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0年(之后)人类的产生都需要经过基因库的优选。
那时候如果你想要个孩子,你可以选择孩子的长相、肤色以及性格。他们还是从你的肚子里生出来,但是基因却由人工合成。
也有那样一群孩子,他们的父母没钱为他们挑选基因,他们中有一些在街头巷尾长大,他们的基因在基因库没有存档,他们被“优选人”称为“野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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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J13区7号希望小学教师李苗苗)
我最喜欢的植物是仙人掌,现在这世界上能养的也大概只有仙人掌了。我的家里面种满了仙人掌,有两百多颗……它们外面是刚强的刺针,里面却是柔软的肉。
我总是跟孩子们说,要心怀希望,要成为柔软善良的人。
“核战之后,世界陷入一片混乱,各地不断有人举起革命的大旗,各国政府一个一个接连倒台,人类历经了长达十年的无政府状态。经过旷日持久的战乱,人类的数量缩减至核战之前的十分之一。直到两路最大的革命军握手言和,组成世界联邦政府,世界格局方才得以稳定……”我捧着《联邦历史》,面带微笑,轻柔地读给班上的孩子们听。
他们生来不幸,我从来都是拿出自己最美好温柔的一面去面对他们。我总是奢望自己的温柔能替这恶毒不公的世界付给这些孩子一点点补偿。
这些孩子,很多都是核战之前的一些中下层人民的后代,他们的父母大多也参加过革命,但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与运气当上军官,他们的父母也就没有足够的资金实力在他们出生前为他们做基因的优选。由于在核辐射的环境下生长,又不具备抗辐射的体质,这些孩子有许多都带着癌症……还有极少一部分孩子,他们的癌变会演变为基因变异,变成怪物……
我是这所“希望小学”的老师,其实所谓“希望小学”,只是联邦政府用来安置这类孩子的工具。他们将这些孩子称为“野生人”。
“革命?老师,什么是革命?”王小雨站了起来。她大概是这所学校里最聪明健康的孩子。我知道,她是当地治安官和一个“野生人”姑娘生下的私生女。如果在一百多年前,她可能因为当官的父亲接受良好的教育,拥有不错的人生。但是在现在,因为“野生人”的身份,她和他的母亲都不会被父亲承认,她是一个弃儿,她大概会和其他“野生人”一样,一辈子在阴暗潮湿的社会底层挣扎。
“革命带来灾难和动乱,革命是毁灭,革命是死亡,革命就像癌细胞一样令人憎恶。”我按照联邦政府的要求,将“革命”一词的意思解释给大家听。
“那联邦政府的人最初不也是一群革命者吗?”王小雨皱起了眉头,向我质疑。
“有两种革命,有一种革命是为这世界变得更好,还有一种革命是为了一己私欲。——第一代大总统”。我将这行字写在黑板上,盯着王小雨的眼睛,轻轻敲了两下黑板。
“小雨,联邦政府是这世界的救星。没有他们,人们将被战乱残害;没有他们,人们将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没有他们,这世界将混乱得不可想象。他们就是那种为这世界变得更好的革命者。你们只要好好学习,将来……”我保持微笑,耐心地解释给王小雨听。
“将来成为对联邦政府有用的人!”全班三十六个孩子都陆续站起来,握住拳头,异口同声地宣誓。
“很好,请大家坐下,我们继续来讲……”
不过他们其中有几个,宣誓时,眼神中还是带着怀疑,我不忍心把那几个孩子的情况报给联邦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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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联邦J13区治安官王兴邦)
爷爷说他曾在上海工作。是那个几十年前陆沉的上海,第一代大总统出生的上海。我看过介绍上海的书,上海曾经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那里摩天高楼林立,地下铁四通八达,有大型的“迪士尼”游乐园,互联网商业也十分繁荣。据爷爷说,那时候在上海生活的人,在网络上买一件衣服,半天时间就能收到。
如果没有核战,上海没有沉没,我大概会出生在上海吧。
今天一回到家,我就软软地瘫在沙发里,像是有无数只蓝血蚁爬在身上蚕食我的力气。今天,我的心里除了愤怒,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愤怒总是最累人的。最近真的很累,身心俱疲。J13区的电子商务配送队又受到了野生人的袭击,我方再次损失了一名认真负责的同志……
那些卑劣低贱的野生人,大部分眼里都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他们仇视富有,仇视权利,仇视规则。他们是这世界的负担,是寄生虫,他们就像癌细胞一样可恶……想不通我当年为什么不把那个和我上床的野生女人杀掉,让这世界上多了一个反叛的野种。低端卑劣的基因就该被毁灭,搞不懂为什么大总统要制定那么多保护野生人的法律。把它们全部杀掉不就行了么?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进浴室,脱光衣服,把水开到最大。希望一场沐浴能冲走一些愤怒与疲劳……
躺在床上,我打开室内的星空模拟系统,周围的环境马上变成充满繁星的浩瀚星空,这大概是艺术家们最美的想象吧……核战之前的天空真的是这样的吗?
好美好美。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换取回到核战前生活的资格……我又想到了野生人,就是野生人骨子里的卑劣基因将这么美好的东西毁掉的,他们可耻的一己私欲引发了战争!
对,我要给我的孩子买军事领袖的基因,他以后会当上大将军,然后将所有卑劣的基因清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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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J13区7号希望小学四年级学生,“野生人”狗子)
我叫狗子,没有父母,所以没有好听的名字。我有一个黑黑的长着绒毛的天生像狗的鼻子。很多有父母的孩子都看不起我,欺负我。
王小雨说,你那么听话,跟狗一样,就叫你狗子吧。
我只听王小雨的话,因为她会保护我,她很能打,她会跟欺负我的那些孩子打架。每当我的晚饭被其他孩子抢走的时候,她也愿意分我一半。我知道,她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她的妈妈是个穿着很暴露的女人,平常也不怎么管她。可能她也明白一些没有父母的滋味,所以才保护我的吧。
我和王小雨住一个宿舍,睡一张床,这样,其他的孩子就不会通过把我的床弄翻来作弄我。开始,其他孩子说我们男孩女孩睡一起不要脸,王小雨就把那些笑话我们的人挨个打了一遍。从此,再也没有人笑我们。听说,念完小学到了希望初中,男孩女孩就要分在不同宿舍睡。我不知道到时候没有王小雨的保护,我该怎么办。希望我有癌症,在上初中之前就死掉吧。
我很怕老师,我觉得老师只是看上去那么温柔而已。她很漂亮,跟画里的仙女一样,也没有什么病,她和那些凶凶的治安队员一样,是“优选基因人”。没上学之前,我还在街上流浪,有一次我实在饿得要死,就偷偷拿了一家店里的玉米棒吃了起来。一个路过的治安队员就把我抓起来打一顿,还砍断了我的左手小拇指。我知道这是他应该做的,联邦法律规定,偷东西的野生人应该被砍掉一只手指。我恨他们更怕他们,因为我缺了这根手指,其他小孩就喊我“小偷狗子”“贼狗子”,可能因为我少的这根手指,他们才把我欺负得这么厉害吧。
我不知道我出生的意义是什么,我的鼻子像狗,命运也像狗,我就跟王小雨养的那些小蟑螂一样,卑微苟且地活着。我曾今想过如果长大后能和王小雨结婚多好,这样就能一直被她保护着。但是,想想又觉得自己会拖累她,所以还是觉得没有未来比较好。
老师曾问我长大以后想干什么,我和其他孩子一样,说了“想当前线士兵”。王小雨说过,“前线士兵”就是联邦政府用来和一些还没有加入联邦的势力打仗用的,是炮灰。但是她也跟老师说过“想当前线士兵”,其实我心里想说“我希望被癌症害死”,我不敢想象未来,我害怕未来。
如果我以后不会死,我就一直听王小雨的,听到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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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造超人“冰”)
“进食!分裂!进食!重组!变态!进化!进食!分裂!重组!变态!进化……它是完美的,它会成为地球的主人。”教授好像疯了一般地大声喊出一段莫名奇妙的话。
“它?它是什么?”我问。
“所有你认为强大的,所有你认为该恐惧的,都可以成为它的称呼,可以叫它神,它最基础的欲望是食欲,所以也可以叫它饕餮!也可以叫它癌,它会成为这世界的癌!”教授忽然朝我扑过来,抓住我的双臂大喊。
“那它在哪呢?”我已经习惯了教授这种狂热到近乎歇斯底里的状态。作为他的儿子,我见过他很多次这样。他成功克隆出人脑时是这样,他制造出能够吞噬艾滋病毒的细菌时是这样,他制造出超级优选基因人时是这样,他制造出“龙”时是这样,他将我改造成超人时,也大概是这样。听到教授的描述,我决定将这怪物找出来杀掉……否则,人类可能会被那怪兽毁灭吧。
“它将无处不在!它会比你更强大!它会统治这个星球,甚至可能统治宇宙!”教授歇斯底里起来,紧紧抱住我,疯狂地上下跳动着。
“那它现在在哪呢?”我问。
“你别想杀了它,它会长大,它会进化,会从一无是处变得无法毁灭,然后从深海回到地面,把一切都吃掉!”教授松开我,双手着地,像一只疯了的兔子一般在房间中上蹿下跳。他的手掌被磨破,渗出血来。
“爸爸,爸爸,王阿姨来了。”我大声说。
“王阿姨?在哪呢?”听到我说“王阿姨”,教授不再跳了,神态与语气终于恢复正常。每次我说到“王阿姨”,他都会从疯狂中平静下来。
“王阿姨死了。”我说。
“是啊,死了。”教授掏出一根烟点上,忧郁地吸了起来……
教授是个因为辐射产生基因突变的变异人,他的智商数值比一般“优选人”高出几倍。他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一把带辐射的刀切过小指头。
他被叫做“爱因斯坦”前,还有个很古怪的名字,叫“狗子”,他告诉我这个名字是王阿姨取的,王阿姨叫“王小雨”。他还说,王阿姨曾领导“野生人”发起过一场革命,在他创造我的时候,正是王阿姨领导她的队伍在和敌人战斗,保护我们。
如果没有王阿姨的保护,我不会被改造成功。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世界还由联邦政府统治,我还没有出生。我出生后的一个礼拜,就杀死了所有联邦的人……不过我留了一个人没杀,是教授交代的,那个女人养了很多仙人掌。
“爸爸,你为什么要创造它呢?”我觉得还是得问清楚,那个怪物不能留在这世上。
“为什么?!因为我们正在变成新的联邦!哈哈!我们正堕落为我们曾经最憎恨的人……它是这世界的癌,世界都将成为它的果腹之物!”教授瞳孔放得极大,又歇斯底里起来。
这次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再安静下来,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我只好吸收掉教授的脑子,在他的记忆中搜寻那个怪物。
我在深海找到了那个只有一张大嘴的怪物,但我杀不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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