倒退,堪堪避过卢谦的夺命招式,但却已面目变色。
连连过招,景罗身上刀伤遍体,满身疮痍。他渐渐伤重不支,蓦地以剑尖插入地面作为支撑,使身体不倒于地。
“爹爹——”泰玉见到父亲身受重伤,心痛不已,满腔悔恨汹涌而来。全怪自己,任性妄为,被坏人射作人质,害苦了父亲。
泰玉的一声呼唤仿佛灵丹仙药一般,登时将能量注入景罗的体内。
他紧咬牙关,咬得牙根咯咯作响,有如神助般站立起身。
卢谦见状大惊失色,一股狠辣直冲头顶,景罗厉声一吼,直剑扑了上去。“刷、刷”一连两击,玄铁剑锋卷入回旋刀内,使力一撇,卢谦手腕吃痛,以致回旋刀脱手,被剑气插入旁边山石内。
景罗立身一剑,因速度之快,玄铁剑竟闪现青光烈烈,“噗嗤”一声,刺穿了卢谦的咽喉。
“你……你……”卢谦话未出口,已然毙命。
众兵士见主帅已死,将景罗团团围住,欲一齐上前将人拿下。
“住手!”副主事魏忠厉声一喝,众兵甲听令止步。其实魏忠早已对卢谦有了反心,奈何实力悬殊,唯能敢怒不敢言。
眼下卢谦已死,正和他的心意。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过景罗父女。日后两人狭路相逢,景罗欠自己一个人情,还不是保住自已一条性命吗。更何况他打心底佩服景罗的身手。
景罗回身看向泰玉,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口里面喊着“泰玉,泰玉。”
“爹爹。”泰玉哭着走上前扶着父亲,景罗颤抖的双手摸到女儿,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柔声安慰着受惊的女儿:“没事了,没事,我们……回家。”
黄沙迷乱了人的眼睛,寥廓的街道上充斥着肃杀的气氛。一声声野兽嘶吼般的哭喊声自云浩府邸传出,昔日华贵巍峨的云浩大院此时门庭洞开,厚重的乌漆大门被风吹得“咣当”作响。凌乱的庭院里云浩抱着女儿惠子的尸身嚎啕大哭。多年来,他纵横时事、洞察时局,最终却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
阳光从西边射进来,名誉江湖的一代名宅终落个暮沉西山的下场。
一辆简陋的马车里坐着景罗父女,重伤未愈的景罗闭目养神,脸色很是憔悴。泰玉细心地照顾着他,道:“爹爹,这是白大婶给您做得乌鸡汤,趁热喝了吧。”
景罗睁开眼睛,说道:“你也喝些。”
泰玉怀抱着盛满鸡汤的水囊,嬉笑道:“白大婶还说了等着您回来找她。爹爹,等您养好伤,我们是不是要常住在石林城内了。”
景罗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了温暖和慈祥。
“爹爹这一生,有我们泰玉就知足了......”
曾经久历腥风血雨,杀戮不断的剑客从此与女儿隐居山林,江湖上再也不存在玄铁剑客这样一个人。
一年后,景罗和泰玉走在林间的小路上,泰玉欢快地走在前面,景罗视力已近失明,他拄着拐杖问道:“泰玉啊,没有走错路吧?”
泰玉转身奔向父亲,亲昵地握住父亲粗粝的手掌,娇声道:“放心吧,爹爹,您就安心地跟我走吧!”
景罗笑了笑,欣慰着女儿已经长大了。
而自己却已苍老不堪。
前行的路上,他们仍是彼此间的相依为命。
路上,女儿道:“其实住在山林里挺好的,为什么还要下山呢?”
父亲回道:“现在,我也想看看这世界了……”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