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石头随着剧社紧张而幸福的忙碌着。旅游景点的演出,也使他的小买卖增加了不少的收入。玉筝跟他去过几次,每次石头都发现玉筝的气色比在家里强。还曾经出现过少许的红晕。他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就是小雨闹过几次,不愿妈妈陪石头出来。为此,石头还说过小雨。看着玉筝身体的好转,没有谁比他更高兴的了。

又是一天。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乌云,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只要雨下不来,演出是不能随便取消的。

石头支好帐篷。原来是一顶,因为旅游景点的人多,他就又买了一顶。两个拼在一起,一边卖东西一边空出来,让那些不愿意看演出的人在里面等着爱看的人。

演出刚刚开始。小雨便出现在帐篷里:“爸”清脆的叫声,让正在忙着摆东西的石头猛地回过头来。他诧异地看着小雨。小雨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我来和你卖东西喽,哈哈”小雨一边笑着一边跳到石头身边。

“你这孩子,今天没课啊?”石头爱惜地摸摸小雨的头。

“不是没有课,是我们一起来的,要劳逸结合吗。”小雨忽闪着亮亮的眼睛。正说话的时候,一个打扮整洁利索的男的,走进帐篷里。从长相上看,要比石头略大些。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着。

他站在两个帐篷拼接处,向石头微笑着,有些矜持。石头连忙走过去和人家握了握手。那个男的自我介绍道:“我姓方,小雨在我家给孩子上课。”

“奥,孩子刚刚毕业,还有很多不足,还请您多多担待啊!”石头谦卑的回应着。

方先生笑了笑“孩子很优秀。对了,你还有个大哥是吧?”面对方先生的突然问话,石头一时有些奇怪。方先生看着石头惊异的目光继续说:“其实我与你大哥早认识,他在我家谈到过你。”石头不知该如何接话。他看着方先生,希望他把话说完。这时,小雨给他俩拿了两个凳子过来。坐下后,方先生把话题拐了弯。他说:“老婆刚出国,孩子在家闹腾,所以带出来玩玩。顺便来看看女儿。”

“你女儿?”

看着石头吃惊的眼神,方先生也有些吃惊“她就在剧社里啊,你不认识?”

对剧社里的人,石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印象的。方先生这么一说,石头还真糊涂了。不自觉地问道“哪个啊?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她在这里当演员,叫方芳。”方先生说到这里,脸变得严肃起来。

石头努力地回忆着。他想起来了。是有个女孩叫方芳。他们经常来买东西,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四五个。因为这个女孩总是买的特别多,它自己不吃,而是分给看演出的小孩子们,所以石头是有些印象的。特别有意思的是,每次都是别人叫她才走。

石头彻底想起这个女孩子。他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孩是你的千金啊?”

“是我和前妻的。”方先生淡淡地说。

石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方先生笑了笑,脸上浮现别样的忧伤。

方先生是做地产生意的。方芳是他和前妻所生。本来是一个幸福家庭,却在一场宴会后,方先生酒后驾车,出了车祸。他自己受了点轻伤,前妻却再也没有回来。

多年后,方先生再娶。已经长大的方芳不同意,爷俩闹了意见。方芳和当时的男朋友出走了。令人想不到的是方芳的男朋友,是一个社会混混,根本不珍惜方芳。在一次醉酒后,守着他的面,方芳被人糟蹋了。这件事成了方先生心里永远的痛。

方先生再娶后,生育一子。就是小雨给补课吗那个男孩子,刚上初中。方先生管教颇严,但对方芳却是百依百顺。只要方芳愿意,钱不是问题。为了这事,新娶的妻子还和他闹过几次。

突然一阵惊雷,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石头和方先生都被吓了一跳。小雨在急着收拾她爸摆好的东西。方先生跑出帐篷,去找孩子去了。

雨水顺着帐篷顶往下流。石头和小雨往里拉着摆满东西的折叠床。刚拉到里边,上边的帐篷不知啥时候开了个口子,哗哗的雨水把那些瓜子,花生等零食都淋湿了。

“小雨,快来这。”在两顶帐篷的结合处,居然没有落下一滴雨。找孩子回来的方先生,一边喊一边走过来,帮他们把东西拉到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

雨下的太急了,舞台根本来不及收拾。演员们纷纷跑进后台。方芳快速地拉下电闸,又冲到帐篷里。她想石头一人可能来不及收拾,赶快过来帮忙的,没想到爸爸和弟弟也在。她怔怔地喊了声:“爸”。

方先生自己乐了。小雨,石头都乐了。原来,方芳他们来不及卸妆,脸上被雨水冲的黑一道,白一道的。明白过来的方芳扭捏地跺了下脚“嗯——爸”。

方先生急忙递过去自己的手帕“快擦擦”。方芳接过去,擦完后还给爸爸,又迅疾冲回舞台的后台。

方先生既高兴又失落地看着方芳跑去的方向。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天底下,哪个父亲不喜欢自己的闺女跟自己撒娇呢?况且方芳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他了。他的眼里隐隐起了层雾。他想起方芳小时候在他怀里撒娇的样子……


大哥带着母亲和妻子,已经行驶在远去的路上。他把治病的药,装在盛维生素,和钙片的盒子里。母亲是识字的,他怕母亲知道自己的病情,而放弃治疗。一路上哄着,逗着自己的母亲。

小雨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然哥哥极力争取,让她去北京。小雨还是选择了本市的医科大学。她想用自己的努力亲手治好妈妈的病,守护好这个脆弱的家庭。

石头还是那么的忙碌着。演出越来越多,他的收入也越来越高。他寻思着,钱再攒多点的时候,就带着玉筝去北京。西医治不好,就换中医看看。



接近傍晚的时候,在这个旅游景点——知青小镇的演出结束了。石头看见吴刚站在远离舞台的一个角落里,正在向他这里张望。因为这几天的演出离家不是太远,又都在白天,所以玉筝这几天也跟着来了。等演员们把东西收拾进车里,她扶着车厢的尾门,让石头把卖的货装进去。

吴刚朝着他们走过来。弯腰忙着的石头没有看见,玉筝快速地跑进了驾驶室里。

“老石”听见有人喊他,石头抬起头来。

吴刚径直走到石头身边,沉吟了一下说:“老石,明天咱们的演出就结束了。晚上兄弟姊妹们要聚聚。你也来吧。”

有些吃惊的石头听吴刚说完,连忙推辞道:“谢谢,还是你们聚吧,我不会喝酒。再说你们也该休息休息了。”

“你来吧,咱们剧社不能总是在这小地方发展。我有些想法,你也来听听吧。”吴刚说完就走了。

石头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严重,不去恐怕不好。

晚上,剧社所有的人都来了。诺大的餐厅里灯壁辉煌。吴刚只说了句让大家明天来把钱领走,便开始喝酒。石头也被他们强劝着喝了几杯。从来滴酒不沾的石头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明天,春天剧社将举家迁往南方一个更大的城市。吴刚为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他和玉筝的事,剧社里的人都知道,只是没人告诉石头。

玉筝也为明天的来临,做好了准备。她曾与小雨谈过,想带小雨一齐走。小雨拒绝了。

小雨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家庭破碎,为此她和妈妈哭过,闹过。但她最后还是理解了妈妈。如果妈妈不离开,这个家是好不了的。妈妈不仅仅是需要阳光,她更需要欢乐。这一切,爸爸给不了妈妈。爸爸这辈子最大的出息,就是深深地爱着妈妈。这份爱,已使他的腰不能直立。

小雨也做好了准备,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准备迎接明天的暴雨!

暴雨如约而至,从早晨开始就停不下来。

口渴的石头醒了。他想喝水,却看见小雨在身边,眼睛又红又肿。他问小雨:“怎么回事啊,大清早的?你妈妈呢?”

小雨告诉爸爸,昨天晚上妈妈就走了。她把一切都告诉了爸爸。石头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他看看身边,玉筝不在。他望着小雨,努力的想着昨晚的事。怎么可能呢?他相信玉筝是爱他的,没有他,玉筝怎么活下去呢?他觉的小雨在骗他。他想发火,可空空的心里怎么也燃烧不起来。

敏感的小雨意识到爸爸可能要崩溃了。她拉着爸爸的手,声嘶力竭地喊着。石头没有感觉,也听不到小雨的声音。灵魂似乎脱离了他的躯壳。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床边的桌子,他想抽烟。哆嗦的手没有找到烟,却把小雨给他早已凉好的水,打翻在地上。

石头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向房门。他喃喃地说着:“我去买包烟,我去买包烟……”像是说给小雨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

看着蹒跚出走的父亲,小雨再也坚持不住了。她希望爸爸哭出来,她甚至盼着爸爸能恨妈妈,哪怕是骂几句也好。她希望自己的叫喊能让爸爸清醒过来……她想打电话给哥哥,可怎么也看不清号码,她觉的天塌了!没有了支撑的孩子,轻轻地倒在地上。

狂风夹杂着暴雨狠狠地抽打在石头的身上。他没有感觉,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颜色,也没有了温度。

一辆小车疾驰而过,溅起的雨水狠狠地打在他身上。他颓然的坐在马路边上。石头觉的自己就像在水里飘着的那片叶子,没有依靠,没有目的,就是飘着。

雨依旧疯狂地下着。瘦弱的身体正在摇摇欲坠时,突然一只手扶住了他,一把伞遮住了雨。她轻轻的蹲下,让石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丝丝青香窜入石头的鼻子。他以为是玉筝回来了,他猛的扭过头去。很快,燃起希望的眼神又暗淡下去。

她不是玉筝,是剧社里的方芳。

吴刚知道石头不会来领钱的。他本来是安排,不跟着他们走的小李,把钱给石头送去来,却被方芳主动抢了过来。

方芳到石头家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她走进去,看见小雨躺在地上,就明白了一切。她先给她父亲打了电话,又打了120。等把小雨送到医院后,她就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他想也许能碰上石头。

方芳的父亲和石头的大哥是朋友。电话里他把小雨的情况和大哥说了说。大哥放下电话,一头扎进了雨里。

方芳递给石头一盒烟。雨水已经把方芳的半个身体浇的透透的。她给石头点上火。默然的坐在石头身旁。

远处出来阵阵焦急的呼喊声“石头,石头”

石头听出了大哥的声音。他摇晃着站起来,扑进大哥的怀里,终于哭了出来。

大哥的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紧咬的腮帮子似乎能听到吱吱作响。他紧紧抱着弟弟的头。他帮助过的人,他的朋友,把他弟弟的媳妇抢跑了。他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在心里打算着给吴刚打电话,要狠狠地骂他一顿。要让吴刚讲清楚,这样做对得起他吗。听着石头闷着嗓子哭声,他攥起的拳头,越攥越紧。

方芳给他们打着伞,说:“快去医院吧。”她把车门打开。大哥把石头拖进车里。

在车上,冷静下来的大哥给石头擦干了泪说:“石头,你的骨肉是小雨啊!”一句话,惊醒了石头。

停下车子,石头疯了一样的跑进医院。方芳和大哥紧紧跟着。

小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到冲进来爸爸。她想坐起来。石头紧紧抓住小雨的手,他怕松开就再也抓不住了,他怕松开自己就再也找不着女儿了。这个将要被生活压垮的汉子,蓬乱的头发,消瘦的身体,他再也支持不住。慢慢的,慢慢的倒在地上。

阳光照进屋里。石头缓缓地睁开眼,他听见好像是有人在叫他。洁白的被单,洁白的墙壁。自己怎么住院了呢?他转动着眼珠,枕头旁边的桌子上,摆着束淡青色的花。方芳正在床边。

“医生,医生”看着醒来的石头,方芳兴奋地喊着。医生和护士快速地走了进来。他摸了摸石头的额头,要过护士手里的本子,翻了翻说:“他没事,可能是太激动。要注意增加营养。”说完就走了。

小雨只是受到了惊吓,对于父亲的反映她怎么也没有预料到。她以为爸爸多少能听出她的话外音,以为爸爸会有点心里准备。可是,没有……

小雨和妈妈约好,想她的时候就去找她。两个假期,她们可以住在一起。玉筝和吴刚也谈过这些事情。现在的小雨已经放弃这些想法了。她多少有些恨起妈妈来。既然妈妈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那就去吧。这个困顿的家,不是爸爸的无能造成的。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小雨心里翻腾着。

那晚的小雨彻夜未眠。她哭着送走妈妈,她哭着陪在喝醉了的爸爸旁边。那一夜,这个筋疲力尽的小姑娘被石头吓坏了。她感觉她才失去妈妈,又将失去爸爸。绝望击倒了她。

被爸爸紧紧握住的手,很疼。小雨默默地忍着。她不希望这双手松开,这是从小就紧紧拉着她的那双温暖的大手啊!她醒了,她要赶紧好起来,她要去给那个孩子去上课,她要守护好这个残缺了的家。

毕竟是年青人,小雨恢复的很快,没几天就出院了。



中午的时候,大伯叫着小雨去医院,接石头回来。小雨问大伯要不要带点饭。大伯笑着对小雨说:“不用,你爸阿,吃的比谁都好。”小雨感到奇怪。

爷俩很快到了医院。方芳正在给石头喂食。其实石头没有多大事,是方芳不让他动。这个善良的女孩,迅速填补了石头心里的伤口。就像那两顶帐篷的拼接处,丝毫落不下一滴雨来。

看到眼前的一切,小雨明白了。她从心底里为爸爸感到高兴。但她的心里还是掠过一丝不快。

她和大伯谈过自己的想法。自己挣的钱足够她和爸爸用的。原来一天能挣350块钱,第二个月的时候,小雨不去她们班主任给她介绍的那个补习班了。方先生家的那个男孩特别喜欢小雨,成绩上的也很快。方先生希望小雨全程陪他的孩子。每天的费用涨到500元。虽然快开学了,但是方先生已经和小雨提前约好。每晚小雨继续帮助孩子,费用是三百。时间由他们自己定。

妈妈走后,小雨打算靠她一个人的肩膀,扛起这个家来。她不想爸爸再出去受累,她只要爸爸好好活着就行!他的心里是有底气的。但是,现在不用了。小雨心里有些失落。

很快调整好心态的小雨,赶忙接过方芳手里的碗说:“谢谢姐姐,我来吧。”方芳迟疑了下,把碗递给小雨。大哥笑呵呵的看着,没有说话。

石头已经吃饱了,他哪有那么大的胃口啊!小雨再喂他的时候,他推开了。小雨有点不高兴,笑着说“爸,我喂的不香哈?”方芳红着脸快速走出了病房。

石头心里有事。他问大哥:“不是和妈出去旅游了吗,咋这么快回来了?”

大哥沉默了会,缓缓地说:“咱妈没事,是我有些急事要回来处理。”

大哥的心里装着太多的事。在路上的时候,老人家咳出的血有些多。虽然老妈怀疑过自己的病情,但都被大哥骗了回去。老妈坚决要求回去。大哥也考虑到,如果在外出点啥事确实不好办。所以,半道上的旅行就此结束。到家那天,正好方先生给他打电话。大哥庆幸,回来的正是时候。

在内心里,大哥是感激方芳的。他知道,如果没有方芳,石头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可石头和方芳的年龄又确实有些大。他需要知道方先生的意见。他也希望恢复过来的弟弟,能够变得更坚强些。因为他知道,更大的风雨,在等着这个大家庭。

石头出院了。大哥不让他回自己的家。他让大嫂和小雨去陪孩子的奶奶。他和石头住在自己家里。他们每晚谈着过去,谈着两个孩子的未来,也谈着人的生老病死。

大哥利用工作的机会和方先生见了面。他心里是有愧疚的。他觉的方先生家的条件太好,而自己的弟弟年龄又偏大些,所以他心里没底。令他想不到的是,方先生一口答应了,说只要孩子自己愿意,他都支持。他还告诉大哥,他这辈子挣的钱,几辈子人都花不完。他只要方芳脸上的笑容。

夏季的花肆意地开着,蔷薇,茉莉,月季五颜六色,拼了命地吸收着阳光的赠予。

也许是受伤太重,石头很快在心里接纳了方芳。甜蜜的危险来了。

方芳回家,和父亲谈起了她和石头的事。父亲已知晓。他微笑着给了方芳一张银行卡。他说他不愿看到女儿脸上有一丝的不快。只要方芳高兴,他就高兴。


方芳和石头在一起,她的心底还是有一丝的不踏实。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往,石头能否接受。她趁着和石头散步的时候,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这些对于石头来说算什么呢?不善表达的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往前走着。内心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方芳停下了脚步,她想石头可能很在意她的事。那就算了吧。方芳打定主意,只要石头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快,她就立刻结束这段关系。出乎意料的是石头没有任何表示。她在心里想,难道这个男人太成熟,太有城府?那就再见吧!方芳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正在往前走的石头,突然感觉身边少了什么似的。他急忙回头,方芳已经走远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声叫着方芳,跑着追上方芳“怎么了。咋往回走呢?”

方芳低下头,她不愿意让石头看见她眼里的泪水“我刚才说的,你咋想的?”

疑惑的石头明白过来。他拉起方芳的手说:“你,不会再受欺负了。”

方芳抽出手,狠狠地打了他一拳,趴在他怀里哭起来。

很多人好奇的眼光纷纷投向他们。手足无措的石头拍拍方芳,小声说:“哎,哎,别哭啊,让人看见了。”方芳跟没听见似的,又狠狠打了石头一拳。石头没有办法了,只能任由她哭。

这个心死了的男人,心底里的某根弦似乎被重新激活了。

闹够了的方芳,在石头的衣服上擦了擦眼泪,还有些鼻涕,问石头:“就你这身体,怎么保护我啊?”石头一时语塞。

其实方芳已经制定了一个全面的计划。从饮食起居,到未来他们自身的发展方向。她要让这个男人重新焕发出光彩来。幸福似乎就在眼前,美好的未来似乎正在向他们招手。

小雨开学了,本来她是不打算住校的。看到爸爸重新找到了幸福,她觉得自己应该给爸爸留出空间来。方芳也和她约好,她们之间的称呼不变。小雨还叫她姐姐。

夏天过去了,刚刚到来的秋天似乎要给人们来个下马威。淅淅沥沥不断的秋雨,下的让人心烦。

石头和方芳在市里的中心地段,租了间房子。他的钱不够,方芳出了部分。两个人卖起了衣服。方芳想的是,挣不挣钱不重要,先让石头熟悉一下这个行业。将来,他们开个服装厂。石头本身是会画图的。如果石头感兴趣的话,他们可以自己设计服装,自己做,说不定就创出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品牌呢。

正在店里忙着的石头,接到了大哥的电话,让他尽快回趟家。站在一旁的方芳听出了事。她拉起石头的手说:“走,去大哥家。“

看到精神焕发的石头,大哥起身给方芳让了坐。他递给石头一棵烟,点上。他觉的现在有些事可以跟石头说了。

大哥缓缓地抽着烟说:“咱妈的身体可能不行了。”他观察着石头的表情“我和医院的院长商量过,想让咱妈住到医院去。”大哥尽量婉转的说出了妈妈的病情。他依然担心石头能否承受的住,这突然而来的消息。

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能多活一年是一年,实在不行,那就多活一天是一天。”石头低声而又坚决的同意了大哥的想法。令他们想不到的是,他们做了一个错误且致命的决定。

大哥望着重新活过来的石头,比原来强壮了些的身体,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他的心里轻快了不少。

大哥和石头带着母亲来到医院。做完了各项检查后,大哥和石头推着母亲来到病房。

为了让老母亲能接受治疗,大哥给母亲做了很多工作。他以为母亲接受了病重的现实,心里的重担算是放下了。谁知道进了病房的母亲左看看右看看,瞅见病房门上写的癌症两个字。老母亲不干了,非要回家。她从病床上起来,抄起枕头就往大哥身上打。一边打,一边骂。石头愣住了,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自从大哥参加工作后,母亲就再也没有发过火。这次,大哥也没反应过来。

也许是打累了,母亲停下手,喘着气低声说:“送我回家,晚上你们都回来吧!”她的语气威严且不容置疑。

大哥终于想明白了。母亲的耳朵不是很好使,有时听的清楚,有时听不清楚。大哥痛苦地蹲下,把头埋进了自己双手中。

晚上,母亲吃了点饭。她趁石头不在的时候问大哥玉筝怎么不来看她。大哥说玉筝在看病,病好了就来看她。母亲爱惜地说:“玉筝是个好孩子,可惜嫁到咱们家来,没享过福,亏了这孩子了。”大哥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母亲又说了很多话,有的清楚,有的含混不清。最后它让大家都回去,让一直陪她的大嫂也回去。一路上,大哥的眼泪哗哗的流着。他后悔自己的粗心,更后悔自己的决定。走着走着,他像想起了什么,他跟大嫂说:“我得去看着咱妈去,你先回吧。”说完,他快步往回走去。

石头回到店里。方芳看他脸色很不好,给他到了杯水,没说什么,只是陪着他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石头还是没有忍住,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他说母亲这辈子不容易,他说母亲总觉亏欠他们,没有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童年。他说母亲总夸两个儿媳妇好。她说媳妇们嫁到她家是看得起她们家……石头说了很久,哭了很久,也许是累了吧,倒在方芳的腿上睡着了。

方芳理解石头对母亲的依恋,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疼爱的摸着石头的头发,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两个人的心,紧紧融合在了一起。

天亮后,石头来到母亲家,和大哥守在母亲旁,寸步不离。母亲拒绝吃药,拒绝吃饭。绝望了的大哥把石峰和小雨都叫了回来。小雨先回来的。第二天石峰也回来了。

晚上,一阵剧烈的咳嗽,母亲吐出一口包着血的痰,脸色好看了很多。她对大哥说:“你去做点饭,别让孩子们饿着。”又特意叮嘱大哥做碗红烧肉,说她也想吃了。大嫂想去,却被母亲叫住了。她向大嫂招了下手,大嫂过去扶着她坐起来,靠着被子。老母亲爱惜地看着大嫂,用她干瘪的手指理了理大嫂的头发说:“亏了你和玉筝了。到我们家,没享半天福。”

自小失去双亲的大嫂,渴望着家庭的温暖。有老母亲在,有大哥的呵护,家就是完整的。她害怕失去婆婆的唠叨,她害怕失去婆婆端详她的目光。她把婆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她觉得婆婆的唠叨是在给她讲一些道理,包含着浓浓的爱意,她愿意听。他觉得婆婆端详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慈祥,温暖。然而这一切即将失去。大嫂知道,老人家这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妈,您别说了……“泣不成声的大嫂趴在母亲怀里“您就是我的亲妈呀!”

石头过去扶起大嫂。在石头的心里还不知道到母亲即将离去。她紧紧拉着老母亲的手,不愿离开。石头哽咽着说:“嫂子,别哭了,你这样会把妈哭坏的。”

老母亲也劝大嫂“人都是要走的,别哭坏了身子。听话,啊!”大嫂爬起来跑到厨房里去。

老母亲又问石头玉筝的病好了没有。石头告诉她“快了,过两天就来看你。”他想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老人叹了口气说:“玉筝身子骨弱,你别欺负她,都怪妈妈没用。”

石头垂着头说:“妈,你啥也别想,我们都好着呢。”

石峰牵着早已哭成一团的小雨来到楼下。他不知道如何劝妹妹,他觉的自己的心也被什么紧紧的揪着。

还在老母亲絮叨着的时候,大哥强忍着泪把饭端过来,喂了母亲几口。这是母亲两天来,第一次吃饭。

母亲努力的咀嚼着大哥喂到嘴里的肉,咽下去。大哥再喂的时候,母亲摇了摇头。他对大哥说:“屋上瓦老了,得换,不换会漏雨。”停了停说:“你把红烧肉放这吧,你爸临死的时候就想吃口红烧肉,我给她带过去。”老人家说完,闭上眼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大哥转身出来,让大嫂回家,去把早就做好的寿衣拿来。

子夜,这位伟大,坚强的母亲带着遗憾,和对子女的愧疚与世长辞!


不想再写了。实际生活中人物原型的遭遇,更加凄惨,还有更大的打击。他的孩子——文中的小雨在老人家离开整一个月的时候,在宿舍突发脑溢血。事发时,宿舍中无人。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太年青了!有人说她是去陪老人家了。

从我内心来说,不愿意在文章中再叙述小雨的命运,因为我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如何坚持过来的。我无法想象和描述……虽然我们认识,也有过交谈,但是我知道那是他心底不可触摸的伤!

我听说石头没有流过泪,也许是心死了。

在我和其他人陪她去安放小雨的骨灰,离开的时候,他潸然泪下。奇怪的是,那天晴朗的天空,飘过一片云来,下了一阵冰雹。冰雹很小。石头就傻傻地站在冰雹里,是我把他拽到车里的。冰雹仅仅下了一会。也许真的是有天人感应吧!

后来的石头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我们都以为他完了,至少精神上可能彻底恢复不过来了。

在我们相约去院里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只是脸上,还是有郁郁寡欢的神色。

从他第二任妻子——方芳的神色看,应该是方芳无微不至的关怀,使他坚持过来的。很明显,方芳老了许多。

后来我听说,方芳谢绝了其他人来照顾石头的要求。她从医院的家属大院里租了间房子,专门做饭用。她给石头读书,读诗,和石头谈天论地。看着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石头说他不为自己,为了方芳也要活下去。

在这里,还有一个人,小雨的哥哥——石峰。必须要说一说。

在得知小雨的事后,这个年轻人闹出了事。他去学校,把小雨的宿舍砸了个稀巴烂。在他的心里,妹妹只要能活着就行。他不怕妹妹有残疾,或者不能说话什么的。只要妹妹能活着!

石峰被拘留了。


石头他大哥第一时间赶到学校,赔偿了所有的损失,看望了被石峰惊吓到了的学生——也就是小雨的舍友。她们选择了原谅!石峰也很快从拘留所出来了。


我沉浸在这一家人起伏的命运里。本想让这个故事展开,写的长一些,但是实在写不下去了。就此搁笔吧!

又忘了件事。石头现在挺好的。和方芳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的服装厂没有开起来。石头在一家企业,继续干他原来的老本行。现在的石头,恬静,淡然,洒脱。只要不工作,它不让孩子离开他视线半步。虽然有时候方芳会说他,太宠溺孩子,但说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与满足的微笑。



生活啊,无论你给我怎样的苦难,我依旧用我炽热的胸膛,拥抱你冰冷的躯体!

生活也并不太冷,而我们也不得不这样。既然如此,不如热情拥抱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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