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能告诉菀风?
淑姜不由起了疑,她不是怀疑南宫括,而是觉得事情不单纯。
南宫括则急急解释道,“不是不能告诉阿菀,而是让梓墨知道了,她一定会从中作梗。我们现在去镐邑见阿菀,梓墨不但会阻止,可能还会借故把你留下,这样就没人可以救颠老了。”
淑姜闻言心中一慌,她明白南宫括的意思,这件事,眼下就只剩她能出手了,只是自己这个小小巫僮,连巫者都算不上,就要对抗高高在上的神女,这让淑姜没了底。
淑姜想起了菀风的警告,南宫括能做得的,她做不得……,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颠老死,她也做不到。
“颠老……什么时候那个……?”内心挣扎不已,淑姜忽然又想到,若还有时间,她或许可以想办法向菀风传递消息。
“后天卯时。”
如此紧迫的时间,全然湮灭了淑姜最后一丝幻想,看来乔姒真的是全安排好了,绝不给人半点转圜的余地。
“阿淑,我周国始祖为后稷,最擅农事稼穑,从不用活人祭祀,自打伯侯继任,就连出战开征也彻底取消了这等残忍之事,乔姒这哪是要保周国社稷,根本就是要坏我周国基业。”
南宫括义愤填膺,淑姜却没心思听这番大道理,除了性命之忧,她还担心自己出手会不会连累父兄,故而听罢南宫括的慷慨陈词,她只忧心忡忡地问,“括哥哥想要我做什么?”
“跟我去丰邑囹舍,问颠老召唤商羊鸟的招灵歌。”
淑姜茫然抬头,看着南宫括,“招灵歌?括哥哥,你哪里得知这些的……?是不是相弘鸟?”
“是,是它告诉我的,它说只要巫者唱出对应的招灵歌,就能召唤商羊。”南宫括当下也不再隐瞒,“对了,还记得我救你的那次吗?就是相弘鸟告诉我你出事的,有阿菀看着,她近不了你身,有很多事没法告诉你。”
原来如此,难怪自己第一次去学宫就受到了南宫括的“盛情款待”,也难怪南宫括知道自己是侍神者。
这么说来,这相弘鸟不止一次救了自己,它的话或许有几分可信。
“阿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涉险的。”南宫括胸有成竹道,“你不是能听见颠老说话吗?我会带你到囹舍后面,相弘鸟会给颠老信号,你行气听一听就是了。”
这个方法听起来到是可行,只是淑姜心中尚有疑问,“颠老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何会知道商羊鸟的招灵歌?”
南宫括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眼下,我们只能姑且试一试,若是不成,咱们也尽力了。”
“好,括哥哥,我跟你去。”淑姜已然决定冒险,正如南宫括所言,事情虽不一定成功,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更何况南宫括这个主意,听起来风险并不大。
“那好,去把你来时的衣服换上,我们这就去镐邑。”
淑姜点点头,这才留意到今日的南宫括穿的是粗葛衣,一副平民的打扮,显然是早计划好了。
出门后,南宫括带着淑姜走上山坡,随即从桃林里拉了辆运货的牛车出来,淑姜也懒得问他是哪里弄来的,想必这南宫括素来捣蛋,这样的事没少做。
南宫括又把自己和淑姜的脸涂灰,头发弄蓬,两人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在夕阳下,向着镐邑赶去。
入镐邑时,天方黑下来,乘着即将宵禁之际,两人顺利混入镐邑,南宫括将牛车丢在巷子深处,便带着淑姜往囹舍的方向跑去。
大商治下,罪者一般关在两处,一者囹舍,一者圄所。
圄所用来暂时羁押罪者,内中的罪者通常在三个月内就会定罪,或接受刑罚,或刺字发配。
若是被关入囹舍,则意味着重罪,平民进去,十有八九是死刑。
关于这些事,淑姜在路上已是听南宫括讲过,此时,亲眼看到高墙耸立的囹舍,心里还是不免打鼓,思绪也有些难以集中,囹舍压抑的气息,也迫得她有些难受。
两人潜在囹舍后面的一片树林,屏息等待着,只是过了约定时间许久,也不见相弘鸟出现,反是附近巡逻的士兵,时不时路过树林,让两人不得不往林子更深处躲去。
淑姜更是尴尬地靠着一棵大树,背着身不去看外面的情景,听着某个士兵哗啦啦地“放水”,她总算知道,这树林边难闻的气味是怎么回事了。
南宫括也颇为尴尬,寻着话头道,“阿淑,你要不试试看,能不能听见什么?”
淑姜点点头,努力摒除气味的干扰,犬吠之声的干扰,行气去听囹舍内的动静,很快,她就听到了囹舍内的各种声音,脚步声,说话声,金属撞击声,只是这些声音杂在一起,在她耳朵里嗡嗡成一片,完全无法分辨出是否有颠老的声音。
“都看紧点,打起精神。”
终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可惜此人是熊狂,淑姜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了,阿淑?”
南宫括这一问,淑姜耳边的嗡嗡声一下子消失了,她没好气地看了眼南宫括道,“没找到颠老,我只听到了熊狂的声音。”
“哼,姬发的走狗。”
“括哥哥,你别再打扰我了,我再听听。”
“好好好,是我错了,那你不如就听听熊狂的声音,他在这里,肯定是替姬发看着颠老。”
淑姜点点头,再度摒除杂念,细细听来,她努力寻着熊狂的声音,却没上一次那么容易听到。淑姜不由暗道,用听的到底不如用看的方便,只是眼下,自己按照巫者的方法行气,要达到天目半开,还不知道要练到什么时候。
又是过了许久,淑姜终是捕捉到了熊狂的声音。
“是吗?我去看看。”
听到熊狂这么说,淑姜的心狂跳起来,不知道熊狂是不是去看颠老,她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追着熊狂的气息与脚步声。
熊狂的脚步声和他的身材很不成比例,方才淑姜就有留意到,这位高个巨人的脚步声要比周围的士兵轻了许多,仿佛是赤脚走路一般。
只是淑姜追了许久,只觉熊狂身边的声音愈发嘈杂,这熊狂似是在向外走……,淑姜失望地收了气,心神过度耗费,让她额头起了细密的汗珠,神情也显出了疲惫。
“阿淑,你没事吧?这相弘鸟怎么回事?”南宫括伸手给她擦了擦汗,同时埋怨相弘鸟不守信。
淑姜摇摇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被菀风察觉了,这相弘鸟才现不了身吧?可也不对啊,相弘鸟既是约定放信号,自然不怕菀风在镐邑,这到底怎么回事?
心烦意乱间,淑姜捞起了腰上的掌心镜。
南宫括见状,小心试探着问,“阿淑,要不……解开封印试试?”
淑姜咬了下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括哥哥,我们再等等吧……”
事情陷入僵局,两人谁也没留意到,月色渐转,不知不觉间洒到了他们所站之处。
掌心镜被淑姜握得发热,淑姜也陷入了恍惚中,她在和子牙沟通,意念中的小小兽魂,却一直张牙舞爪地低吼着,阻止着淑姜的企图。
良久,淑姜终是小小声道,“对不起括哥哥,子牙……子牙不肯,它说这样做,我会有危险的。”
南宫括此刻已是等地耐心尽失,不由急躁道,“咱们好好躲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要不,你就看一眼,看一眼颠老在什么位置,我溜进去找颠老。”
“这怎么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淑姜知道,纵使是南宫括,私闯囹舍也是大罪,不死也得脱层皮。
少女的阻止,却愈发激起了少年的求胜心,他干脆也不要淑姜看了,同淑姜道,“阿淑,你躲好,我去去就回,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
“不,括哥哥,不行,我……我再试试。”淑姜再度闭眼寻声,这一次,不仅依旧听不到颠老的声音,那熊狂也凭空消失了一般,寻不到半点气息。
寻到后来,淑姜也是彻底沉不住气,她一睁,伸手要去解腰上的掌心镜,可那络子不知何时自行打了两个死结,根本解不下来。
南宫括也发觉了异状,蹲下身,凑近看去,“咦”了一声,“该不会是你家小兽魂捣鬼吧?”
淑姜又是狠狠解了两下,却依旧无济于事,南宫括急得抓耳挠腮,他让淑姜拿开了手,自己来解。
就在此时,一记破空声响,一支响箭自暗中疾出!
“不好!”南宫括拉起淑姜就要跑,四下却倏然亮起火光,从远处收拢过来,他们竟是一早就叫人给包围了。
“鬼祟鼠辈!还想跑!”随即,两人身后又传来一声大喝,亮若洪钟,正是熊狂。
囹舍中消失的熊狂,不知何时潜到了树林,也难怪淑姜会追不到熊狂,看来方才巡守的士兵,终是察觉了林中的异动。
“熊狂,看清楚,是你爷爷我!”既是被发现了,南宫括也不再躲闪,索性转身挡在了淑姜面前,迎上熊狂。
熊狂持着巨弓,目光如炬,“南宫括!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别以为我刚才没看见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欺负姑娘家算什么好汉!”
“放屁,熊瞎子,你嘴巴干净点,我看你是欠揍!”
“正该替你爹教训你!”
两边皆是血气方刚,一言不合,熊狂甩了长弓,朝南宫括扑去,南宫括也同时迎上。
围着的士兵面面相觑,有机灵的,已是转身跑去传讯。
淑姜看着瞬间打成一团两人,再看看自己被扯松的腰带,知道熊狂是误会了,脸顿时烧了起来,大庭广众之下,偏又无法整衣,更何况这么一整,不是愈发让人误会?
看着眼前两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地打着,淑姜的脑海里彻底乱成一锅粥,她徒劳地喊着,“别打了,括哥哥没有欺负我。”两边却愈发打得热火朝天,很快脸上各自挂了彩。
“都住手!”终于,姬发沉冷的声音,似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周围气氛为之一变,南宫括也不由走了下神,一时没闪开,被熊狂抓了个正着,随即只听熊狂大吼一声,竟将南宫括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