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wód istnienia nie jest fałszywy.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1.
终于要开始了,烈火在熊熊燃烧,时不时爆发出棺木断裂的响。
索尔默的眼中倒映着火光,一点点灼烧着悲鸣。“我听见他们心里的鼓掌和狂喜。”倒退。不言。烟雾叆叇。“仪式什么的,都是虚假的吧。”他退出臃肿的人群,再一次爬上房子的顶,“……都是用来自我欺骗的无能。”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2.
“请让我腐烂的躯体,盛放出鲜花。”眼前的人老态龙钟。
“你在和谁说话?”索尔默紧紧盯着屋外的石头,琢磨着,他想拿起它,目光灼灼。
“你啊……你啊,不像是会做坏事的那种人啊。”老人喃喃,沙哑的声音,一边是喉咙,一边是心脏。
他最终放弃了那个念头,转过头,看见屋顶上曾是孤独的荆棘结了果。
“所有人都要你去死。但他们不说,他们看着,等一个结果,然后欢呼狂欢庆祝。”他死死地盯着老人看。虚脱的老态与蚕食的疾病,寄居在那一副皮囊。拾荒了多少,好像也填补不了被疾病消耗的空荡,这里捡一点同情,那里拾一点施舍。
“也许很快就到了。凡弱者被爱处,上帝总在。”老人闭上眼。
“这里弱者不会被谁爱,也不会有上帝的临幸。”索尔默愤怒地吼,掀翻了桌子。可惜老人不会听见,他已经死了,他在人间的最后一秒是寂静的。
他走出了房子,捡起了石头,恨恨地砸向自己的额头。眼前猩红一片,他如释重负地瘫倒在门前。是啊,那些人不会在意老人是怎么死的,他们太容易被满足了,一切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放纵享乐和纸醉金迷,管你是爬还是撞呢?真愚蠢。不过这样也好,什么都么做,那个人就自己死了,是省了自己的事吧。他已经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他看着自己手里的血,颤栗不止。
3.
“好像人生来就是为了没有喘息地奔向死亡。”索尔默从屋顶上拔下荆棘扔到老人面前,“这个可以用来烧火的吧。”
“你这孩子脑子里是这样想的啊。”老人摇摇头,只是笑,“果然是这样啊,你最后还是留下来了,最初来的人都离开了。”老人想要接住他抛下来荆棘,却不小心划破了手。
“你管呢,你看你什么都不会,接个东西都接不住。”其实是他们怕被传染得病死掉吧,一个个看着这里名贵的草药趋之若鹜,又恐惧自己的性命不保。屋子很矮,他从屋顶上跳下来,一把抓住老人受伤的手,“只是划破一点啊。”他舔去老人手上渗出的血,从怀里掏出绷带。“可惜,要是你失血过多,自己死掉就好了。”
“哈哈,也许不远了吧。”老人不恼。“不过还真是舍不得这里的花和草。弱者是会上帝被善待的。这是我至今还没死去的原因吧。”
迷迷糊糊中一只肥大手拍了拍他的脸,“小子,干得不错啊。”他的头痛欲裂,破碎的记忆向他涌来却被一盆冰冷的水浇醒了。“他死了吧?”那张肥大的脸忽然凑近,口器一张一动令人作呕.“是的,舅舅。”他撇过脸。
4.
浅灰色的乌云从这里延伸到荒岭的尽头,他伸手去接落下的雨水。“滴答,滴答。”这让索尔默想起了那间房子里总也关不紧的抽水阀。“滴答,滴答。”它无法控制自己坠落,因为它无法抵抗地球的重力。就像人一样的生物,无法避免生命的力气,一点一滴耗尽——因为疾病。
他闭上眼,那遥远的火光卷起焚烧的黄纸的边缘,依然浮现在一片黑暗之中,晃着晃着,那抹火光像一滴浓墨落下纸“啪嗒”,晕开来。面对母亲急促的呼唤,他恍然不觉,哭天喊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一点点从他的耳朵中抽离,莫大的悲伤犹如宇宙真空里陨石的撞击,沉闷而悄无声息。母亲最终放弃了对他儿子无动于衷的挣扎,重新投身于悲痛欲绝的人群。
“这是第一个。”
“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这只是开始。”
“快把那清理了!一个都不要剩下!磨叽什么,你想把它们留下来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你这个畜生,无情无义的婊子,那可是我们父亲!他还没走透,你就这么急切想撇清关系吗?”
“别在这里装什么情谊,刚才抬棺材的时候,你根本没有出手!是你害怕!”
“够了!吵什么!我们早晚都得感染,都得去死!”
火光仓促地蚕食着每一个他熟悉的物件,焚烧灰烬的气息携带着令人窒息的光亮,弥漫在整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明晃晃地驱赶走平日里一张张慈眉善目伪装着宽恕与同情的面具。他们企图在争吵与推卸里寻求灵魂的安宁,获得解救疾病的良药。
“索尔默,你该留下了,我们要下山去求医,你得看好了房子,我们找到就回来,你拖着长久都治不好的病,也帮不了我们什么。”索尔默看着火光下嘴巴一张一合的面孔,感到无比陌生。“你得留下来。”那个提议的声音很诚恳。索尔默茫然地看向母亲,但他看不清她的脸,她在逆光处,被光亮隐藏着。她没有回应他。她没有言语,她也要离开。
5.
“诶?你房子的房间怎么都是空的?”
“他们走了,去找医。”似乎如此,而他们却带上了他们全部的家当,假装毁坏了所有有关于病魔的一切,只抛下了他——他和那老头子呆久了,或许也会染上那种病——可是他没有显现出病兆——说不准呢,难道你想死,连他母亲都没有为他说一句话。“在想什么呢?”眼前的女孩仿佛天生就带着光亮,好奇而稚嫩的语气顿时让索尔默束手无策。她背后的篮筐里药草散发的清香,好像有一种驱散魔咒的力量。“我跟你讲,我可是有魔法的,我能让一个浑身无力的人活蹦乱跳!”女孩的眼眸里是索尔默不曾见过的光亮,是生机吧,他想。“我可以蹭一间房吗?我能给你治病。”
“……好。”
或许曾经一定要有那么一个人,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光芒万丈。索尔默从不会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爱上一个人,他也不会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放弃爱上一个人。“嗤,你老是守着那火光干什么,你看你,衣服都被熏黑了。”她的声音带着光的轻盈飘落在索尔默的瞳孔中,而他眼带笑意。“它像你。”每个人所拥有的的空房间里是不是都要有一束光亮来填满于疾病的恐慌和空虚?“你不怕感染?”索尔默从未想过女孩那年突如其来的拜访,但他预感到了离别,一如当年年少的众亲抛弃。“其实我早就感染了,有一群正搬迁避疾的人告诉我山上有药,但我不识,山下的人不收我,我只能呆在山上,那天我看到了一间空房子里有光亮。”
“……每试一种,都是先在你身上。后来我发现,是不是因为从小服药的缘故,你有了抗体。他们能从你身上取抗体,我求你……”
“技术不成熟,大概率死亡,你确定吗?”医者很老,很像那个老头子。这是她没有告诉我的,她说你就是拯救世人的英雄,从疫病开始时就担负着职责。索尔默想。“你喜欢鲜花和草吗?”不知道为什么,索尔默很想问一问眼前这个医者。
“啊?什么?”医者困惑地望着索尔默。
“……没什么。”不是他,那老头已经死了,疫病就是从他开始的,他应该像所有人一样恨他。
6.
手术的灯光很刺眼。索尔默感到浑身冰冷。
“子寒乎?欲食乎?”啊……是那老头么?他在和我说什么?似乎是在问我啊……这是多久之前的事呢,老头每一个寒冷的冬夜都会问一句——“寒乎啊?默。”我是怎么回答的啊,不知道,不知道,忘记了。“真是舍不得,这里的鲜花和草。”“凡弱者被爱处,上帝总在。”
幻影交错,总有浑浊的泪光含在老人的眼中。“某所,尔父立于兹。”——你知道吗,你父亲曾站在这里的某处。“我……父亲?”有什么终于触及,索尔默开始挣扎,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睁不开眼。“你啊……你啊,不像是会做坏事的那种人啊。”
“已经好了,你回家吧。”医者说。“谢谢……你会救很多人。”
7.
这里的光辗转了很多回,从清晨到傍晚,从纸糊的窗棂到墙灰剥落的缝隙,从他的年少到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充溢了每一个角落,从未缺席。他拒绝留一滴泪,即便暴雨在他心底呼啸过无数次,他拒绝将困霾驱散而无任何英雄行为,格格不入而照料了他的光很久。
手术提取成功的举世欢呼里索尔默回到了他的空房间,独自一人。那个女孩呢?他不知道。好像什么都没存在过,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他不想知道任何人的归处。“弱者是会被爱的,上帝爱他们。”“那你是弱者吗?”索尔默问老人。
“那你……是吗。”
“我不皈依任何信仰。”索尔默告诉老人。
8.
房间依然空荡,只有光亮。他将他拥有的所有光都深沉注视,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离开了。最后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周遭空无一物,徒留一片安详。那一刻,犹如天地初开。
PS:制造了这场疫情是对霍乱的恐惧,而非霍乱本身。
文|染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