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公只有九姑一个女儿,为延续香火,三阿公让九姑在家招郎,龙振国也就成了三阿公的上门女婿。龙振国是部队军医,转业后被分配到石山公社卫生院当了一名医生。
九姑年青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个子高挑,面色姣好,秀发飘飘,追求她的人曾踏破了三阿公家的门槛。
三阿公的家在公社卫生院的附近,九姑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喜欢去医院帮忙,一来二去中,与年轻帅气的龙振国好上了。
三阿公并不反对九姑和龙振国的交往,不过,他有一个条件,不嫁女只招郎,要是龙振国能答应这个条件,他就想快刀斩乱麻,马上把他们的婚事办了。三阿公直接了当地对九姑说:“要是振国同意来我们家入赘,就早点把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九姑知道父亲的心思,就是不想断后,她羞红着脸说:“爹,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呀。”
三阿公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吧嗒一下水烟壶,咧着嘴说:“你呀,太年轻了,万一人家不愿意来我们家来入赘,只是跟你玩玩呢,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九姑不以为然,她相信龙振国对自己的感情,更相信他的人品,不过,让他来自己家入赘,她确实没有向龙振国提及过,听父亲这么一说,心里打起鼓来。
三阿公看出了九姑的心思,猜想她没有跟龙振国说起入赘的事,便气不打一处来,硬着喉咙说:“入赘这事晚说不如早说,要是人家不同意,就及早断了来往,死了这份心。”
九姑心里一急,就顶了三阿公的嘴:“那我就嫁到他家里去。”
“你休想!要是敢嫁过去,我就打折你的腿。”三阿公冷颜厉色地说。
令人欣喜的是,龙振国对九姑还真是一往情深,居然答应来九姑家入赘。
婚后一年,他们有了自己的爱情结晶,生下了一个宝贝崽,取名叫龙进军。龙进军长得非常得可爱,九姑和龙振国的心里喜滋滋的,可是,龙进军的一场大病,给这个幸福的家庭弥漫上了阴霾。
在龙进军八岁的时候,他突然发起了高烧,连续吃了几天药后,仍然高烧不退,九姑心急如焚,一个劲地催促龙振国给儿子打针。
龙卫国是医生,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嗫嚅着说:“打多了青链霉素会起副作用的,尽量物理降温,冷敷吧。”
九姑已经急火攻心了,哪还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她像疯了似地说:“你是不是想看着我们儿子死呀?你不打我来打。”
九姑经常在医院里帮忙,早就学会了打针之类基本的医疗技术,她便不顾龙振国的极力反对,天天给龙进军打针。
龙进军的烧是退了,可是他的体质却越来越差,三天两头的发烧感冒,九姑就三天两头地给他打青链霉素。没多久,果然出问题了,龙进军的个子虽然在长,但智商始终停留在八岁的时候,成了村里的“哈宝”。
九姑父龙振国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他暗自与九姑承担了这一切,对九姑和儿子始终不离不弃。
三阿公病危时,拉着九姑和龙振国的手,气息微弱地说:“好好照顾进军,你们还年轻,争取给我生一个孙子。”
三阿公撒手人寰后的几年里,九姑和九姑父开始了“造人”计划,可是,一造就是个女儿,一造又是个女儿。见此情景,九姑和九姑父也死心了,决定不再生了,并且按照国家政策,九姑父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断了再生的念头。
尽管村里人,特别是小孩,都不喊龙进军的名字,而是喊他“军哈宝”,但是,谁都不能当着九姑的面喊,否则,九姑就会大发脾气,以牙还牙,骂对方一个狗血喷头。
龙进军在一天天长大,可是他始终没有进过学堂。一是他根本读不进书,连自己的名字都学不会;二是九姑怕他在学校里受人欺负,就像老母鸡孵小鸡一样把他带在身边。
龙进军虽然智商不上线,可是,有一把子力气,九姑就因势利导,干脆带着他做工夫。龙军军虽然走路有点打跄,但是做起事来,从不惜力气,村里上了点年纪的人,都很喜欢他。
眼看龙进军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九姑的心事就重了,一门心思想给他成一个家。
九姑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他知道崽就是这么个哈崽,想要人家姑娘乐意嫁给他,就得在其它方面下点功夫。于是,她把老房子拆了,异地重建了一栋砖瓦房。
九姑父是医生,家里又盖了新房,九姑家的生活条件和物质条件确实算好的了,九姑便跃跃欲试起来,开始四处托人物色儿媳,可是,人家姑娘家实地一调查,见龙进军是个“哈宝”,就摇摇头走了。
对于这一结果,九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并没有气馁,不辞劳苦地托人为龙进军找对象。
苦心人,天不负。有一天,秀媒婆屁颠屁颠地走进了九姑家,眉开眼笑地说:“九姑,大喜事呀,梨子凹的李光乐意把闺女嫁过来,只要你一点头,我就带他家姑娘来见面。”
九姑倒了一杯茶给秀媒婆后,递给她一个红包,笑嘻嘻地说:“秀媒婆,我们家进军真是托您的福啦!”
别看龙进军看上去傻,但心里似乎明白些什么,他靠在门框上,瞪着鱼泡大的眼睛盯着秀媒婆,脸色很怪异。九姑生怕儿子干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把秀媒婆吓走,立马把他支开。
秀媒婆喝完茶,把红包往口袋里一揣,顺手在桌子上抓了一大把糕点,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龙进军两个鱼泡样的眼睛正目送着秀媒婆离去,九姑气鼓鼓地说:“人家秀媒婆好心好意地帮你到处找对象,你可好,瞪着一双鱼泡眼盯着人家,真是气死老娘了。”
“我——我不要对象,就要娘!”龙进军咧着嘴,瞪着鱼泡眼,结结巴巴地说。
“你个哈宝崽,娘百年之后要是走了,谁会管你阿?”九姑气急败坏地说。
龙进军的嘴一扯一扯的,嗫嚅着说:“娘——娘不管我了,有妹妹管我呀。”
九姑是又气又急,哭笑不得地说:“妹妹们早晚得嫁人成家的,哪还有能力照顾你呀!我的个军哈宝。”
几天后,秀媒婆带着一个哑巴姑娘和她的父亲来到了九姑家,九姑就像迎接上亲一样接待了他们。李光四处看了看后,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满意的,哑巴姑娘说不出话,父亲李光说什么,她就鸡啄米似地点点头。
九姑对哑巴姑娘也很满意,笑靥如花地张罗着饭菜,可哪曾想,在开席的时候,龙进军竟做出了很诡异的事,他居然瞪着吓人的鱼泡眼,当着大火的面,气势汹汹地抢了秀媒婆、哑巴姑娘和李光的饭碗。
大伙目瞪口呆地盯着龙进军,九姑更是气得嚎啕大哭,抬手就给了龙进军两个大耳光;龙进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桌子给掀了。
相亲的事就这样被龙进军亲自搅合了。这以后,十里八乡再也没有人敢来给龙进军做媒了,九姑的脸更加忧郁了。
这一晃,又是十来年,两个女儿都出嫁了,九姑父也退休了,九姑开始冷水里冒热气,把砖瓦房拆掉,盖成了钢筋混泥土房,只等有姑娘愿意来,就好好地装修。
九姑信心大增了,又厚着一张老脸去求秀媒婆,拜托她一定要给龙进军说一个对象。
秀媒婆虽然爱贪小便宜,却真真切切地被九姑感动了,她没有推辞,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四处游说,好不容易带着两个姑娘来相亲了,可都被龙进军气走了。面对可怜兮兮的九姑,秀媒婆安慰她说:“九姑,你崽天生不近女色,命中注定呀,你尽心了,我也尽力了,算了吧!”
九姑也深受打击,像木偶似地站着,说不出话来!
又是十年过去了,九姑两眼空空洞洞了,九姑父满头白发了,龙进军也老了,九姑家的房子却依然没有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