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颜真卿之一：对峙与碰撞

这是一个早该隆重出场的名字。

尽管史料中对颜真卿和杜甫的直接交往的记载极其匮乏，而且，在诗歌中曾经提及盛唐许多杰出文化名人，如音乐家李龟年，舞蹈家公孙大娘，书法家李邕、张旭，画家曹霸等等的杜甫，只字不提颜真卿。我们仅能见到的有关二人直接交往的唯一的材料，只是在“三司会审”中，杜甫是被告，颜真卿是审判官。但怎么个“审”法，颜真卿问了什么，杜甫回答了什么，仍然不见片言只语。但我们还是能感到：二人情感上有巨大的鸿沟，甚至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

造成二人这种关系的原因，我们只能去猜想。怎么猜想？借助于当时其他人的事迹来做旁证。

首先，我们提到的人是贺兰进明。上文提到，他是一个奸诈小人。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看看他的“事迹”：

一．封刀斩首与冒功请赏。

《新唐书·第五琦传》载：会安禄山反，进明迁北海郡太守。禄山已陷河间、信都等五郡，进明未有战功，玄宗大怒，遣中使封刀促之，曰：“收地不得，即斩进明之首。”进明惶惧，莫知所出。

安史之乱期间，贺兰进明丧师失地，唐玄宗忍无可忍，派太监带刀监督，如果不能收复失地，立取项上人头。贺兰进明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时候，颜真卿把他从悬崖绝壁拉了回来，给了他一切。

颜真卿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这还真不假。

安史之乱爆发，颜真卿在平原首举义旗，联合堂兄常山太守颜杲卿奋起抵抗，河北一带十七郡纷纷响应，被推为河北盟主，麾下义军达二十余万。朝廷对此大加嘉赏，很快诏加颜真卿河北招讨采访使。

不久，颜真卿组织所属人马在山东堂邑与叛军二万余人展开激战。义军与叛军短兵相接，力战终日，终于大败叛军，斩首万余。这是安史之乱期间唐军在河北取得的唯一的平叛胜利。

这个时候，颜真卿驰书相召，邀请贺兰进明联兵对敌。

贺兰向颜真卿哭诉了自己即将被“封刀斩首”的悲惨遭遇，颜真卿为了保护抗击叛军的力量，毫不犹豫地把“堂邑之战”的功劳让给了他。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立即将功劳据为己有，上表朝廷，冒功请赏。他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取代了颜真卿河北招讨使的职位。

二．谗毁房琯。

后来，他投奔肃宗，诏授新职。他面见肃宗谢恩，肃宗发现，原来他授意授予贺兰进明的官位打了折扣：“御史大夫”变成了“摄御史大夫”，实职变成了代理，询问缘由，贺兰进明便说出了那番离间房琯与肃宗关系的险恶歹毒谗言。

肃宗大怒，改授贺兰进明河南节度使兼御史大夫。

将贺兰进明“御史大夫”变成“摄御史大夫”的人，是宰相房琯。

房琯为什么背着皇帝压低贺兰进明的官阶？很容易理解：这个差点被封刀斩首的家伙，这个冒功请赏的家伙，可以在部分时间欺骗部分人，但不能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人。他的恶行，房琯肯定有所耳闻。

肃宗因为谗言，厌恶房琯，把贺兰进明调任距长安更近，对平叛更关键的河南任职，真是瞎了狗眼！贺兰进明以自己的切实行动，展示了什么是人渣，以自己的切实行动证明了唐肃宗有多么昏聩！也从侧面反衬出房琯识人之明！

三．坐观睢阳沦陷。

安史之乱期间，叛将尹子奇率兵13万围攻睢阳，张巡率兵增援。张巡受命于危难之时与士兵同仇敌忾与敌人进行了殊死拼杀。但将少兵寡，军资匮乏，难以固守。

当时贺兰进明重兵把守临淮，于是张巡派手下南霁云连夜从城墙用绳子吊下，向贺兰进明求助。荷兰进明天天与部将摆宴饮酒作乐，没有出兵的意思。南霁云哭着哀告说：“我们城强敌压境，重重包围长达半年，弹尽粮绝，无计可施。刚被围的时候，城中还有几万人，现在妇女老幼，几乎都要吃完了，张中丞杀死他自己的爱妾给将士吃，如今活着的人，不超过几千，我们城中的人，已经成为叛军的口中之物。不过睢阳城被攻破，就会危及临淮，皮毛相依，理当出兵援助。我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恭敬地乞求救兵，认为大夫能够深切体念他人的危难，有求必应，怎么能自求安逸舒适，全无救济他人之心？忠臣义士的所作所为，难道应该如此吗！我既然不能完成主将的托付，那就让我咬断一根手指，留给你，以表明我的诚心，回城复命。”

韩愈《张中丞传后叙》的记南霁云无功而返时的一段话更是惊心动魄：南霁云快要出城的时候，抽出一支箭射向佛寺的高塔，箭射中在塔上，有一半箭头穿进砖里。他说:"我这次回去，如果打败了叛贼，一定回来灭掉贺兰!这一箭就作为我报仇的记号。"

我们叙完了贺兰进明“事迹”，很自然的出了结论：贺兰进明是房琯也是杜甫的仇雠，必欲诛之而后快！但颜真卿是贺兰进明的大恩公、大救星。

西方有个谚语：最信任你的人不是你对他有恩的人而是他对你有恩的人。

套用这句话，那么颜真卿信任贺兰进明。何况，他们在河北共同奋战过，所谓“共同扛过枪，渡过江”是也。

在房琯和贺兰进明的冲突中，颜真卿和杜甫很自然地站到了对立面。

可叹的是：贺兰进明代表着丑恶，房琯和杜甫自然占据了道德的高地。反之，颜真卿的立场，显得如此暗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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