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都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因为我知道欠人情,远比欠钱要来的难偿还。
母亲说欠钱欠的是一个固定数值,额度就在那里,不需要思量,可是人情不行。
人情一旦欠给对方,有时,便需拿一辈子还。
我是一个生意人,这样的生意太亏,我向来不做。
荆轲又坐看匕首,半截的蜡烛残立桌面。
火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摇曳不定。
屋外的风更大了。
兴许是太久没翻修缘故,我总感觉有一股风透入客栈,有一层沙慢慢笼罩着我和荆轲身边,若即若离,似有似无。
忽然我很想知道这片沙漠中其他生物如何抵御。
毕竟,这场风遮天蔽日,摧枯拉朽。
那些生命,那些细小的生命,不能像我逃避在一间安心可靠的屋内,他们只能眼睁睁等待这阵肆虐的沙尘向他们不断卷来。
可能他们会无动于衷,如沙漠中的一些早以枯老的树木,他们已经见识太多生命中席卷而过的风。
风只是人生的过客,在他们长久的生命中匆匆擦肩而过,最后等待他们的,永远是那片气吞万里,晴空无云的蓝天 。
枯木以波澜不惊态度风中静立。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些风虽然是过客,总会留下一些终身难忘痕迹。
那些路过峡谷,惊慌失措的人,在他们生命中第一次见到狂暴躁动的风,注定会在无数夜里让他们寝食难安。
在浩大的基数内,他们中部分人会可悲的在这场沙尘暴中死去。
更可悲的是,还有一部分,在接下来看不见摸不着的未来中,还得继续忍受。
荆轲目光仍在匕首中游荡,目光炯炯。
有时候,我总感觉荆轲在等一个人 。
我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风声唳唳。
我很替他可悲,因为我知道他等不到了。
荆轲:“风要停了。”
我:“为什么?”
荆轲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悲悯。
荆轲:“死的人太多了。”
荆轲久久的重复这一句话。
他们说荆轲要刺杀的那个人,是一个暴君,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后代文人骚客为了体现荆轲大无畏的精神而特意编纂出来的故事 。
总之荆轲一定要去杀他,那位被人们称为暴君的皇帝坐在龙椅 。
满朝文武大臣匍匐在地。
这位嬴政的男人坐视辽阔疆域 ,意气风发。
他在等着西边的一个无名小卒的刺客刺杀他。
他的脸上最好在刺客刺杀时带点惊恐,这是他对这位刺客唯一的尊重。
他希望这位刺客在今天暗杀中有所成就。
命运早已注定刺客下场。
荆轲一剑剑刺去,又被一次次闪避。
满朝大臣呆滞注视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与这名市井小人的荒缪游戏 。
最终还是一位扁鹊的太医反应及时,大喊一声,
“保护陛下!”
扁鹊抛出药箱,在这注定要被砸中的命运里。
荆轲平静如古镜眼睛猛地射出亮光。
他的灵魂在这一刻穿越逶迤的山脉。
他瞧见一条浩荡的万里长城即将建成,这条千百年一直被人们盛赞的建筑,无数平民滞重向前。
他瞧见一些人因体力不支,脱离队伍,瞧见三四人脚步打滑,掉落山谷。
死的人太多了。
他瞧见战场厮杀的人群。
年纪轻轻,正准备享受生命美好时光的年轻人。
现在却要在这一阵阵冲锋中不留情面杀死死另一位互不认识的人。
染红的血洒在这片被揉虐得支离破碎的土地。
他瞧见刀光剑影,瞧见肉薄骨并,瞧见一声声冲锋号角。
他透过倒下人群眼里消散的光,瞧见这些人的家人期待着来年春天听见他们平安归来的消息。
荆轲背部被狠狠砸中,恍惚之间他看见这位被他即将刺死之人倒戈一剑。
至易水上,既祖,取道。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
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复为慷慨羽声,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
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椅子,听见窗外平息的风声,我知道我再也看不见这个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