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绣坊 映荷堂
下了工,绣娘们三三两两地从映荷堂门口走出,行至两人身边,绣娘们都禁了声,快走了两步。待到月上眉梢,也不见有人给两人送饭。栾欢月跪在地上,只觉膝盖早已麻木了,低着头闭目养神。耳边不时响起林凤肚子的咕噜声。
李欢儿匆匆走来,从袖里拿出了两个温乎地包子,给林凤与栾欢月一人递了一个。栾欢月没客气,接过来便吃了,林凤却有些拿乔,把包子往外推。
“真不吃?”栾欢月吃完自己的包子,望着林凤。
林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更不肯接李欢儿的包子了。栾欢月见此,伸手便把李欢儿手中的包子拿了过来。
“这是在闹些什么?”李欢儿拉着林凤,林凤却推开了她的手。“凤儿姐,你这样,不是让别人瞧了笑话?成日里看着咱们出双入对,如今闹翻了,还不定怎的嚼老婆舌呢!”
“嚼老婆舌?我自不怕!”林凤冷眼瞧了瞧栾欢月,冷笑连连:“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想必你也是不怕罢!”
“孔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也。”栾欢月冲着李欢儿说完话便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什么辱不辱的!你不用扯些文绉绉地来唬我。整个绣坊,偏你会卖弄了?”林凤听不懂栾欢月说些什么,料想不是什么好话,也不顾自己如今被罚,想站起身与她再打一通,却因久跪膝盖麻木而跌倒了。
即使如此,林凤依旧不死心,朝栾欢月的方向爬去,一手撑地,一手抓上了栾欢月的头发。栾欢月也不还手,只咬牙忍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李欢儿在一旁拉着,却被张牙舞爪的林凤给抓伤了脸,便也不管她,瘫坐在了一旁嘤嘤地哭着。
“你们在那里聒噪些什么!”云展从远处急急走来,大力地将林凤拽开。
李欢儿和林凤见是云展,也不再做声,林凤便一股脑地把事情推给了栾欢月,称是栾欢月辱骂自己,自己才反击。云展又看向了李欢儿,李欢儿却并未包庇,将今日发生的种种,一一告知。
“《论语》里,子贡曾问孔子交友的道理。孔子说:“朋友有过失,要尽心尽力劝告他,并引导他向善。朋友要使不接受劝导就算了,不要再自讨没趣了。你明白吗?”云展温声问李欢儿。
李欢儿原本对栾欢月所说也是一知半解,此时听云展所说,一下便明白了,忙道了句明白。林凤知道自己是误会了栾欢月,却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不吭声。
“你带她去李大夫那儿看看脸罢!”云展朝着林凤指了指李欢儿的脸。
林凤一见李欢儿被自己抓伤,暗悔不已,忙要去掺她起来,却被李欢儿捕捉痕迹地给避开了。两人起身后,往李大夫处去了。
云展见栾欢月也不理自己被抓乱的头发兀自跪着,忽地发出一声轻笑,伸手替她理起了头发。栾欢月没有阻止,任他梳着:“怎的最近没见着你?”
“秋闱在即,木知府请我去给府上的几位公子讲学。”云展见她听完嘴角带笑,拿出袖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后问道:“笑些什么?”
“木知府的几位公子,比你都大上几岁,听你讲学,也是不害臊!”栾欢月说完,抬眼又看了看云展专注替她梳头地样子,眼里不由得温和了几分。
“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云展梳着头,见栾欢月从袖里拿出一个包子,看了一眼问:“我一会儿替你去温些粥罢!”
“不用!也不是我去吃,管不得什么热不热!”栾欢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还是这样嘴硬心软又吃不得半分亏!”云展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的没吃亏?你瞧瞧!”栾欢月扭过脸,一个掌印五指分明地印在她的右脸。云展脸色难看了几分,见她又又扭回脸,瞬时恢复了温和地样子,心疼地看着她。
“我瞧着,她应是爱慕颜少兴,见他与我多说了几句,不高兴了罢。”栾欢月替林凤解释。
提到颜少兴,云展少有地沉默了。栾欢月等了等,见云展依旧不吭声,问了出口:“展哥哥,既然你不在颜家担任教职,为何还要留在颜家?”
“月儿,我有我的原因。”云展抚了抚她的头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有些无奈和隐忍。
栾欢月知道云展不愿意说,便又与他说起了其他趣话,直到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两人之间那一丝暧昧霎时消失,只剩下一片静谧。林凤一人走回了映荷堂,见云展还在,目光在两人间流转,悄然跪下。云展见林凤回来,也不再与两人说话,转身离去。
云展走后,林凤轻哼了一声,瞥了一眼栾欢月:“狐媚子,勾搭男人倒是快!”
“凤儿姐的醋倒是吃的蹊跷,我勾搭云先生,不理少爷,你应该高兴的罢?”栾欢月低头笑着,全然没有在云展面前那副小女子作态。
“你什么意思?”林凤心里一紧,感觉她已看破了自己的心思,试探中着问。
“凤儿姐,你不用试探我。我知道你喜欢少爷!”栾欢月,依旧没看她,心里却觉得,其实跟林凤这样直接地人说话,倒也没那么累。
“你…你…不许同别人说!”林凤颤颤地指着栾欢月。
“我若想说!今日在众人面前,便说了!既然挨了你一巴掌我都没说,此后,也不会说的。放心罢!”栾欢月握住林凤的手,真诚地说。
林凤此时想明白了,面上却挂不住:“我不愿与你说!”
栾欢月知道林凤此时是脸上挂不住,也不恼:“凤儿姐,我如今与二皇子不清不楚地,此时勾搭少爷,少爷如此清高,少爷也定瞧不上我。”
“说不得你使了些个狐媚子的手段!”林凤强自嘴硬,别过头不理她,心里已消了气。
“我在你们眼里,是个爱攀高枝的,既然都爬上了二皇子的床,怎的又会稀罕少爷?”栾欢月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林凤听后,想劝她,张了几次嘴,最终还是作罢。过了半响,林凤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此时,栾欢月将包子递给了她。林凤心情复杂,没有说话,默默接过早已凉透的包子,吃进了肚子。
一夜过后,两人搀扶着起身,本想一起回早梅院,但林凤却说要去给李欢儿拿李大夫调配地去疤痕的药,两人便在映荷堂门口分别了。
林凤没走出多远,忽地被一只抓着帕子的手捂住了嘴。林凤没挣扎一会儿,便不再挣扎,被慢慢地拖进了一处假山里。望着昏迷地林凤,暗处这人喘着粗气似是想了许久,才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掐了半刻钟,才松了手,颤巍巍地在林凤的鼻息处探了探鼻息,见她鼻息全无,显然是死透了。
暗处这人探出头往外望了望,见四下无人,便拖着林凤的尸体,往映荷堂走去。
颜家绣坊 拂月堂
快走到拂月堂时,便瞧见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地朱拂玉。栾欢月远远地见着想避开,但跪了一夜,膝盖疼痛难当,走起路来慢吞吞地,不一会儿,朱拂玉便从后面追了上来。
“拂尘!”朱拂玉拦住栾欢月“听说你昨夜跪了一夜,我特意来瞧瞧你!”
“二皇子,民女名唤:栾欢月,不叫拂尘。”栾欢月不愿朱拂玉次次见到她再这样胡乱地叫,更引人误会。
不待朱拂玉说什么,拂月堂门声响起,云展从里缓缓走出。栾欢月与朱拂玉都没说话,望着云展走过来。云展走至栾欢月身旁,将栾欢月挡在身后,从手中递出了一木盒子。栾欢月接过盒子,也没做声,悄悄收好。本以为无人察觉,朱拂玉倒是个眼尖的,瞧见了。
朱拂玉轻咳一声:“给!”说完,有点小别扭地拿出了一小檀木盒子,略过云展,递给栾欢月。
“谢二皇子体恤,民女并无大碍。”栾欢月说完,还状若无事般地想要施礼。
朱拂玉知道她是不愿承情,心里有些着恼,瞥了一眼云展,冷哼一声:“今日是赠药,却不知明日赠的是不是砒霜。”
栾欢月与云展均未搭话,朱拂玉自讨了个没趣,便要离开,走到拂月堂门前,看了看匾额,也不瞧两人,大声道:“什么拂月堂!不晓得犯了本皇子的名讳吗?”
没等朱拂玉发完皇子脾气,朱嬷嬷便带着一众侍卫赶到,指着栾欢月便喊:“在那里!快将她捉住!”
也就那么一瞬间,栾欢月便被两个侍卫擒下,膝盖窝被人踢了一脚,猛地跪在了地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应是磕出了血,此时生疼不已。手里紧握的小盒被甩出去了好远。
朱拂玉显然被这阵仗下了一跳,快步走过来,斥声问道:“怎么回事?”
“回二皇子,下官奉太子之命,缉拿杀人凶手。”一侍卫答道。
“谁死了?”朱拂玉问道。
“回二皇子的话,是绣坊中的一位绣娘,名唤林凤。昨日两人发生了口角,被我罚跪了一夜,想是这小蹄子不服气,两人再起争执,她便杀了那林凤。”朱嬷嬷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给朱拂玉。
朱拂玉不便多话,便与朱嬷嬷一众,压着栾欢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寒菊院走去。
拂月堂仅剩云展一人,面色复杂,定定站着,望着被押解地栾欢月。半晌后,云展走到了小木盒的前面,缓缓捡起了小木盒,走回了拂月堂。