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来?
到哪去?
你是谁?
如果把这三终极问题用在古风音乐身上,倒是能一知半解。
知的是来处。最早是十多年前,剑侠和玄幻类的游戏,为了营销而在论坛上开展的填词大赛,最终让本来是给游戏旋律填上一些歌词的粉丝行为,逐步演化成了一种小众创意和流行。
不知的是去处。古风音乐当下已经开始商业化了,在人民大会堂、鸟巢和居庸关开过演唱会,不少创投也开始跟进……
只是古风音乐的未来是继续二次元圈粉,还是成为嘻哈之后的又一次流行月潮,没人看的明白。
半解的则是古风音乐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觉得自己是文盲?
按照百度百科上的注解,古风歌曲是21世纪新出现的一种音乐风格,其特点是:歌词古典雅致、措辞整齐,宛如诗词歌赋,曲调唯美,注重旋律,多用民族乐器,不同于摇滚音乐的金属感和古典音乐的厚重感,古风音乐自有其独特的中国式美感。
看上去似乎很不错,而实际上呢?
把词曲分开来看,会更容易明白。
古风音乐的词,被媒体引用较多的,如“着笔众生相,诸色琳琅,水袖纷扬,进退自循章”(《十二风华鉴》)、“年少纵马且长歌,醉极卧云外山河,曾记兰台温酒伴月落”(《盛唐夜唱》)、“纷赴征鸿倦客,争知有、麒麟颜色”(《白衣出江左》)。
咋一看,颇古雅;细一读,有意思;回味品,啥玩意……这或许是个人的观感,不过很多网上的分析,乃至复旦大学《诗铎》丛刊执行主编胡中行教授的点评,也都大体趋向于此:古风音乐,不像早前中国风那样文白相糅,而是基本采取文言文范式,往往会用许多古诗词里的意向和词句进行构架,或者说拼接、剪辑。
胡中行在评价这首《白衣出江左》时,甚至说了一句:“我既欣喜于现在的小朋友那么喜欢文言文,又担心他们似懂非懂,会走歪。”而更多非古风爱好者则毫不客气的说,看着生僻字和乱搭在一起的意向,我觉得自己是文盲。
当然,古风粉会诠释,诸如“麒麟颜色”这一怪异组合,其实是指的《琅琊榜》中的“麒麟才子”梅长苏。类似这样针对某个游戏、网文或某个游戏人物创作,只有“圈内人”才解其中滋味。
不过话说回来,就是古典小说里的词话,比如《红楼梦》里的《枉凝眉》,或水浒、西游里承上启下的诗词,单列出来也往往别有韵味;许多古诗词也有创作背景:知之,更添意境;不知,依然可人。
读不懂、只是听着很雅,却不耐琢磨的古风音乐,能活的长久吗?
未成曲调先有“词”?
更为外界所诟病的,是古风圈的抄袭风。
除了在词上似是而非的借用古人的诗词,有点寻章摘句老雕虫和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外,在曲调上也颇多翻唱。
最常见的是对日本歌曲的重填。比如在音乐综艺《梦想的声音》,因为张靓颖演唱过而引发吐槽狂潮的《浮生半歇》。这首歌的曲部分来自日本流行女歌手中岛美嘉的作品《樱花纷飞时》。
类似这样的翻唱,在古风圈并不是新闻。2005年,古风刚刚兴起之时,最早一波在网络中流行起来的古风歌曲大部分都是对日本流行音乐的填词翻唱。
只是,近年来因为版权问题,以及古风商用的目的性超越了过去的同人填词,也让这种有点盗版的翻唱,变得稀少起来。
很有多人,习惯性认为这是古风音乐在兴起之初走捷径的缘故。而例证则和早年港台经典歌曲大多翻唱日本歌曲(有授权的翻唱或重填)。
但那是一种商业化程度很高的状态下的流行歌曲运作模式。对复古有特别情怀的古风音乐创作者,选择日本歌曲的原因,除了大部分就只是爱好者,而非专业人士,更没有作曲能力外,还因为中国古典音乐的“五音”宫商角徵羽,比现代音乐的7个音符,恰好少了FA和SI。而日本的和风音乐,则承袭了中国古典音乐的五音,让古风创作者极为方便的“拿来主义”。
然而,到了现在,商业化趋势凸显后,古风创作者盈利的目的性越发强烈,而不合适未经授权“拿来”日本歌曲后,尽管有了少量专业曲作者的加入,但却开始呈现出在曲子上的青黄不接。
未成曲调先有“词”,也成为了扼住古风创作的一道枷锁。
解决不了的仪式感?
古风音乐的突然流行,某种意义上是当下经典传承风下附带引爆的。
尤其近年来由央视刷屏的《中华诗词大会》,其背景音乐用了大量的古风歌曲旋律,其中不少恰恰来自一些武侠游戏的主题曲和古风音乐人创作的歌曲。
此外,2018年的爆款节目《经典咏流传》之上,大量的古诗词通过名人明星,重新谱曲演绎,也在加速着古风的流行辐射范围。
跳出二次元,不在局限于武侠或玄幻的游戏与网文之类的同人作品,成为了古风音乐的机遇。
然而,问题依然很难突破。
古风创作者们过于强调仪式感,却普遍缺乏古代文学积累和文言文写作能力的矛盾,正在爆发。
所谓仪式感,即不似《经典咏流传》那样,给古诗词重新谱曲和二度创作,而是选择自己作诗填词的方式,讲求雅的传承。歌词必须是古体诗词,成为了古风的行业标配。
但除了文言文基础的薄弱,造成许多似是而非的词句外,更为严重的是真正诗词写作的仪式感——平仄与押韵,要么没无视,要么被硬用。
结果,许多古风作品的失败,要么视觉上(书面)很雅,吟诵与演唱时就平淡无奇,全靠旋律硬撑,失去了古诗词哪怕曲调遗失也铿锵的美感;要么为了硬性押韵而词不达意,失去了“有井水处便有柳词”的传播功能。
反倒是,这样的状况,在诗词史上曾广泛出现,南北朝的宫体诗、唐末的香奁体、明永乐年的台阁体、清代的桐城诗派,都是过于追求某种仪式感而失去了诗歌本身的味道,反而有些类似回文诗这样的文字游戏,成为了文人雅士小圈子里的一种小众雅趣。
当然,比起文字根基深厚的这部分学士、学者和散淡闲人,古风创作者们的水准,差距难以道里计。
何况,没有好曲子,又模仿不出好诗词,加上现代汉语较之古音,在音调上,早就入派平上去,平仄之间的界限已然不再明显。
这都让古风的瓶颈,突破难度变得极大,哪怕有大风口。
为何不能再“网游”一把?
或许,回归“网游”会是一个好路径。
此处的“网游”,并非特指网络游戏,而是保持古风音乐源于互联网,以网络做媒介,以更游戏化的的方式,来完成古风今乐的蝶变。
一个案例同样来自音乐综艺。
就在7月,《2018中国好声音》第一期的舞台上,名为“打包安琪”的女生组合将萌系二次元与重金属嗓音融合,颠覆性演绎了知名古风《权御天下》,成功赢得四位导师转身。
卖点在哪?除了古风的差异化外,《权御天下》这首歌曲的起点也很值得寻味。
这款古风,本身是电音,即通过孕育出全球顶级虚拟歌姬初音未来的Vocaloid软件创作而来,其声源则是世界第一款中文VOCALOID声库、有中国第一虚拟歌姬之称的洛天依。
Vocaloid中文传说曲+古风音乐,足够的游戏化和黑科技,让其变得同而不同。
更进一步,则是在文字上破除瓶颈。
古风和中国风为何不能合流,成为新“国风”——用文白杂糅的方式,时而古诗词,时而浅近白话,或许更容易达成“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这种够白话、却更雅的意境。
当然,不可忽视的是,古风圈的自建壁垒,甚至于连周杰伦创作的中国风新曲,都要被古风圈狠狠的鄙视一下。反倒是《人民日报》6月的评论说的透彻:古风音乐是流行文化的产物。在琵琶笛子中加入键盘贝司,几句西皮二黄后仍是一水的流行通俗唱法……古风音乐的创作则是“古为今用”“貌古神新”。
有何不可呢?或许这样更能孕育出大家。
举个例子,让古风圈放下心结吧!
苏轼的豪放词,常不按平仄、押韵,目的是“写词却绝不以律害意”。陆游亦透彻的点评道:“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剪裁以就声律耳”。
顺便录一句苏轼的《菩萨蛮》:“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
随性自在、白话自雅,游戏如此,为何不效仿之——不拘一格创古风。
张书乐 人民网、人民邮电报专栏作者,互联网和游戏产业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