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期待故事停留在《冰川》,瞧不上《云海》的人事易分。走就该走得潇洒,从此后,江湖游,江湖老,抹去毒手疯丐的痕迹。那些等待他的人,随着时光的流失,自然把昔日的一段渊源渐渐冷却。包括,天山上长辈的惋惜,冰宫中朋友的挂念,以及沁梅的苦守。可惜的是,梁老放不下。所以,要问一句:“可记得,那佯狂疯丐尚颠连?”
这个开端,起于一个善良的愿望。却终于,一个无意化解的等待。一如,开篇沁梅的追寻;一如,结局金世遗的无处追寻。依旧是一个圆,只是线内的人放弃了存在,来保持它的圆满。浑不知,线外的人被溢出的大度成全撞翻在地。或者,这不是初衷,却是逃不开的结局——因为,只是彼此的过客。
倏忽已经三年,当初那个我行我素的毒手疯丐仿佛真的一去无踪迹。江湖上一片宁静,直教人疑惑这份反常,是不是风雨欲来之时?
此时的金世遗应该是不愿思考这一切的,真的只想做回自己的闲云野鹤。可是,不管承不承认,躲于暗处的他还是有了改变。尽管他不屑于正视自己的软弱,却忍不住还是把目光锁定在天山——那个他逃了很久,同时也牵挂了很久的地方。当然,他告诉自己的是:金世遗已离开,不会再回头。希望此后,与天山一派再无干系。
听过一句笑话“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放到金世遗这里,却叫人在一笑之后,有了些许纠结。金世遗其实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他对谷之华的仰慕就是说服自己的证据。然而,他最深切的渴望到底是什么,终其一生也未完全想明白。或者,他想明白了,也深切理解了自己的脆弱,所以,逃避了一辈子。
这就好比写下《变形记》的卡夫卡,在诱惑、质疑之间反复挣扎。离得远了,就开始感到无法忍受的孤独,看到别人的幸福会羡慕乃至嫉妒。回身一看,其实这份平常人的生活自己也可以唾手可得。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擦过美丽的幻象,变得冰冷,颤抖了自己的心房。尤其是在暗夜之中,那份失去自我的恐怖再也无力掩饰,直到惊出一身冷汗。再回眸,白天的明晃晃阳光,居然又在诱惑自己,说这才是真实。
初遇谷之华,很自然地把自己的名字和她联系起来:“空谷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这实在是当日被冰川天女拂去的梦想,如今,自己也有了机会,也可以和唐经天一样拥有这份完美。不再是独来独往,披着异类的外衣,遭受着别人质疑的目光。可以,如师傅所说的前辈女侠吕四娘一样,走上世人眼中的侠之正途。
从此后,幼年的噩梦不会再来打搅,渐渐地也就水灭无痕。这的确是,最好的结局了。于是,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时时处处地问自己的心:“我爱的到底是谁?”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当然是谷之华!”
不能说这份情是假的,也不能说金世遗对自己的感情一片懵懂。说是无所畏惧,但心底的茫然还是存在。当初的至死不肯接受天山派恩惠,今日的大闹邙山。除了几分赤子情怀,打抱不平的天性,余下的就是看不过眼,就是聊以自慰:“名门正派又如何?我这魔头也比你们干净得多。”拿这份自诩的清高,安慰着伤心的谷之华,告诉她的出淤泥而不染,不必理会旁人的讥刺白眼。
跳脱的自负,鼓舞了谷之华的意念,却在转瞬间迷失了他的自信。
至此,遇到厉胜男是偶然也是必然。是他的劫,也是他应该庆幸的缘。
故事的末尾,是金世遗立在厉胜男的墓前,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遥远得仿佛前生,陡然间化作了今世以前的自己——那是厉胜男,还是金世遗,又有什么关系?生生世世,摆脱不开这个影子了。
金世遗伤感地追述了似是而非的悔恨,借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来解脱自己。转身回眸,却是一种轻松:厉胜男的决绝,终于给了自己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继续逃离成为世人允诺的痴情之举。
这份谅解,着实得来不易。两人间的分分合合,互相试探,互相猜疑,却权作了世人的戏剧。置于大庭广众之下,用约定俗成的规则来定义他们的是非和恩怨。都在等一个结局,却谁也猜不透到底该如何结束。
厉胜男,用尽浑身解数,要一个自己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 。不是为了解惑,只是为了证明。
金世遗,用一个“拖”字诀,故意混淆着自己的感知。
而,谷之华,却以优美的等候姿态,诠释着无力掌控局势的无奈。
只因为,人生的悲剧就是不会停步不前。岁月的流逝,带给人一种焦虑、急躁,就好似有什么在推着自己走向不可知的前方。这份错觉,足以叫人不敢等候,不敢原地踏步。只要得到一个变化,不同于眼前状态的变化,就好似得到了某种认可。再不是与众不同的突兀,而融入了芸芸人海,继而呼出一口气:时光并未把自己单独遗忘。
三人中,最不敢等候的是厉胜男。惶惑最深,明明知道自己想抓住眼前的人,明明知道他和自己是一类人。就是把不准,他何时才会正视自己的真实内核,不再自欺欺人地用虚晃的爱情做烟雾弹。隔开自己,也把他本人陷入深渊。不断地重复着一年年的逃避,一直说着尘埃落定之后,就换他的自由。去找他口口声声期待着的谷之华,却在自己的刻意挽留下停下脚步,再一次次地给自己淹留的喘息。
偷来的时间,更加惶惶不安,头上的重锤不知道何时才会真正的来临。金世遗的目光,透着迷惑也透着焦灼。看在厉胜男的眼中,就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折磨。随着他一起彷徨,再一次次怒火冲天。
彼岸花开开彼岸, 独泣幽冥, 花艳人不还。
最终,厉胜男选择了最有效也最不留余地的解决方式。快刀斩乱麻,再也不给金世遗摇摆的机会。陌生的大度,彻底击中了金世遗。也彻底斩断了他对谷之华的依恋,回归了自己的世界。所以,不是愧疚,而是再也无处去找。
隔了生死之河,与厉胜男成了遥相记忆的彼岸。撕开了逃避的面纱,发现一直以来与谷之华的距离,不是来自厉胜男的阻隔。是自己的心在抵触,从而保存自己可悲又可恨的懦弱。明明向往,也真真切切地拒绝。习惯了梦的疏离,现实中的这个寄托到了触手可及之时,就变得恐怖而不敢接受,生怕对不起心中的美好。到那时,也就回不到现在,自己也就变得支离破碎了吧?
死亡成了一把钥匙,对症的良药。把金世遗隐含的两个方面,轰轰烈烈地劈为两半。死的是厉胜男,他就回到了以往的过客。死的如果是谷之华,他的心也就愈加地向往,从初逢冰川天女时就植根心底的那个美梦。
没有输赢,也没有对错。有的,只是两个人的被动等候。和第三人的奋起,直至打破了表面的平衡。
问题是,过程即便是苦恼的挣扎,也是夺目的。结局,却只有凄冷。再回首,依旧可以入梦。梦,却多了几分宿命般的听天由命,麻木地不再理会时光。也不再焦虑,成为了又一种错觉:不是时间遗忘了你,而是你把失望遗忘。心已绝望,但若失望惧你,你还怕什么?
梦偏冷 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 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 又一圈的 年轮
雨纷纷 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 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 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 再等
烟花易冷
而你在问 我是否还 认真
千年后 累世情深 还有谁在等
跟着红尘 跟随我 浪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