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洛水扬天
我的老家在豫省一个小县城的农村里,一条小河将村子一分为二,河的南边叫坡上,河的北边叫坡下,我家就在坡上。
小时候没什么玩具,一只蝴蝶,一朵野花,就是宝贝;小时候也没有游乐场,田野是最大的乐趣。
阳春三月,一丛丛的婆婆纳如淡蓝色的星星般开在田埂边。这时候就会跟在母亲身边,挖些白米蒿(茵陈),摘些枸杞芽,白米蒿拌面粉蒸了淋上蒜汁,枸杞芽用开水烫了拌上油盐醋,美味不可多得。也会跟小伙伴去河边摘甜甜根(白茅)的嫩芽,在嘴里嚼嚼有丝丝甜味。慢慢的,槐花开了,泡桐花开了,榆钱也挂满了枝头,可吃的就多了,遗憾的是如今却极少能尝到了。
农历的四月二十八,是村里一年一度的集会。因为临近麦熟,可以看到许多卖农具的摊子,镰刀锄头等等,也有卖衣服和布匹的地方。当然,这些都是大人们要逛的地方,对于孩子们来说则是喜欢穿梭在卖吃食的摊位中,手里紧握着父母给的几毛钱,眼花了转百转纠结,到底买哪个好呢?飞镖转盘,投中了相应的格子有奖励,有一种是花生裹了面炸了,加上一层糖霜,脆脆甜甜的,可以投回试试;玻璃做的小鹅,内中空,里面是勾兑好的果汁,喝完后还可以自己加水,也可以当哨子吹,一举两得。玩了,看了,买了,临走时父母都会买份老家的特产——混浆凉粉,绿豆做的,切成半厘米后两指宽,浇上盐、醋、芝麻酱、芥末等等,很是爽口。
很快到了麦收的时候,因为是人工收割,缺人力,学校每年这时候就放了麦假,孩子们都飞回家当勤劳的小蜜蜂了。年纪大的挥舞着镰刀跟在大人后面割麦子,年纪小的则提着篮子低头拾麦穗。收割,打捆,装架子车,拉走。挂在衣服上的麦芒刺激着皮肤,大大的太阳晒的人汗流浃背,这时候父母就会说: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毕业了就不会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收回来的麦子统一堆放在打麦场里,地头放着一排大水缸,里面装满了水,水缸外面贴着裁好的各色纸条,上面写着“注意安全”“小心着火”之类的字。打麦机数量有限,家家户户只能排着队等着,轰隆隆的机器声白天黑夜都响声不断。打好的麦子摊在河堤上或路边晒着,大人们忙着收拾地里,就让孩子们看着,刚开始都坚持在岗位上,可没一会儿成群结队的围在一起玩了起来。细长的麦秆子最好玩了,可以当吸管喝水用,也能用来吹泡泡,还可以编戒指和蝈蝈笼子。泡泡糖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奢侈物,没钱买咋办呢?嚼麦子!对,就是那些正在晒的麦子,抓一把洗了放嘴里嚼啊嚼的,两颊都酸困了也不舍得吐了,最后还真吹出泡泡来,虽然说有点小。
知了声密集起来的时候,学校放了暑假。老师严令禁止下河玩,把老师的话当成圣旨的孩子们只能在河堤上望河兴叹了,叹完了转身就跑树下去了,不是乘凉,而是捉、知、了。一看见地上有个小洞,就蹲在那里扣扣挖挖的,不管有没有挖到,反正坚持着一个都不能放过的原则,原本平整的地面很快就坑坑洼洼的了。白天捉知了算是小打小闹,晚上才是大餐,或跟着大人,或跟着小伙伴,拿着手电筒朝树丛里一照,一捉一个准,觉得够了才回家,在水里洗了几遍后,放油锅里炒熟了,香气四溢啊。
有了麦假,自然也会有秋假,前者收麦子,后者收玉米。说一句真真切切的话,收玉米比收麦子还痛苦百倍。人要钻进闷热的玉米丛里,把棒子掰下来,堆成小堆,然后装袋子拉走。长长的玉米叶子最是令人防不胜防,就是武装的再严实,也会见缝插针的在皮肤上东划拉一下西划拉一下,汗水流过时那叫一个疼。拉回家的玉米要脱壳打结挂起来,自然风干后再脱粒。地里的活计最多了,犁地,耙地,打埂,把地面上的玉米根和杆子捡走,一切整理好后就等着种麦子了。
农家人的一年就是这样,播种,收割,循环着,劳累着,直到农业机器的出现,才把人们从地里解脱了出来。
冬季,对大人来说是可以休息一下了,可对孩子们来说又是一个好玩的时节。堆雪人,打雪仗,溜冰,就连房檐下结的喇叭冰柱都不放过,一双双的小手冻得通红的,回到家里少不了一顿责骂。
进入腊月后,大人们又开始忙活起来了,准备着过年的东西。
腊八那天要煮腊八粥,黄豆、豆腐、花生、白菜、大米、粉条,这些材料是不是很奇怪啊?没错,我们家做的是咸腊八粥,天下独此一份,我跟妹妹的最爱,每次都能喝上一大碗。
腊月二十三,烙火烧,祭灶王;二十五蒸馒头,豆包肉包圆馒头;二十六,过油,麻叶带鱼和排骨,有些人家会炸丸子,我家人不爱吃就没弄;二十八,扫房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
年三十的下午,依着风俗要去地里上坟,烧了五色纸和纸钱,念叨着家里的一些大事,按着长幼跪下磕头,家里条件好的放了一挂鞭,条件差点的则放了三个鞭炮。
回来后就开始贴对联,煮饺子,放鞭炮,祭天祭祖。家里有长辈的要端一碗饺子送过去,以表孝敬。
吃完饺子就会出门转转,跟街坊邻居聊上几句,“你们家的对联不错啊”“我们家今年的鞭炮还挺响的”“走,去他家打几圈牌”
看春晚,守岁,十二点一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争先恐后的响起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的时候,大家也都洗洗睡了。
大年初一,同样是在鞭炮声中起来的。我们这里有点旺火的习俗,火越大,预示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煮饺子,放鞭炮,祭天祭祖,然后才开始吃饺子,时不时的去地上看看有没哑炮,捡起来丢旺火里看响不响,或者把火药倒成一排点了,刺溜一声,浓浓的硫磺味儿扑鼻而来。
穿好新衣新鞋,瓜子糖果摆好盘,就开始拜年了。我们这儿的拜年也跟很多地方不同,本家的人集合齐了,就挨家挨户的去彼此家里拜年,上了年纪人就等家里,人到了非常高兴的迎了进来,瓜子糖果不住的往手里塞,小孩子朝着大人鞠躬行礼说着拜年的话,大人也乐呵呵的发着压岁钱。这家坐一会儿去那一家,一群人在街上走过很是惹眼,哪群人多,就表示哪个家族人丁兴旺。
过完初一,就开始了走亲戚,亲戚少的几天就走完了,亲戚多的能走到十五。十五打灯笼,十六看民俗表演,敲锣打鼓划旱船,又是一番热闹。
年过完了,孩子们开始上学了,大人们开始干活了,新的一年也开始了。
如今想起来谢谢点点滴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出门上学,然后工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那些趣味的游戏也渐渐消失了,以后想带着孩子重玩一回也难了。
这一切,只能在梦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